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a那天破天荒睡了懶覺。北京這幾天大雪,和大雨一樣,很快癱瘓了這個超大城市的交通。古塵沒有去公司,在家裏打電話、發郵件,遙控辦公。Pia沒有像往年一樣興致勃勃地跑到雪地裏堆雪人,而是窩在自己的小床上,抱著本小說發呆,一個字也沒讀進去。
“小雅,起來啦,今天中午包餃子吃,快起來幹活兒。”夏露敲著女兒的門說。
“啊,媽。我早起來了,看書呢。好吧,我馬上來。”
Pia在桌前打開手提電腦,卻不知道要幹什麽。北京的互聯網興起了一兩年,Pia家算是很早有網絡的,可是信號不穩定。她爸爸要是用,她就上不去。而且大部分美國網站也上不去。平時和朋友們在MSN上聊天,回到北京就覺得沒必要了。美國的朋友不多,一般都是一段時間通個電話,聚一下而已。似乎沒有誰一定要保持聯係的。這麽一想,Pia忽然有點孤孤單單的感覺了。
怎麽沒有問過Chris的電郵呢?不然......不然什麽呢?和他真的不算是深交啊。唉,算了。一想到那個劉巧兮,Pia心裏就裝不下別的任何人和事情了。她暗暗地想,這次一定要先去看看那個女人,然後想想如何跟爸爸攤牌。回美國之前她希望聽到爸爸確切的想法。
這幾天古塵沒有出門,Pia有機會悄悄觀察爸爸。她現在發現了,爸爸會借口出去透透氣,悄悄地打電話。哼,肯定是那個劉巧兮抱怨工卡不見了。活該!唉,想想媽媽還被蒙在鼓裏,Pia於心不忍。可是媽媽這個人,和姥姥一樣神經質,愛緊張。要是她知道了,不一定會怎麽樣呢。她不是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人,可是她會不吵不鬧,封閉自己,深度檢討自己。
他們怎麽就走到這一步的呢?按說姥姥早就提醒媽媽了,說海歸的不少出軌的,媽媽這才下了決心跟爸爸回北京。這麽近都沒看住嗎?還是他們的婚姻早就出了問題?記得在Pia上高中的時候媽媽就旁敲側擊地告誡她:要小心男孩子,他們會趁虛而入,會想法子占女孩子便宜的。她說當初選擇爸爸,就是因為他能力強,人品好,給她很多安全感。
Pia想著就覺得心裏冷。安全感,到底什麽是安全感?難道安全感一定要別人給嗎?也許這輩子不結婚比較好,自己對自己負責。一個人有吃有喝,挺安全。
“小雅,來包餃子啦!”姥姥也開始催她了。
Pia把腳插進兔子頭絨毛拖鞋,跑到飯廳裏。看到媽媽和姥姥都開始包上了。
“爸爸呢?不參加勞動,等下不給他吃。”Pia說。
“嘿,誰說我不參加勞動啦?這不來了嗎?”古塵從書房走了出來,洗好手也和大家一起幹起來。”
古塵其實不是很會包餃子。他一個上海人,對這種北方食品也不是太感興趣,他喜歡的是小餛飩。看著他笨拙地捏著餃子皮的褶子,Pia忽然心裏竄火苗,沒忍住就讓嘴巴痛快了一下:“爸,你還是別包了算了。一看就是平時我媽給慣的,這麽多年了一點兒進步也沒有。要是媽媽不在身邊,你什麽家務也不會做,怎麽辦?找人代理嗎?”
