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思錄》

豈有文章傾社稷,從來佞幸覆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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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遲來的白琳娜

(2021-07-29 08:08:31) 下一個

  不覺兩天的時間一晃而過,邵凡背包裏的衛星電話再也沒有響起過,而他對白琳娜的拖拖拉拉也幾乎失去了耐心。

  中午的時候,邵凡正在房間百無聊賴看著電視,床頭的電話忽然響了。邵凡拿起電話,前台大姐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

  “樓下一個叫何木木的女孩說要找你,你們認識嗎?”

  “何木木?”邵凡愣了愣,想到白琳娜外出行事不可能用真正的名字,便立馬反應過來道:“哦,她是我的朋友。”

  “原來是女朋友啊……”

  “呃……”沒等邵凡再說什麽,前台大姐便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沒一會兒,門外走廊便傳來一串腳步聲。

  邵凡打開門,果然看到白琳娜佇立在門外,剛剛摘下的口罩漫不經心的掛在左邊耳朵上朝他麵帶微笑。她穿著件白外套,脖子上纏的圍巾也是白色的,身後背了個長長的背包,一副風塵仆仆、神色困乏的樣子。

  “何木木……”看到連給自己起名字都這麽滑稽的白琳娜,邵凡忍住沒笑出來,“你可總算來了。”

  白琳娜走進房間舒了口氣,“開了這麽久的車,都快累散架了。”

  “是我在這被你晾得快散架了才對吧。”邵凡關上門,語氣中帶著些許埋怨。

  白琳娜對邵凡的埋怨不理可否,反倒自己的臉色露出幾分不滿:“喂!剛才在電話裏你是怎麽亂說的!什麽時候你成我男朋友了?”

  “呃,我隻是說你是我朋友,是她理解錯了吧。”邵凡無奈又無辜道。

  “好吧。”白琳娜沒再計較什麽,收起不快取下身後的背包放在桌子上,黑色的背包看上去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我的狼刃斬呢?在裏麵吧?”邵凡問。

  “自己看不就知道了。”白琳娜漫不經心的說。

  邵凡上前打開背包,果然找到了自己的狼刃斬,但除了這個,裏麵的另一件東西令他尤為驚訝。

  “巴雷特!你把這東西都帶來了!”

  “幹嘛一驚一詫的。”白琳娜微笑道,拿起狙擊槍熟練的擺弄著,“13.5mm口徑,特製的電漿彈頭,比狙殺烈風小隊的那把槍威力更大,就是帶著不太方便。”

  “可對付魁手那樣級別的改造人,這種狙擊槍有用嗎?”邵凡有些懷疑的問。

  “將官級的改造人當然不怕這個,但就算對他沒什麽殺傷力也可以稍微遲滯下他的行動,權且給你做戰術支持用,讓你更容易找出他的破綻……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我槍法夠準能攻其不備直接命中他的眼睛,你對付他就輕鬆多了,可這種概率實在微乎其微,必須在他毫無防範的情況下足夠接近他才有可能。”

  “就算他瞎了一隻眼還有一隻眼,我又能輕鬆到哪裏去?”邵凡不太領情道,“你在總部磨磨蹭蹭拖了這麽久才過來,不會就是為了這把槍吧?”

  “當然不是了。”白琳娜脫掉上身的外套,解下圍巾,輕鬆釋然的往椅子上一坐,“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我不會耽誤這麽久的。”

  “到底是什麽事?”

  白琳娜幽然一笑,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搭在床邊的外套和圍巾頓時化為兩道影子飛了起來,猶如隨風飄逸的金屬剪影般輕盈婀娜的環繞在她身邊。

  “紫衣分身!”邵凡驚愕道,“這不是紫襲的東西?原來你撿走她的披風和長袍是為了……”

  “沒錯,不過現在它們是我的了。”白琳娜不無得意的說,“以後就應該叫‘白衣分身’才對。”

  “聽著倒也不錯。”邵凡笑了笑, “我說你在總部忙些什麽,原來是為了這個。”

  “嗯,經過戴教授的改造,它們已經和我的戰鬥係統完美融合,這次和你一起對付魁手,正好可以拿出來練練手。”說著白琳娜指了指邵凡手中的狼刃斬,“你的武器也經過了戴教授的改造,現在多了兩種新的形態——利爪形態和盾甲形態。” 

  邵凡一聽不禁喜從中來,趕忙裝上狼刃斬試了試,果然,按鈕切換間,三道細長的利爪從中彈出,再一試,三道利爪“嗖”的縮回,狼刃斬兩側呈半圓形規整的伸展開來,儼然一麵盾牌覆蓋在前臂之上。

  “看著是不錯,就是薄了點。”邵凡打量著盾甲形態的狼刃斬說。

  “放心吧,戴教授說就算是抵禦激光光和穿甲彈都不成問題。”

  看著升級之後的狼刃斬,邵凡忽然覺得這幾天的等待還是值得的,心中不由幾分躍躍欲試,恨不得馬上去找魁手一較高下。

  然而白琳娜似乎對此並不著急,懶洋洋的往床上一坐,神色倦然道:“開了大半天的車,我想休息一會兒,你能出去給我帶些吃的嗎?”

