穀雨立夏正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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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穀雨立夏間》88 不能偵破的案件

(2024-04-13 16:08:57) 下一個

小報記者對於Diego猝死的報道,引發民眾熱議。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警察在市長首肯下,突襲了記者住處,大隊人馬把記者的小窩翻了個底朝天,說是要尋找警局內鬼泄密的證據。此舉掀起軒然大波,一時間全國媒體聲援小報記者,聲討舊金山警察局的惡劣行為,說他們無視人權、踐踏新聞自由。涉事記者逃走。一時間,懷疑警局聯合某種勢力做掉Diego的陰謀論甚囂塵上。

鄧安達在這一係列事件之中,處於一種略微尷尬的狀態------有人會通知他一些事件進展,但是細節不多,而且主導權還在現任市長手裏。首席法醫Ryan一直不接電話,鄧安達理解,他一定是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現在問題不僅僅是Diego的死亡原因,還牽扯舊金山市政府、市長、警察局長等人的名譽問題。

就在鄧安達以靜製動的時候,市長打電話過來,請求鄧安達和Ryan好好談談。

“你的老朋友太倔了。我們幾個都認為,在法醫報告上可以免除一些敏感字眼的。Diego家屬也是這樣要求的呀。”市長在電話那頭啞著嗓子說。

“Diego家屬找的獨立法醫報告出來了嗎?”鄧安達問。

市長清了一下嗓子,說:“一個出來了。另一個還在等。目前的結果是血液樣本裏的可卡因成分不足以致死,酒精含量就更低了,接近0.1%。”

“那麽低?這個也就是半杯啤酒的量啊。”鄧安達嘀咕道。

“估計第二份報告也會差不多。Adam,你勸勸Ryan,吸毒、可卡因、女人、避孕套等等的字眼就算了吧......”市長又重複了一遍。

“那麽,你認為死因怎樣寫好呢?”

“心髒病發,自然死亡。對了,Diego有高血壓心髒病史。屍檢發現冠狀動脈三條阻塞。”市長急切地說。

鄧安達此刻已經不想問冠狀動脈阻塞程度了。他明白了幾分市長的暗示,但是他需要更多的確鑿信息,也需要時間理清思路。

“好吧,我找Ryan談談,不過,他一直不接我電話。但是我會盡力的。”

“Adam,謝謝你!現在你做的一切,也是為了你接任之後掃清障礙啊。你懂我的意思吧?Diego的兒子Carlos這幾天上躥下跳,說是要報殺父之仇。唉,咱們在明處,他們那些人在暗處。你知道的,他兒子可不是省油的燈。Jeff和Diego鬧翻恐怕和Carlos也有關係。”

市長的話讓鄧安達一驚:難道Carlos真的如傳聞那樣,和黑道有染嗎?但是Carlos最近幾年都不在美國。傳聞中Diego和Jeff鬧翻,是因為Jeff在替Carlos的一個好朋友辯護的時候並不那麽上心。

“好了,你考慮一下,早做打算。Adam,我希望自己把舊金山交給你的時候,幹幹淨淨,明明白白的,你懂吧?我先謝謝你。”市長掛了電話。

幹幹淨淨,明明白白?鄧安達苦笑了一下。這是在政治世界裏從來沒有的東西啊,今後也不會有。鄧安達自視清高廉政,可是政壇的水有多深,有多渾,他也是清楚的。但是,走上這條路,就不要想回頭了......

 

穀雨在事發第二天才看到新聞,急急忙忙打電話給鄧安達,問是否需要回辦公室上班。

“我打算給大家放幾天假。但是,穀雨,你明天能來接我嗎?送我去一個地方,用你的車。”鄧安達問。

“好,什麽時間?”穀雨問。

“一早,嗯,大概六點鍾?”

“沒問題。”

第二天穀雨一大早按照鄧安達的吩咐,把車停在了後麵鄰居家門口。鄧安達從後門出去,經鄰居的院子,上了車。

穀雨從後視鏡裏看見鄧安達臉色不好,掛著兩個青色的眼圈,應該是休息不夠。他穿著一身運動服,還帶著一個大水瓶。

“鄧先生,去哪裏?”穀雨問。

“Dimond Height。”鄧安達說的是舊金山的一個社區,位於一個高地上。

沒等穀雨問地址,鄧安達補充道:“帶你去看看明年你訓練的地方。”

“呃?”穀雨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去舊金山警校。”

