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醞釀兩年半的表白

碧落第一次遇到子玥是在高中部餐廳。

午飯時分，餐廳裏熙熙攘攘，人潮湧動，碧落卻在這熱鬧中倍覺孤單落寞。11年級插班生的開學第一天，她端著餐盤站在餐廳一角，看著分聚在一張張餐桌上談笑風生的同學們，不禁有些發呆。

就在這時，子玥進入了她的視線：坐在離她不遠的餐桌邊，抬頭望過來，臉上慢慢綻開一個微笑。

盡管碧落後來知道子玥的微笑並不是衝著她的，可那個時候，那個笑容的確為她注入了莫大的勇氣。她走過去低聲詢問能否坐下，子玥笑容可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你好，新同學！留意到我們在同一個英文班了嗎？”

從那天起，子玥就成了碧落的固定餐伴，那張餐桌也成了她的固定座位。碧落很快發現性格溫和，模樣甜美的子玥，人緣是真的好。每天中午，總有不少女生--閨蜜、好友、同班同學 ---- 在這張餐桌邊來來往往，嘰嘰喳喳地聊著形形色色的話題。

英文老師最近作業留得太狠，

上午數學測驗咱來對對答案，

我追的這部日漫必須安利給大家，

遊戲新版本會出哪個新角色，

周末約著一起爬山不？

… …

一開始，碧落多少還有點陌生感，總是聽的多說的少。慢慢地，她發現最常見的閑聊主題不是功課和考試，也不是遊戲和娛樂，而是一個人 –-- 某瀾同學。

瀾同學昨天球賽中大出風頭，好幾個女生為他喝彩，

瀾同學最近放學後都去圖書館泡一個小時再回家，

瀾同學今天化學課與班花搭檔做實驗，

… …

終於有一天，按捺不住的八卦之心驅使之下，碧落開口問道：這位瀾同學，是我們樂團裏那個首席大提琴嗎？

“Bingo!” 心直口快的簡妮大叫道：“你總算開竅了，歡迎加入”子玥助攻姐妹團”！

窗戶紙一經捅破，子玥的小心思便一目了然，碧落不由得心裏暗罵自己太遲鈍，這午餐聊天會裏最積極的成員可不都和瀾同學有著某種聯係：

簡妮：籃球女隊主力，與瀾所在的男隊一起訓練；

沐橙：化學課與瀾同班；

安雯：與瀾同在“根與芽”環保課外活動組；

看來子玥最想聽到的，是有關瀾同學的消息；那最想見到的，自然也是瀾同學咯。想到這裏，碧落不由得環顧四周，突然發現這張餐桌的位置暗藏玄機：斜前方45度角那桌男生，不就是瀾同學和他的兄弟夥兒嘛！

原來，子玥每每抬起頭時露出的那些招牌式的甜美中帶點羞澀的微笑，都是衝著他去的。碧落不禁莞爾：哈，暗戀石錘！

 

正式躋身於“子玥助攻姐妹團”後，碧落時常感歎“姐妹團”這三個字的貼切。如果說，婚禮上的姐妹團是為了見證幸福分享甜蜜，那暗戀中的姐妹團當然就是為了創造機會助力幸福。於是乎，或者因為不小心的故意，或者因為故意的不小心，那些偶遇和共處會時常出現，看著子玥微微泛紅的臉龐上隱藏不住的喜悅和滿足，大家自然十分開心。

然而，助攻如神的姐妹們怎麽可能滿足於偶遇帶來的短暫甜蜜，她們想看到的是“在一起”的長久幸福！

“不以表白為目標的暗戀是單純的浪費生命！”

“表白是暗戀的最終歸宿！”

“暗戀是種子，表白才是花兒的綻放！”

彷佛輪番轟炸還不夠分量，簡妮直接扔出一道選擇題：

• 光棍節表白；
• 元宵節表白
• 情人節表白
• 5月20日表白。

子玥麵露難色，吞吞吐吐地說：“我選鈍角……”

哄堂大笑中，答案自然是“不行”。情場如戰場，更像江湖，墮入其中就有了身不由己的無奈。此時的子玥，就像一片落入水中的花瓣，而姐妹團的助攻熱情，好比那奔湧的湍流，花瓣被裹挾著，推動著，如萬流入海般，朝著“表白”這個終點衝去。

盡管子玥的左推右拒，表白日還是被定在了5.20。除去數字本身的涵義外，這個日子距離放暑假不過兩周，“可以給你破釜沉舟的決心和勇氣”，碧落笑著為子玥打氣。“更重要的是，”沐橙接著說，“從你九年級下學期開始暗戀瀾同學，到520這天，正好兩年半。最認真的練習生也不會跨過練習時長兩年半這道坎，你也不能破例。”

 