  “你還沒吃午飯?”

  “早上隻吃了碗泡麵。”

  “是不是等你吃了飯我們就可以出發去啟崠了?”邵凡有些迫不及待道。

  “晚上吧。”白琳娜微微困乏的說,“我想休息下再上路。”

  “哦。”邵凡摸了摸口袋裏所剩不多的鈔票,轉身走出了房間。

  到大街上轉了一圈,邵凡帶著份煲仔飯回到了旅館。打開房門,白琳娜正裹著被子睡在長沙發上,看邵凡回來,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來,身上隻穿了件單薄的襯衣和襯褲,不過還好屋裏有暖氣。

  邵凡有點不好意思的移開視線,隨口問道:“有床不睡,幹嘛睡在沙發上?”

  “還好意思說,你都幾天沒換床單了?這被子我都是反著蓋的!”

  邵凡心裏一陣苦笑,把煲仔飯放在了桌子上,“想著好好犒勞犒勞你,我可是跑了好遠去買的。”

  “那謝謝啦。”白琳娜不無滿意的一笑,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對了,慕名的傷要緊嗎?”邵凡忽然想起似的問,“現在恢複得怎麽樣?”

  “唔……還好沒傷到要害,這些天恢複得不錯,說不定很快就能跟我們匯合。”  

  不過邵凡打心底倒希望慕名多休息些時日,因為實在不太想跟這個似乎對他一直不太友好的人再次合作。

  “不知為什麽,我總覺得很不受他待見,也根本揣測不透他的有些想法。”邵凡直言道。

  “不用在意這些,他這個人外冷內熱,其實心裏已經拿你當朋友了。”

  “真的?”

  “當然了,我最了解慕名哥。”

  “那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他的一些事情?比如說他為什麽自願成為改造人,難道也是因為身患絕症?”

  白琳娜倏然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仿佛邵凡的問題勾起了什麽凝重的心事。

  “你怎麽了?”邵凡問。

  白琳娜沒有回答,臉上依然掛著沉重的神色。

  “呃……”邵凡見狀改口道:“我隻是隨便問問,如果涉及到別人的什麽隱私就算了……”

  “其實告訴你也好,免得你們以後再出現什麽誤會。”白琳娜平靜的說,“慕名哥的母親是我們的鄰國——北朝國人,你應該知道那是個什麽樣的國家……”

  邵凡心中一震,白琳娜所說的北朝國位於同羅夏國東北接壤的卓月半島,同樣是信奉著馬克薩斯主義,同樣是推崇著一黨萬世一係,在鑫氏家族閉關鎖國的代代統治下,它的國民遭受著這世上絕無僅有的奴役卻看不到任何反抗的希望,長期生活在貧困中大多數隻能勉強維持溫飽,供養著那位殘暴冷血到可以處決親姑父、暗殺掉同父異母兄長的最高領導人靡糜紛奢、腦滿腸肥。還記得幾年前曾讀到過,一位北朝國的平民因為在水災中第一時間搶救的是掛在牆上領袖的畫像而因此受到政府的讚揚和嘉獎,這一舉動也被當做忠於領袖的崇高典範而被政府的報紙媒體大肆歌頌宣揚。而那首歌頌領袖無比英明偉大的《沒有你,我們就不能活》的讚歌更是在北朝國被廣為傳唱,全國上下有且隻允許存在一種主體思想,極盡野蠻落後、黑暗殘酷的統治體製在這個世界上無出其右、固若金湯。

  “那他父親是我們羅夏人?”邵凡問。

  白琳娜點了點頭,“當年他母親才19歲,和父母一起準備逃離北朝國前往羅夏,可最後越過邊境線時隻有他母親一人成功脫身,逃到羅夏邊境的一個小鎮上遇到了慕名哥的父親。”

  “他母親一家為什麽要逃走?”