古塵嚇了一跳,詫異地看著女兒,笑了:“你時差沒倒好?像吃了槍藥似的。我怎麽就不會家務了?告訴你吧,我炒的菜很有進步的,今天給你露一手。”
“真的啊?在哪兒練的?今天炒個什麽菜呀?”Pia問。
“你想吃什麽?隨便點。”古塵話音一落,抬頭看著夏露,笑了一下。夏露順嘴說:“聽你爸誇口吧。我是發現回國以後估計是當領導當的,平時在家說大話也不打草稿了。”
姥姥笑了笑,說:“你們真能欺負人。咱家就他一個男同誌,多數讓著少數吧。”
Pia聽了一撇嘴:“姥姥,少數就一定是弱者嗎?爸爸,既然你誇口了,那我可點菜了?我要吃夫妻肺片,醬牛舌,豬腦子。”
古塵哈哈大笑起來,說:“你這是什麽口味啊?這些我可不會,明天給你買去。”
那天的餃子是芹菜餡兒的,古塵最愛的。Pia和媽媽其實不那麽喜歡芹菜餡兒,她們喜歡大白菜的。不過家裏似乎很多事都是圍著古塵的喜好轉,原因嘛,大家心照不宣:目前的生活是他掙出來的。小時候Pia和爸爸不開心,媽媽卻總是批評Pia:“小雅,你爸爸工作那麽忙,咱們就不要添亂了。去,給你爸爸道歉。”
Pia最恨這種時候。她一早在心裏發誓,以後自己要掙錢養活自己,結婚以後絕對不能把老公當皇上捧著。慢慢到了後來,她對於婚姻似乎也沒什麽興趣了。幹嘛呢?自己一個人不是挺好?也許可以談談戀愛?但是媽媽姥姥都說不想著結婚隻想著戀愛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都不願意負責任。
哎呀哎呀,煩死了。Pia決定出去走走。古塵去公司了。Pia忽然想到,也許可以去看看那個劉巧兮是個什麽樣子。她從床墊底下掏出來劉巧兮的工卡放進大衣口袋裏,抓了那頂Chris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有點牛仔風的粗呢子帽子扣在腦袋上,和姥姥說了一聲就匆匆出了門。
她隻去過一次爸爸公司所在的大樓,印象當中是有門禁的。不過她有劉巧兮的工卡,應該可以混進去。
可是當她到了公司大樓,卻發現工卡失效了。估計是劉巧兮報失之後磁條被消了。Pia懷裏抱著帽子,試了幾次,邪火直竄,又怕引起保安注意,就轉身出了門。她氣急敗壞地在街上走,腳下踩著半結冰的積雪,一不小心,摔了個人仰馬翻,帽子也給摔飛出去了。
Pia麻利地爬起來,覺得有點丟臉。她撿起帽子戴上,剛走了幾步,卻在拐彎的地方又滑了一跤。旁邊的一個老太太看了,笑著搖搖頭:“現在這些小青年啊,平時都不運動。腿腳還沒我這個老太太靈活呢。”
衝老太太齜了齜牙,Pia撐著地站了起來,覺得屁股酸痛,心想真是人倒黴腳都不給力。她心裏惦記著到前麵的咖啡店裏坐一會兒暖和一下,然後去買一雙防滑的靴子。當她穿過一個小馬路的時候,猝不及防地又滑了一個跟頭。這次她把手給擦破了,坐在地上,悲從中來,鼻子發酸,眼淚千鈞一發。
忽然一輛車在她麵前停下來,一個男子從車裏走了下來,在Pia麵前彎下腰,問:“你沒事吧?能起來嗎?”
Pia沒好氣地說:“不要你管。”
“嘿,好心當成驢肝肺。我不是要管你,但是你當著路啦。不是要碰瓷兒吧?”
Pia一聽就火了,立馬爬了起來,看向對麵的男子,他大概三十多歲,留著個寸頭,麵色潔淨,平直的眉毛下麵一雙小眯眼兒裏都是譏諷的表情。他歪了歪嘴,笑了一下道:“小朋友,請你讓一下好嗎?需要幫助嗎?”
