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60年代的中國,大家都很窮,許多人連飯都吃不飽。熟人朋友打招呼第一句話就是,吃了飯沒。 這可能是為什麽我童年時的很多的記憶都與吃東西有關。我三到四歲的時候,我們家鄉也實施共產主義大食堂,大家必須在公共食堂吃飯。到了中午,父母親從食堂帶回來一小缽米飯 ,然後我們姐弟三人都圍在一張小方桌旁等著奶奶給我們分飯。奶奶拿出著一根筷子小心翼翼地把飯分成四塊,大家每人選一份。我是家裏最小的,我總是最先選,然後輪到我哥哥,姐姐拿,最後一塊留給奶奶。我小時候很自私,我每次總是左看右看,仔細比較每塊飯的大小,然後選其中一塊最大的。有時候,我看了很久都拿不定主意選哪一快時,哥哥和姐姐都等煩了,就催我說,怎麽這麽慢,快點,快點。拿到飯以後,雖然肚子很餓,但我總是吃的非常慢, 一直要看到哥哥和姐姐都吃完了,我才慢慢地把我碗裏剩下的一點點吃掉。
我外婆特別痛愛我, 她每次去別人家婚禮吃飯時,盡量會把我也帶上。有一次,我和她去參加一個婚禮的午餐,開飯的時間推遲了很久,我早已經非常餓了,肚子咕咕地叫,我吵著外婆去廚房拿一塊炸肉吃(即油炸麵粉坨,外脆內酥,金黃蓋色,是當時筵席頭碗菜),她不好意思去,我就不停的吵,她被我吵得頭暈腦脹,不知所措。回家以後,她對我母親說“我以後再也不帶明伢子去別人家吃飯了”。可到了下一次她去別人家吃飯又時,她又把我也帶去了。
成老金是我外公的外號,大家都喜歡這樣叫他。我外公精明能幹,做一些小生意為生。他的房子有一個大後院,他在院子裏種了很多的蔬菜,還有一棵大柚子樹和一個很大的葡萄棚,每年結出的柚子和葡萄又大又甜。他也很會養豬,當一窩窩小豬仔長大一點,他就拿一把剃胡刀,很麻利的給每隻小豬仔做閹割切育手術。他戴著一個大布圍腰,把小公豬夾在他的兩個大腿中,如果是小母豬則按在地上,小豬陣陣地大聲吼叫,掙紮,想逃出外公手掌,但都是無能為力。到了水果成熟季節,總是有人來偷他的葡萄。有一次,我正在葡萄棚下玩耍,忽然看到有人在圍牆外用鉤子摘葡萄,我趕快告訴外公有人葡萄。他搖搖手要我不要做聲。隻見外公拿了一個足有八尺長的糞勺,然後,從豬糞亢裏掏起一大勺又稀又臭的豬糞,慢慢走到牆邊,突然把豬糞向圍牆外的小偷潑去。隻聽到圍牆外一陣叫聲,好臭,偷葡萄的人都嚇得都跑了。
小時侯,我和哥哥上過幾天街道幼兒園,名字叫幼兒園其實就是幾個阿姨在一個房子大廳裏集中看小孩。 這個房子在一個大院裏, 大院進門右邊的圍牆上有一個很大的洞,哥哥總是偷偷地帶著我從哪裏逃出去玩,阿姨到處找不到我們。 逃了幾次,看小孩的阿姨就再也不讓我們去了。爸爸媽媽都很忙,沒有時間管我們,這樣,我們就成了沒人管的小孩。外婆家離我們家很近,走路五分鍾就到了。我總是在外婆家門前玩。我經常看見一個叫黑皮的男孩,他可能大我五到六歲,他圓圓的臉,很結實。夏天,他常常是一個人光著膀子,低著頭走路。一天上午,他要我和他一起去拾稻穗, 我很小不懂事,於是,跟著他走了。他帶著我走過在石壁潭旁邊的浮橋,橋麵上的木頭又稀又鬆,走在上麵一晃一晃的,非常可怕。我們又走了很久,來到了縣農場的中心。他給了我兩粒糖吃,要我在一所房子旁等他。這時正是中午,農民都回家吃飯了。隻見他挎著一個大袋子,走到稻田中一台打穀機旁,很快他就背了滿滿一袋穀子回來了。他告訴我撿完了,然後,帶著我一起回家了。不久,他又帶我去附近農村一個叫三羊街的地方撿紅薯,他也是很快從農民的地裏直接挖了一大袋的紅薯背回家。
我上學後,很少看見黑皮了。 很多年以後,聽說他一直在外地做小偷,偷竊手法很快。後來,他因為偷錢被抓,坐了幾年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