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初霜對著電腦屏幕眨眨眼睛,一邊嘴角牽動,掛上了譏諷的笑意。洛雪發給她鄧安達一家四口的一係列度假照片中,每個人的笑臉都充滿了海島的陽光。但是洛雪看出來其中海鹽的鹹味------他們一家穿的同款度假服,並不是自己當初挑的。
不過,立初霜卻在裏麵聽出來海鷗勝利的鳴叫。Mary換了衣服,說明她不喜歡洛雪買的東西。這麽多天,一次都沒穿過。也許背後就是一包氣,一包對誰都說不出來的氣。因為隻要她對任何人說,都會被規勸“你想太多了”、“你心眼太小了”。
立初霜懶得跟洛雪解釋這其中的奧妙,而是幫著她挑了幾張照片去發表在不同的媒體。鄧安達一家明天就回舊金山了。這次出去度假,避開了他和同性戀Pete出入私人公寓的新聞風頭。不解釋不回避,讓媒體大浪自己退去,有時候真的是上上策。
明天他們即將推出和中國明星一起拍攝的支持魚翅禁令的廣告片,估計會馬上吸引公眾眼球。洛雪還提出來讓兩個孩子參與拍攝第二個影片,立初霜覺得是個特別好的主意。Mary一定不開心,一定要試圖阻止。那麽她和鄧安達之間就又有了說不出的嫌隙。這場戲算是越來越好看了。
從焦慮到抑鬱......這些軟弱無力的人就是這樣,不但自己陷進去,還會禍害身邊的人。立初霜從小受母親抑鬱症的波及,深受其害。大學修了心理學,但無非是泛泛而談,沒有太多深入的東西。看到立晚秋為了一個陸一鴻和李永元就抑鬱了,立初霜更是心裏生恨。她們怎麽就不想想自己的孩子呢?這種人就配兩個字:可恨!
給這種動不動就抑鬱的人當孩子,就是一種悲哀的存在。立初霜不能讓這種悲哀在立夏身上延續。
可是,看看立夏最近的樣子,也有焦慮的苗頭。唉,本來以為Patrick會留在灣區上斯坦福的。沒想到這個樹小牆新看著像窯洞的大學,現在比哈佛還難進!Patrick這樣家境好、模樣帥、性格智商都在線的男孩子,一旦放出去,可就不一定能回來了。小夏心裏那種無人可以訴說的擔憂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Patrick和立夏分手,不會是眼前要擔心的事情,畢竟不會那麽快。立初霜一向非常經濟實惠而高效地運用自己的心智。她擔心的是,兩個小孩會在依依不舍的時候初嚐禁果以圖給彼此一個保證。雖然這在美國的高中生裏不是什麽大事,但是對於立初霜來講,卻是個跨不過去的東西。
這種“保證”就是無稽之談。一如當年立晚秋的天真。立初霜永遠忘不了,那次立晚秋和陸一鴻吵架之後第一次約會,立晚秋回來得很晚。她跑到已經在床上昏昏欲睡的立初霜麵前,輕輕搖醒她,帶著興奮又羞怯的神情說:“我要嫁給他!”
她欲語還休,卻怎麽也忍不住,還是把二人初次雲雨的事情告訴了立初霜。當時,立晚秋的戀愛之火差點把立初霜燒焦了。她忍著內心的絕望痛苦,問:“是他主動的?”
“嗯。”立晚秋點了點頭。
事後的一個下午,立初霜碰巧聽見陸一鴻和幾個兄弟在聊天,他誌得意滿地說:“男仔嘛,要主動些。拍拖要行動的。撲上去,哪樣的靚女都分分鍾搞掂咯。”
當時的立初霜心裏五味雜陳。她覺得陸一鴻不地道,卻又希望被他撲倒的是自己。可是,時過境遷,回頭看看,作為一個母親,她很害怕立夏在懵懂未知的年紀輕而易舉被男生俘獲。因為立初霜認定,一旦這樣,女孩子就智商歸零,失去判斷力,影響對自己的人生安排------一如當年的立晚秋,曾經因為陸一鴻的變心要死要活的。
於是,立初霜準備和立夏展開一次困難卻必須的談話。
那天她們倆吃好晚飯,立初霜說:“天氣這麽好,咱們倆出去走走吧?”