“謝謝,不需要。”Pia低頭看看手掌滲出血來,心裏一陣子委屈。
“呀,掛彩啦?”那人低頭頓了一下,說:“你等等。”然後翻身去了車裏。過了一會兒,拿著一個急救盒。他打開盒子,給Pia拿出來紗布擦手,然後拿了一個大號創可貼幫她貼上。
“謝謝你!”Pia低著頭,她的大帽簷把自己的臉都蓋在了下麵。
“好吧,你自己小心。”
那人走了。Pia在前麵的咖啡店裏坐下,這裏正好可以看到爸爸公司大樓的門口。她點了咖啡點心,打算守株待兔。
不過她守了一個多小時,沒見到爸爸和劉巧兮的身影。發現自己的無聊和無力,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一抬頭,發現剛才的那個人站在桌子旁邊,正看著自己。
“這麽巧?看起來你是緩過來了啊,挺自得其樂的。”他說。“能坐在這裏嗎?”
“請。沒人。”
“認識一下吧。我叫鬱邱。”
Pia忍著沒“噗嗤”笑出來,但是好像打了一個嗝一樣。鬱邱說:“想笑就笑唄。我從小被人家取笑我的名字,早就慣了。不是美玉的玉,也不是秋天的秋。就是我爸姓鬱,我媽姓邱。”
說著他掏出來一張名片遞給Pia。
Pia接過來一看,驚訝地抬起頭問:“你在對麵大樓上班啊?”
“是啊。怎麽啦?”
“能不能幫我......我是說我的工卡磁條失效,進不去了。”Pia說著拿出工卡衝他晃了晃。
“可以啊。我去買杯咖啡,然後咱們就走。你還要喝點兒什麽嗎?”他禮貌地問。
“不要了,謝謝!”Pia看著鬱邱地背影,琢磨著:個頭中等,胖瘦適中,衣著樸素整潔,舉止得體。然後她低頭再仔細看名片,才發現這張名片大有乾坤。
名片是深灰色的,隻是印著立體的白色名字和地址電話。反麵是一幅畫,白色簡筆勾勒出高樓、樹木和大片草地。草地有淡淡的綠色渲染。右上角四個字:碧草集團。
鬱邱買好咖啡,和Pia一起走路去公司大樓。路上Pia說:“你的名片挺別致啊。”
“大家都這麽說。是我自己設計的。你把名片放在陽光或者燈光下一些時候,在黑暗裏就可以看到......算了,不告訴你,自己去看吧。”他說著頗為得意地笑了,眼角綻放出來幾個小褶子。
“那,你是做設計的?”Pia問。
“嗯......算是吧。你呢?我能問嗎?”鬱邱把Pia讓進電梯,問到。
“我也是學設計的。我是園林景觀設計師。”Pia說。
“真的啊?巧了!我們公司就是做這個的呀。等有機會,請你來看看。”他一臉驚喜。“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啊,對不起,剛才忘了自我介紹。我叫Pia。”
“喔,姓皮啊,這個姓不多見。我就認識一個----皮皮魯。”
兩個人一起笑了。
電梯到了古塵公司的樓層,Pia笑著說:“好!今天謝謝你,我到了。再見。”
Pia踏出電梯,回頭和鬱邱擺了擺手。他則笑著點了點頭看著Pia,直到電梯門關上。
她走向前台,忽然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趁前台小姐還沒注意到她,幹脆一個轉身,在訪客等待區找個了沙發坐下來。她摘下那個惹眼的帽子,脫掉白色的羽絨大衣,抱在懷裏,覺得自己今天跑過來,有點衝動。她就算是見到劉巧兮又能如何?去警告她?去罵她?這種事情,難道爸爸就沒有責任嗎?不過Pia寧可相信,爸爸是意誌不夠堅定,被居心叵測的劉巧兮鑽了空子,被她控製住了。她到底是個什麽人,能在媽媽眼皮子底下勾引爸爸的?爸爸和媽媽的婚姻真的這麽脆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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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又加了鬱邱,看來Chris 繼續喪就有麻煩咯。半中半美文化中的長大的Pia,到底會更鍾情於誰呢?
可可在加粗北京這條線的故事,幾條線”勢均力敵“地往前發展,讓人的神經扽得緊緊的:))
躺著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