  “因為家人不小心說了一句可能被人理解為冒犯領袖的話,害怕被人告發才舉家外逃。在她一個人流落異國他鄉最無依無靠的時候,是慕名哥的父親像哥哥一樣幫助照顧了她,後來他們就結婚了,日子雖然過得並不寬裕,但也算和睦美滿。”

  “後來發生了什麽?”邵凡有種不好的預感。

  “後來在一次官方清查戶口的時候,她被發現是北朝國的脫逃者,按照兩國簽署的協議,需要把她交給北朝國的邊防人員遣返回國,那時慕名哥隻有七歲……他父親一開始請求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把妻子帶走,但是無濟於事,絕望下和執法人員起了爭執,被關進了看守所幾天,等出來時,妻子已經被遣返了……在往邊境遣返的路上,慕名哥一直遠遠跟在遣返隊伍後麵,到了邊境,對方邊防人員在接受遣返的那批脫逃者時,一個個用鐵絲穿過肩胛骨,幾個人穿成一串防止押送途中他們再次逃跑……”

  “鐵絲穿胛骨!”邵凡一陣駭然,“這不是拿人當畜生一樣!”

  “那些被穿胛骨的脫逃者,有人哭著,有人慘叫著……當輪到自己的母親時,慕名哥幾乎發狂的衝了過去,但還是被人攔住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一幕在他麵前發生,那是他這輩子永遠忘不了的痛……”白琳娜低垂著目光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後來慕名哥的父親帶著他帶著他們父子的血書去省城、去京城上訪,跪在政府的大門前希望有關領導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可憐可憐他們一家,同北朝國交涉讓孩子的母親回來,至少每年能得到一次見麵探訪的機會,不至於讓人擔心生死未卜……但換來的隻是被一次次的維穩、截訪、遣回,直到最後他父親被強製關進了精神病院,慕名哥則被送進了收容所,直到長大成人後才知道他父親因為不堪折磨已經在精神病院自殺……” 

  “那她母親呢?”

  “在他父親自殺之前就死在了北朝國的勞改營……是他親自打探到的消息。”

  聽了這些,邵凡對慕名之前種種行為的不解如今隻剩下了惻隱之情,原來他的身世竟這樣淒慘。

  “那他一定恨死了鑫家王朝。”

  “也恨透了這個冷血專製的政府。”

  “但以他如今在羅夏國足以和鎮撫校司抗衡的能力,為什麽不幹脆潛入北朝國暗殺掉那個作威作福的暴君?”

白琳娜冷靜答道:“鑫家王朝在北朝國苦心經營了三代,像棵參天大樹般開枝散葉、皇親眾多,除掉一位統治者你覺得能改變什麽?還會有其他接班人取而代之的。更何況組織也不允許他那麽做,拋開已經涉及到幹涉別國的內政可能引起國際動蕩不說,在大局麵前絕不能徇私個人的恩怨更是組織的原則,也是他當初立下的誓言。”

  “慕名承受的比我們任何人都要重、都要多。”邵凡不由歎然道。

  “因此他的決心也比任何人更堅定更決絕,正如他的代號‘禦劍六道’,所謂六道,就是即使這輩子實現不了,哪怕經曆一次次六道輪回,下輩子,下下輩子,也要親手給這兩個邪惡的政權掘墓送葬!”

  “但北朝國的事情到底還是別國的內政,我們有權評價,但無權幹涉。”

  “隻要推翻了羅夏光明黨的統治,北朝國的政權也撐不了多久——因為有羅夏的軍事後盾,它才那麽有恃無恐,因為羅夏的經濟和貿易援助,在先軍政治和國際製裁下它脆弱的經濟體係才得以維持下去,兩個政權相互利用又相互算計,它們都是身在一條賊船上,一損俱損,一亡俱亡。所以光明黨根本不敢放棄它,即使礙於國際輿論譴責表麵上對它實行了有限的經濟製裁、切斷了一些貿易往來,但這些不過是表麵上的惺惺作態,背地裏仍在通過各種管道給那個政權不停的援助輸血,因為教統部和政議院的那幫人明白,鑫家政權若是完了,離他們的末日也不會遠,就像當初柏林牆倒塌後沒兩年,原羅斯國聯盟的馬克薩斯主義專製政權就垮台了那樣。”

  “所以一切的根源還是如今的羅夏政府,不管北朝國是否會領他們的情、買他們的帳,他們都不得不去費力不討好的維護鑫家王朝的統治,做鑫家王朝的後台和幫凶,因為這幫統治者的命運都在一根繩上。”

  “正是這樣。”

  “謝謝你給我說了這些,我想以後我對慕名不會再有什麽誤會了。”邵凡說。

  “今天給你說的這些話,也希望你別讓慕名哥知道,那些事情他並不願被人談起。”

  “放心吧,我能理解。”邵凡答應道。

  下午的時光匆匆而過,吃過飯後白琳娜又歇息了一陣,邵凡雖默不做聲的倚靠在床邊,但心中久久無法平靜,慕名悲慘的遭遇,還有外國語學校的那片毒地,都此起彼伏的在他胸口不停的撞擊。

  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湛藍的天空白雲幾許,白晝的光明似乎灑滿了世間。然而邵凡明白,真正的天明還遠未到來,此時展現在他眼前的,不過是一片白色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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