立夏開心地點點頭。媽媽一直很忙,今天難得能有時間母女一起散散心。
於是,二人換了運動鞋,開車去不遠處的水庫附近散步。夕陽中,她們穿過一個小樹林,很快來到了水邊。
“小夏,去Patrick的畢業舞會,買一條新禮服吧?”立初霜不經意地說。
立夏調皮地一笑:“不了。他說了,上次在假麵舞會裏我穿的禮服是他的最愛。而且......有紀念意義。不過,他說要給我在他家搞個生日派對,也許我需要買衣服。”
“啊,這樣啊,好啊。”
“媽媽,我不喜歡大派對。”立夏低下頭:“Patrick身邊的人我其實都不認識。還有些人我挺討厭的。走不到一起的感覺。”
立初霜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立夏接著嘮叨:“所以啊,我們還沒確定。我其實......其實想和他兩個人一起安靜地過個生日。”立夏說著就悄悄抬起眼睛,察言觀色,怕媽媽不高興。畢竟,這是十八歲生日,媽媽一早就說是成年生日,要認真過。
立初霜看了立夏一眼,笑著說:“這樣也算合情合理啊。你們什麽打算?”
“他說,可以去太浩湖。他家有度假屋在湖邊。”
“就你們兩個?”立初霜心想,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立夏咬了咬嘴唇,吱唔道:“其實......我沒......沒想好。我......我覺得有些事,我和他節奏上有點不一樣......”
“小夏,你能理性分析兩人之間的關係和節奏,媽媽很開心。”立初霜真的是很開心,她挽起來立夏的手臂,溫柔地說:“媽媽不是老古板。但是年輕人初戀的節奏要把握好。不一定是靈魂高於肉體,但是,如果肉體關係影響自己的判斷力就不好了。尤其是第一次,那麽年輕,以後的路還長。這時候慢一點沒錯的。”
立夏沒說話,盯著自己一前一後的腳,臉開始發燙。
“媽媽相信,Patrick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也會尊重你的想法和節奏的。”立初霜眼珠一轉,有了主意:“不然,在灣區安排幾個當日可以回家的節目?對了,你們想不想一起去看鯨魚啊?你以前和爸爸一起去過的。生日那天去,也算是對爸爸的紀念吧?”
立夏扭頭看著媽媽,立刻點頭道:“好!我想Patrick會理解,也會喜歡的。媽媽,有你真好!”
立夏把腦袋靠在媽媽的肩頭,溫暖地抱著媽媽的胳膊。立初霜的心酸甜交織,好像快要化了一樣。
生日那天,立夏的賬戶多出來一大筆錢------那是從立晚秋和李永元夫婦的生前信托轉來的。立初霜截獲了律所的信,立即銷毀。那些關於立初霜監護人身份時效性的文字,瞬間消失在火焰中。
當立初霜給立夏解釋這筆錢的來曆時,立夏泣不成聲。立初霜安慰她說:“你爸爸如果看見你現在的樣子,會傷心的啊。別哭了。這筆錢夠你上大學的-----本科碩士都夠。你自己好好安排。依據我們的信托條款,在你二十五歲和三十歲的時候會分批繼承一些地產。這樣,你就完全掌握了父親留給你的財富了。雖然不是很多,但是夠你過渡到獨立生活的。”
“媽媽,我好想爸爸啊......”立夏抽泣道。
“去和Patrick看鯨魚吧。可以從船上往大海裏撒些花瓣,算是告慰你父親的亡靈了。他如果在,一定會喜歡Patrick的。我們其實沒有別的奢望,就是希望我們最愛的孩子能幸福平安。”立初霜說完,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動了。
“媽媽,我一定會努力的。我想好了,這個暑假我們倆也不能一天到晚膩在一起。我注冊了社區大學的課,打算拿幾個學分,然後開始準備報考大學的文書。Patrick說會幫我的。我一定要考個好大學。”立夏眼神清亮,眼角的淚光閃閃,一臉的認真和堅定。立初霜忽然在心裏感歎:小夏長大了!
