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立夏正相宜
發呆，“芳心是事可可”
趙憶帆的媽媽從裏屋出來，她個子不高，短發，衣著樸素大方，渾身一種幹練穩當的氣質。
“歡迎你，小畢？帆帆總是提到你。”
“阿姨好！”我遞上帶來的水果，在阿姨的注視下有點臉紅。
這時趙憶帆的哥哥也出來了，這次看得清楚，真的是一表人才，可以說是英氣逼人。他走過來向我伸出手握了握，說：“見過，上次沒來得及好好聊聊，我叫趙憶江。”
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隻是簡單地說了句：“你好！”
“今天就咱們這幾個人，你別拘束哈。我爸出差了，我媳婦帶著孩子回娘家了。咱們等會兒開飯，嚐嚐我的手藝。帆帆，你去食堂買點主食吧。”趙憶江說。
“我去就行。你們小孩子去玩吧。”阿姨真是特別平易近人，我馬上說：“我們去吧。我還沒見過軍隊食堂呢，正好去看看。”
“噢，那好，去吧去吧。我給你們拿飯盆去。”
我們倆下樓去食堂，趙憶帆告訴我，這個是幹部食堂，戰士食堂在大院的另一邊，那邊也是戰士營房。食堂剛開門，已經有不少男女老幼拿著飯盆飯盒或者保溫桶來打飯了。裏麵有好幾個窗口，和學校食堂差不多。一個推車上好多籠屜，是買饅頭花卷的。我倆排在了隊伍裏。當我發現這裏的飯菜有多便宜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這個軍隊大院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提前進入了共產主義一樣。
等我們回到家，趙憶江已經在廚房裏忙開了。我剛才悄悄問了趙憶帆，該怎麽稱呼他哥哥好。她說：“就叫哥唄。”我心裏歎了口氣，平穩幸福家庭出來的孩子心眼兒就是少。
“哥！你做蝦了嗎？我們倆都喜歡吃蝦。”趙憶帆有點撒嬌地問。
“做啦！洗手收拾桌子去。”
我們四人坐下來吃飯。大大的餐桌上擺了不少菜：紅燒肉，茄汁大蝦，炸藕盒，地三鮮，汽鍋雞，青菜，油炸花生米和龍蝦片。趙憶江給自己和我倒了啤酒，趙憶帆和媽媽喝格瓦斯。席間他們問了我家庭的一些情況，這個不出我意料，所以對答如流。他們對於我們沒有住在單位分的房子裏，而是選擇和奶奶住在胡同，感到有些不解。
“我們就是覺得奶奶年紀大了，她一輩子都住在那片兒。本來四合院就是我們家的，後來被分成了好多戶。新的政策下我們收回了一部分，現在我們四個人有五間房，也算不錯了。”
“五間房啊，在我們這兒要軍級待遇了。”趙憶江開玩笑道。
“我能到你家去玩兒嗎？我從來沒見過四合院兒呢！”趙憶帆說。
我能感到她媽媽瞥了她一眼，但是毫無惡意，有點寵溺也有點責怪她姑娘家家的，沒一點矜持。我笑了，說：“隨時歡迎。我家在茂德胡同，旁邊就是耳朵眼兒胡同。”
“啊？有這麽好玩兒的名字？”趙憶帆咯咯地笑起來，大家也跟著笑。
“聽老輩人講，以前還有什麽大腳胡同，小腳胡同，屎殼郎胡同呢。冰窖胡同的名字也夠絕了。”我接著貢獻笑料，大家更是開心。
飯後我們吃水果，是趙憶帆爸爸的老戰友從海南托人帶來的菠蘿蜜。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水果，很是新奇。臨走的時候，阿姨給我一個盒子，說裏麵是切好的菠蘿蜜，送給奶奶嚐嚐。
我謝過阿姨和趙憶江，由趙憶帆送我出門。在回家的公共汽車上，我還有些恍惚。趙家阿姨和兄妹真的很和善熱情，但是我感到了一種無以言表的陌生。我覺得自己似乎不屬於趙憶帆成長和熟悉的世界。
回到我們家的胡同，左拐右轉進了門，看到爸爸媽媽在院子裏堆了很多雜物。
“媽，這是幹嘛呢？”我問。“奶奶，我回來了！給您帶了新奇玩意兒。”
奶奶接過來盒子，打開一看，歪了歪頭，聞了聞，說：“這是什麽玩意兒啊，有點兒臭不啦嘰的。”我聽了哈哈大笑，爸爸媽媽也被我的笑聲引了過來。他們倆大著膽子嚐了嚐，倒是直呼好吃。奶奶也嚐了一小塊，說：“還覺著臭。可是多吃一口，就覺著臭香臭香的。”老太太的認真樣子把我們都逗樂了。
“來，遠空，你換個衣服來搭把手。我們打算把不用的那間給空出來。聽說現在咱們這種胡同裏麵的屋子特好租。隔壁李奶奶租了個外國人，每月不少進賬呢。”
我回自己房間換好衣服，和爸媽一起忙起來。奶奶披上薄棉衣，在院子裏坐著看我們忙，一邊聽著她的小收音機裏的京戲，一邊拿腳跟著鼓點兒打拍子。桂花樹入夜就散發出陣陣清香，和窗台上的米蘭茉莉比著來。院子裏一個大缸讓我爸爸養了幾條金魚，在小荷葉間遊來遊去的，攪碎了一池月色。外麵隱隱地聽到蛐蛐的吟唱，還有自行車鈴鐺的聲音和老北京拉家常的話音。隔壁大爺的公雞不知為啥大半夜長鳴了一聲，惹來“周扒皮”的叫罵。
有人拍門，我去開，見是斜對過的丁姨。“嗨，遠空回來啦？你媽在嗎？我借她的頂針用用。”
我媽把頂針翻出來遞給她，她問候奶奶：“老太太，您這些日子可好啊？趕明兒我叫孩兒他爹來給您拔火罐兒吧？”
奶奶笑著衝她點頭。
“頂頭兒的二傻子要娶媳婦兒啦，到時候您去喝喜酒吧。”
“哎，得嘞！您走好。”奶奶衝她擺擺手。
我們這個小院兒，自來水在戶外，最近幾年才有了自家的廁所，洗澡還得去公共浴池。但是這個人情味兒啊，還真的是大院兒裏麵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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