11年級剩餘的日子，在無盡的作業和頻繁的考試中飛快地溜走，轉眼就到了5月20日。

這天正好是個星期五，APAC籃球聯賽比賽日，因為期末考試的緣故，觀戰的人不會多，十分鍾的中場休息無疑是表白的最佳時機。簡妮早早地搞到了賽事安排和時間表，姐妹們依照計劃準備完畢，半推半拽地擁著子玥坐進了看台。

五個笑靨如花的女孩子，身著紅藍相間的校隊粉絲T恤，手裏都拿著三支顏色不同的玫瑰 --- 深紅、淺粉和明黃。甫一露麵，不僅立時成為球場裏一道亮麗的風景，更成了那些看球男生們注目的焦點，就連場上比賽中的隊員，也忍不住投來驚訝和欣賞的目光。

“瀾同學肯定注意到我們了！”簡妮興致勃勃地解釋著，“因為我們就坐在客場籃板後麵，他打前鋒，每次進攻都是朝著我們，不，朝著你的方向奔赴而來喲！”她語帶雙關地拍著子玥的膝蓋來了一句。

看著子玥窘迫的紅臉，碧落連忙悄聲安慰，“別擔心，萬一你臨陣退縮也不會尷尬，我們一模一樣的五個人，瀾同學也不會知道誰要表白。”

“玫瑰花語說，淺粉色代表欣賞和感謝，亮黃色象征著除浪漫之外的喜愛，隻有深紅是表達愛意的經典顏色。我們一起把玫瑰遞到他麵前時，你隻需拿對顏色就成。”

中場休息的哨聲終於吹響，看著場上的隊員回到己方休息區，圍在教練身邊聽取一番指點後，各自回到座位上喝水休息，五個小女生頂著睽睽眾目，走下看台，走到隊員們麵前。不約而同般地，五位主力齊刷刷起身，和她們站了個麵對麵，二十目相對，一時間氣氛有些微妙，大家似乎都呆立原地陷入僵直。

碧落鼓起勇氣，抬眼掃了掃興趣盎然的圍觀群眾，再看了看對麵會心傻笑的一排男生，最後把視線轉向身邊，不要說子玥，姐妹團的女孩子們已經是人人麵紅耳赤。“這該死的壓迫感！哎，我看多半要祭。”

果然，沐橙輕咳一聲發出暗號之後，五朵遞向瀾同學的玫瑰中竟無一支是深紅色！

就好像，千鈞大錘在吆喝聲中高高舉起卻又輕輕放下。

又好像，激昂熱烈的前奏曲後隻得一聲清淺的撥弦。

或者，飛沙走石煙霧彌漫後妖怪並未露頭，卻出現了唐僧那張萬年不變的撲克臉。

就這？

 

周圍和對麵那些好奇和期待的目光差不多都變成了失望。碧落看到瀾同學故作鎮定地一一接過玫瑰，很有紳士風度地向每位女生道謝，隨話音投來帶著問號的眼神。他似乎欲言又止，下半場開賽的哨聲卻在此時響起，打斷了尷尬的寂靜。

下半場整個賽程，姐妹團如坐針氈，無心觀戰，倒是子玥一直全神貫注，看得目不轉睛。瞧著她眉眼彎彎，嘴角勾勾的模樣，大家也拿不準這場醞釀兩年半的表白算是成功，還是失敗。

賽終人散，姐妹團跟著子玥離開體育館，向校門走去。沐橙突然歎了口氣，打破了一路的沉默，“唉，上午化學沒考好，下周還有三門考試，煩！”。

話頭一開，大家七嘴八舌，競相訴起苦來。

“我周一考英文，複習資料還沒開始讀，慌了！”

“生物課周三要交論文，完了！”

“周四樂團要考三段曲子，都特難，服了。”

一時間，姐妹們臉上陰雲密布，愁眉不展。最後還是本色樂天派簡妮照例救場：“管他呢，明天上午我有比賽，痛痛快快打場球，什麽煩惱都能忘掉。”

“我要去爬龍脊，行行山，吹吹海風，原地滿血複活。”安雯接茬道。

沐橙也笑著說，“我隻要一打開原神，聽著音樂，看著大世界的美景，心情立馬陰轉晴。”

對啊，高中的學習生活緊張而枯燥，沒有安慰劑如何堅持？每個人都需要屬於自己的美好瞬間… …碧落暗地裏感慨著，不由自主地想起手指穿過家裏那隻胖胖的，好脾氣的大橘貓柔軟的絨毛時內心的安寧和平靜。

也許，對子玥而言，暗戀一個人的感覺才是高中生活的亮點。方才，碧落分明看見，對上子玥視線的一瞬間，瀾同學的眼睛裏似有星光閃現。下半場比賽裏，他原本如行雲流水般的上籃也帶上了幾分凝滯，因為被誰亂了心嗎？

如此說來，這場姐妹團醞釀了兩年半的表白，不僅不是畫龍點睛，反倒差點成了畫蛇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