“是。”穀雨不敢多問。

他們在門口停下車,鄧安達在鍵盤上輸入密碼,鐵門打開。穀雨開車進去,按指令把車停在了裏麵的訓練場旁邊。已經有一輛車停在那裏了,而訓練場上,一個人在跑步。

“你就在車裏等我們吧,別亂跑。”鄧安達簡單交代了一句,就下了車,向運動場裏的那個人跑去。

鄧安達知道不遠處的那個高個子家夥是Ryan-----舊金山首席法醫。他也知道,但凡不痛快,Ryan就會來跑圈,有時候還翻爬幾個障礙物。不過,隨著年紀漸長,他也隻是跑跑走走而已。

Ryan是來自美國中西部地區的白人,高大實在,一路悶頭從底層做起,升任到目前的職位,算是順風順水。當年他加入舊金山警局時,鄧安達來給他們上過幾堂犯罪心理學和執法人員心理健康的講座。兩個人在日後的工作中也有很多交集,逐漸成了好朋友。

鄧安達了解Ryan:平時看起來很隨和,可是如果認定一件事的話,也會比驢還強。

“嗨,兄弟!就知道你在這兒。”鄧安達對迷蒙晨霧裏的人喊道。

那人轉過身來,站定身體等著鄧安達。

Ryan四十出頭,高大周正,一頭金發被霧氣浸濕,打著卷地堆在額前。“你還是找到我了。”他苦笑著說。

“你躲我,是怕我為難,對吧?”鄧安達走到Ryan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會改報告的。”

“我不是來勸你的。”

“那就好。我打算辭職回老家了。正好,可以當麵和你道別。”Ryan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撥弄一塊小石子。

“為什麽?就是因為這個報告?如果市長告訴我的是實話,那麽是讓你隱去一些關鍵字,對吧?”鄧安達雙手抱胸,看著Ryan問。

Ryan抬起頭,盯著鄧安達的眼睛:“不是字,是事實。我不認為是單純的心髒病,起碼也要指出可能的誘因。怕什麽呢?獨立法醫不也檢驗到毒品和酒精成分了嗎?而且他們抽取液體的時間太晚了。算了,技術問題不是關鍵。”

“沒有餘地了嗎?”鄧安達抹了一下臉上細小的水珠。

“我其實就是煩了,累了。這個職位經常讓我有靈魂拷問的時刻。這次過不去了。Adam,我是學醫出身,但我不想和病人打交道,所以走了法醫這條路。”Ryan扭頭看向遠處,緩緩地說:“其實到頭來還是和人打交道。我想回去教書或者接手我爹的啤酒廠。”

“太可惜了。”鄧安達搖搖頭。

Ryan笑了起來:“你不是一直勸我找個老婆嗎?這下我有時間了。人生大事啊,找個家鄉的老實妞。你們舊金山人太狡猾,哈哈哈。”

鄧安達跟著笑,點點頭,說:“好吧,到時候請我參加婚禮?”

“嗯,一言為定。”Ryan揚揚眉毛,問:“你想問啥,快問,免得我改主意。”

“Diego屍體有什麽特別之處?”

“他是長期吸毒者。糖尿病患者。腰部後方有對稱抓痕。關於避孕套裏麵的精液量和分析,以及女性DNA提取,你要去問David了。他接手案子。對了,有關公寓和那個女人,你也問他。”Ryan說得很快。

“這幾天Jeff給你打過電話嗎?”

Ryan再次苦笑:“當然,數不清的人打電話。”

“他有要求你去除關鍵字嗎?”

“沒有。不過,他說這時候大家需要統一意見,聽市長的為好。”Ryan說完,又補充一句:“他問過我你有沒有來電話,我說沒有時間和你通話。”

“知道了。Ryan,你自己多保重。”鄧安達抬頭看著麵前的好友,心裏不舍,張開雙臂,緊緊地擁抱了他。

Ryan拍拍鄧安達的後背說:“好可惜,本來可以和你共事的。祝你好運!你走吧,我再跑一會兒。”

鄧安達回到車裏,看見穀雨雙眼發亮,於是問:“你幹嘛呢?這麽一臉興奮的。”

穀雨指指旁邊的車,問:“這個是不是那個法醫的車?”

“嗯?”鄧安達瞪起來眼睛:“為什麽呢?”

“我看新聞,這裏麵有幾個關鍵人物。那個首席法醫就是一個。”穀雨快速地回答道。

“那為啥這是他的車?”