鄧安達一家度假歸來,支持魚翅禁令的宣傳片按期推出,效果驚人。洛雪設計的卡通鯊魚T恤衫也很受歡迎。鄧安達的民調再次攀升。洛雪的工作越來越得到鄧安達的賞識和信任。穀雨樂得清閑少許,於是也在半島地區的社區大學拿了課,每周有幾個下午提前下班去學習,同時開始準備警局的筆試和麵試。他明白就算是上警校,自己的英文都要再上層樓。Steve推薦他去拿一門寫作課。他告誡穀雨:“如果是將來當警察,寫報告水平高的,晉升都快些呢。別以為就是打打殺殺和探案。當然,如果你今後上大學,更是需要寫很多東西。筆頭練好,怎麽都不吃虧。”
周末的時候,穀雨會跑去射擊俱樂部玩上個把小時。他知道子彈不便宜,所以也不敢盡興。老板倒是很喜歡他,手把手教他手槍射擊。對於他的快速進步很是讚賞。喜愛射擊的鄧安達自己倒是因為忙得不可開交,一次都沒去過。
立夏最近更為頻繁地去道場打跆拳道,沒有課時就自己踢橡皮人。一個人在安靜的道場裏,聽見腳踢橡皮人時發出的空洞的聲音,有一種莫名的爽快。
或許是害怕分別的時候太傷心,立夏有意不和Patrick時時刻刻黏在一起。她的理由是:如果想保持遠距離的關係,那麽就早點開始過渡吧。Patrick開始反對,他恨不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心愛的女孩身邊。可是他的父母倒是盛讚立夏的想法,說她是個成熟懂事的姑娘。Patrick聽了也沒話說。於是他戀戀不舍地隨父母去了早已安排好的畢業慶祝活動-----去格陵蘭島旅行。
立夏自己把日子安排得滿滿的。Patrick不去Fred那裏當實習生,立夏也就不去了,她對政治其實一點興趣都沒有。不上課,不打拳的時候,Frank就叫上她給自己當助手賣房子。有時候是幫著寫廣告詞,有時候是整理資料,有時候負責網絡更新,有時候是帶著她一起open house......立夏沒想到,自己倒是挺喜歡這份工作的。她尤其喜歡open house。一來可以看見不同的漂亮房子,二來可以接觸不同的人,最得意是那些陌生人眼睛裏的讚許。Frank很貼心地認真給立夏發工資。雖然不多,但這是立夏第一份掙錢的工作,她可是珍惜得緊。立初霜在一旁看著,覺得有點搞笑-----那點錢比起立夏戶口裏的存款真是九牛一毛。可是立夏像是發了財,特別開心。看著立夏手裏拿著Patrick送的最新款iPhone,打著幾乎是最低工資的零工,立初霜搖搖頭。Frank則笑她不懂孩子的心。
立夏雖然是打小工,可是從旁看著Frank做生意,卻很上心。每次拿了“工資”就喜滋滋地去買小東西給身邊的人。那種以自己的“血汗錢”換來的“給予的快樂”完美感染了身邊的親友。她會掏腰包買好吃的,給媽媽和同事們送咖啡,送茶點,還特意高調地說:“都是我自己掙的。”
七月份的一天,立夏在社區大學的課剛剛結束,想著Patrick馬上就要回來了,心情也跟著雀躍。她信步走到書店,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書可以買一本送給Patrick。
天氣不好,又是傍晚,書店的人很少。屋外的薄霧漸漸變成了小雨,在窗玻璃上敲打出細密又輕柔的節奏。舊金山七月份的天氣,一旦沒了太陽的加持,就成了最冷的夏日。很快,玻璃上蒙起來一層霧氣。
立夏看上了一個樹皮回收重塑材料做的筆記本,樣品有點破損,於是店員去倉庫找新的一批,讓她等等。
百無聊賴的立夏,看見窗戶上的霧氣,調皮地在上麵畫卡通貓,用拳頭側麵和手指尖印上小腳印。屋子裏的溫暖空氣,很快讓那些小圖畫開始“流淚”,立夏笑了笑,伸手去擦。
這一擦,就擦出來一片戶外的青灰色,也擦出來窗外的一個人影。立夏定睛一看,那是一個高高的男生,平直的濃眉下那雙眼睛和立夏久遠的夢境完美重合,正定定地看向自己。
是他!
立夏被驚得往後退,轉身逃進了書架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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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給可可挑個刺:“ 給文秀和立晚秋當孩子,就是一種悲哀的存在。”這句話容易引起歧義,因為是立初霜的角度,我開始理解為立初霜給文秀和立晚秋當孩子,以為可可寫錯了。讀了好幾次才明白,可可意為立初霜給文秀當孩子,立夏給立晚秋當孩子。也許可以改為別的寫法?
========看到這裏,我站在立夏的角度有一種絕望的感覺。把姐姐的女兒據為己有,把外甥女的錢財據為己有,太貪婪了。她並不是真愛立夏吧,隻是以母親的名義霸占立夏父母留給她的財產。
立夏和Patrick 短暫的初戀看來也要結束了,不過很高興立夏終於正麵見到了穀雨,猜想才女妹妹一定會安排很多挑戰給他們,好事多磨。
立夏終於要麵對真命天子了。有時必須相信好姻緣天注定。
哇,最後看得我好驚喜!立夏好漂亮啊,可可是照著自己畫的嗎?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