“車子很貴,他工資高,單身,應該負擔得起。車很幹淨,裏麵換下來的衣服疊得很整齊,我覺得是搞技術的人,但是受過軍隊或者警校訓練。而且,你看,他後視鏡上掛著的吊飾是個醫療徽標,那個蛇杖。所以我覺得他是學醫的。鄧先生急著見麵的人,又是在這種地方,非Ryan莫屬。”穀雨有點得意地笑了。

鄧安達點點頭,表示讚賞:“你可以啊。那你說說看,這個案子的關鍵在哪裏?”

穀雨似乎是個認真讀了一夜書,就等著考試拿滿分的學生一樣,興奮地轉過身麵對鄧安達,說:“我看,關鍵不是致死原因。當然了,那夜發生了什麽很重要,必須搞清楚。但是,重點是他為何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和那個女人在一起,然後死的。”

“不錯,接著說。”鄧安達鼓勵道。

“鄧先生,你不覺得奇怪嗎?女人報案,然後又離開?而且不是她的房子。首先,她報案了,說明這對她來講是個非常意外的事情。她還配合接線員查看屍體,確認死亡。但是,她又走了,說明她要麽是害怕了,要麽是有人讓她走。那個人是誰?”穀雨停了一下,接著分析:

“這房子的經紀人是誰?他或者她曾經給誰透露過密碼鎖的數字?或者把鑰匙給了誰?或者,什麽機會有人可以複製鑰匙?無論如何,都要盡快找到這個女人。”

鄧安達點點頭,說:“不錯。不過,如果這個女人在三個小時之內出國了,就基本無從下手。”

“機場信息?誰臨時買票的?我始終覺得她不是有預謀的。”

“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啊。再有,也許她是從電郵或者電話裏得知密碼的。她也沒見過給她密碼的人。”鄧安達挑戰地看著穀雨。

“嗯......反正要找到那個女人才是。DNA呢?會有記錄嗎?”穀雨眼睛一亮。

“不一定。如果是外國人就更不可能了。除非有案底。她沒有收拾現場,看起來不是直接犯罪者。”鄧安達臉色變得陰沉起來:“Rain,你要記得,不是所有的案件都能被偵破的。”

穀雨皺著眉,點點頭,隨即又問:“Jeff Green是個什麽樣的人?真的像小報記者說的那種是給魔鬼辯護的人?”

“那是他職責所在,無可厚非。”

“不過,聽說他父親當年就是混在黑幫裏的,結果被判死刑。家裏窮,很多親戚都有前科,有的說是被冤枉的。所以他立誌要當公辯律師。”

鄧安達伸手拉下來安全帶扣好,說:“小道消息,不能全信。也不能全不信。走吧。”

穀雨“噢”了一聲,轉身發動了車子。

他們順路買了一些食物。送鄧安達回家以後,穀雨也回家了。他忍不住給Steve打電話,想聊一聊案子,可惜他沒接。Jay接了電話,卻說:“我跟著David辦案,無法討論這個。”

傍晚的時候,Jeff Green發表公開講話,駁斥坊間對他的質疑。他義憤填膺地說:“Diego先生是我的同事加好友。在這個悲痛的時刻,有人蓄意將髒水潑到我身上,我絕不會容忍。對於任何誹謗和謾罵,我都保持追究和起訴的權利。”

穀雨晚上臨上床睡覺前再次查看新聞,據一個餐館老板爆料,Diego和一個南美洲女人在他的餐廳吃飯,喝醉酒後破口大罵政治黑暗。他似乎聽見了兩個名字:Adam Teng和Jeff Green......

Steve回了穀雨的電話,說:“我們公司將負責進行證物分析。我們的客戶是Diego家人雇的獨立偵探。所以,我不能討論這個案件。Rain,我勸你也別多說什麽了。等你在這個圈子裏久了,就會明白,不是所有的案件都能被偵破的-----雖然真相一直就在那裏。”

Steve和鄧安達的話如出一轍。穀雨帶著疑惑,久久難以入睡。

第二天傍晚,穀雨從新聞裏得知:舊金山首席法醫Ryan被開除了。他抱著一個大紙盒從法醫大樓裏出來的照片被記者拍得很清晰:臉色陰沉,眉骨陰影下的眼睛噴射著失望和怨恨......

 

鄧安達在中午的時候已經得知Ryan被開除了。他不知道倔強的Ryan能不能咽下這口氣。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了......鄧安達頭疼欲裂,跑到冰箱裏拿洛雪送來的安神茶。在他加熱藥茶的時候,Mary陰沉著臉走進廚房,說:“這種草藥真的管用嗎?我聽說很多中國的草藥裏麵摻雜了西藥的。你確定沒問題?我看你還是去看醫生換個藥吧?”

“Mary,我真的沒精力去折騰。目前這茶很管用。而且是Snow帶來的,沒問題吧。”鄧安達說著就喝了一大口。

“看來你什麽都信任Snow啊。那我也無話可說。”Mary轉身走了。

鄧安達僵住了幾秒鍾,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把杯子攥得很緊。他失望地搖搖頭,走回書房繼續工作。離他上任沒有多遠了,很多工作的交接、人員的重組都是千頭萬緒的。

那天他在書房工作到很晚,起身看見外麵漆黑黑一片濃霧。遙遠處,一隻孤獨的貓頭鷹低聲鳴叫了兩句。

連星星都看不見,唉......鄧安達想起洛雪說看星星特別減壓,隻得苦笑一下。他很想馬上倒在沙發床上蒙頭大睡一場,但是他也想到一整天沒和Mary說過幾句話了。這些日子Mary愈發焦慮,臉色也差,對孩子也沒以前的耐心,在電話裏吼了他們好幾次了。唉,都是自己不好。鄧安達關燈上樓,悄悄爬上床,在黑暗裏看著Mary的後背,沒敢碰她。不過他知道,如果半夜Mary醒來,看見他在身邊,會感到安心少許的。

Mary其實一直沒睡著,她聽見鄧安達上樓,於是睜開了眼睛。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鬧脾氣,Mary於心不忍,可就是有一股說不清的力量,阻止她翻轉身體,投入丈夫的懷抱。她的眼淚不斷從緊閉著的眼皮底下突圍而出,很快濕了枕頭。

她聽見鄧安達的呼吸逐漸平穩深沉,知道他睡著了。Mary不敢動,生怕吵醒他。她抓緊被角,心酸地問:上帝啊,我們這是怎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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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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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可能成功的P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混跡花草中的灰蘑菇' 的評論 : 唉,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混跡花草中的灰蘑菇 回複 悄悄話 不容易,還是希望他們的婚姻能夠勝過陷阱。
可能成功的P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Jiangmin' 的評論 : 看看鄧安達是否能經受考驗吧。。。
Jiangmin 回複 悄悄話 心疼Mary,她很快就會被打上神經出了問題的標簽,鄧會更加欣賞洛雪的“單純”,體貼,能幹。。。
可能成功的P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aoyangdelp' 的評論 : 謝謝楊太:)我其實也閉關了一段時間,才剛剛開始恢複連載。開心你喜歡,這是對我特別大的鼓勵!
laoyangdelp 回複 悄悄話 最近出門1個多月,回來第一件事就是catch up可可的小說。寫得越來越好,又是自己身邊的舊金山的故事,非常喜歡!謝謝。
可能成功的P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悉采心' 的評論 : 我自己都沒意識到“有霜有雪”LOL 我起名字時盡量靠著節氣,就是好玩兒哈。采心說得對,鄧安達本身還是一個好人,對家庭負責,對妻子的感情也深厚,但是常常自顧不暇,身不由己。采心新周愉快!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結尾寫得好抓人,把夫妻倆在隔閡疏遠中的掙紮心理都寫得很到位。“唉,都是自己不好。鄧安達關燈上樓,悄悄爬上床。。。”,其實老鄭整體上來說,是個正直可靠的好男人。真希望“有霜有雪”(可可的名字頗有深意)的冷日子快點過去。。。見Mary這樣痛苦真的讓人好心疼:))

可能成功的P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瓜蘇' 的評論 : 說的對。不過,作為宿主,不去努力消滅虱子,隻是任由它們吸血,也有原罪。
可能成功的P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瓜蘇' 的評論 : “鄧安達明知如此,卻還是努力紮了進去。所以這人,又能好到哪裏去呢?”----這點我不同意南瓜的觀點哦。政治黑暗渾濁,但是如果隻有黑暗渾濁的人才紮進去,這個社會就完了。鄧安達到目前為止,還是潔身自好,初心也是好的,隻不過浪很大,挑戰會層出不窮。且看他能否應對吧。
南瓜蘇 回複 悄悄話 想起張愛玲的那句話,應該借用到政治上,那是一襲華麗的袍子,光鮮的一麵是示人的,裏麵的虱子有多咬人隻有自己知道。
南瓜蘇 回複 悄悄話 幹幹淨淨,明明白白?這是在政治世界裏從來沒有的東西啊,

鄧安達明知如此,卻還是努力紮了進去。所以這人,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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