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廳裏隻剩下邵凡和白鵬兩人,白鵬先給邵凡倒了杯茶,隨後將桌上的武士刀拔出刀鞘,燈輝下寒光閃爍的刀刃上還殘留著斑斑血跡。
“想必六妹的身手你已經見識過了。”白鵬用紙巾擦去刀刃上的血,幹淨利落的收刀回鞘。
邵凡點了點頭,“你知道她是機械改造人?”
“還知道她有四分之一的羅夏血統。”
“看來她說的是真的——你們的真實身份是抵抗組織。”
“沒錯,所謂的幫派隻是我們掩飾身份的幌子,所以東關教場不同於其他幫派,從未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邵凡思量了片刻,“冒昧的問一句——你們自稱是抵抗組織,可究竟抵抗什麽?為何抵抗?”
白鵬神色坦蕩道:“我們反抗的是由教統部把持的整個集權專治體製,更確切的說——是把這種體製強加在國民頭上的專權者。”
邵凡揚了揚眉毛,“那就是抵抗教統部長本人了?”
“盡管你的理解有些狹隘,但他確實是我們的頭號敵人,他所代表的光明黨的統治是我們抗爭並最終要推翻的目標!”
“恕我直言。”邵凡先表明自己的立場道,“我覺得我們的國家除了教育現狀確實很糟糕,其它方麵還算不錯,國家一天天強大,人們也一天天富裕了,雖然特權腐敗屢禁不止,思想輿論受到管製,粗暴執法和暴力拆遷時有發生,可……可還不至於黑暗得要去推翻政府才行吧。”
“也難怪你這麽認為,畢竟你從未踏入社會,隻是一直在學校的象牙塔裏,對各種社會問題根本接觸不到也體會不到,不過你還是認識到了我們的教育現狀確實很糟糕。但你想過沒有?一個國家的教育現狀其實反映的就是這個國家的政治現狀,一種糟糕的政治製度才產生了一種糟糕的教育製度。教育,可以說是政治的外衣,一個國家的政府是否開明,看看這個國家的教育就知道了。”
“這我倒是沒想過。”邵凡如實說道。
“一言概之,我們如今的教育製度不是用來教育人的,是用來淘汰人的。教育的宗旨本應是培養才學、開啟民智,但在羅夏卻成了當權者愚化、分化國民藉以滿足自己統治需求的工具,淪落為獨斷專製的幫凶。”
“我們的教育怎麽愚化國民、分化國民,淪落為獨斷專製的幫凶了?”邵凡不解的問。
“關於‘科舉製’的曆史你應該是知道吧?”
“當然知道,但現在早就不是‘科舉製’了——雖然有些換湯不換藥。”
白鵬笑了笑,“看來你也明白這種教育隻是換湯不換藥的當代‘科舉’。”
“但這和國民的愚化分化有什麽關係?”
白鵬起身踱著步子道:“翻一翻我們羅夏的曆史,古代思想家所倡導的無為而治在曆代帝王的統治下卻異化成了一種截然相反的體製——不再是統治者以自身的無為順應社會的自然發展,而是欲圖通過令民眾無所作為來順應自己的統治。
可當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民間產生大量的知識分子,各種思想紛紛湧現,甚至成為君主統治的潛在威脅時,統治者便明白不能將統治的長久繼續寄望於民眾的無知,而是要對他們循循善誘,進而控製他們的心智,於是科舉製便成統治者的不二選擇。當年太宗皇帝完善了科舉製後,曾在一次科舉考試結束後高興的對左右說:‘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彀的意思即為圈套和牢籠,這也可以算是統治者們對科舉製的真實心態流露。無怪乎當時有詩雲:太宗皇帝真長策,賺得英雄盡白頭。
這種製度對統治階層有四大好處,一是可以緩解階級矛盾,給底層的少數知識分子一個出人頭地的希望,利於統治的長久穩定;二是可以通過‘科舉’的希望和誘惑,把勞動人民中懂得聽話服從的優秀分子篩選到統治階層隊伍裏來,加強統治階層的力量,另外淘汰和摧殘掉那些不懂得聽命服從、不好好做文章的優秀分子;三是通過‘科舉’分化民眾,科舉考試就像一張大網,在民間的優秀分子有的被拉攏篩選、有的被埋沒摧殘之後,剩下的民眾就算有人起來反抗,但因為缺乏人才也難以成氣候;四是通過‘科舉’所衍生的迂腐教育模式愚昧人民,通過‘科舉’的指揮棒讓知識分子沉浸於統治者所提倡的文化思想,將才智耗費在毫無意義的八股文中,從而達到扼殺民眾智慧與思想的目的。
科舉考試自誕生起便在羅夏曆經千年而不絕,如今的羅夏不僅換湯不換藥的延續了這種考試製度,更是把‘無為而治’的體製發揮到極致,這種體製就是要讓人們在碌碌無為中變成思想貧乏隻知道辛勤勞作、聽命服從的溫順羔羊,而民眾被教化得越溫順越庸碌就越利於統治,我們現在的教育製度正是這種‘無為而治’的最好詮釋——學校成了一座座把人變得標準化、模式化的工廠,無數的學子在填鴨式的教化洗腦中被加工成三六九等,從孩童起、趁他們心智還不成熟時就被強行灌輸一套所謂的價值觀,人性的自主和獨立、還有自由思想的萌芽從搖籃中便被抹殺,目的就是讓人變得隻會學習模仿、唯命是從。
考試成績成了衡量每個人孰優孰劣的權威標準,一切都是為了取得好的分數,一切都是向分數成績看齊。學校本應是為學生服務,如今卻成了學生為學校服務,學校教育學生不再是為了培養他們的品行才學,而是為了最大限度榨取他們的分數成績,千方百計提高自己的升學率。這種學生和學校主次關係的本末倒置隻會導致那些擁有獨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不甘於死記硬背麵對考試的人才被冷落被埋沒,整個社會一片唯分數唯文憑是命的虛榮功利!如此畸形扭曲的教育模式讓千萬學子成了最可憐、最悲哀的群體,對他們來說,高考這座‘獨木橋’就是某種意義上的生死抉擇,過得去的魚躍龍門、獲得新生,過不去的後果很殘酷,尤其是那些為了學業努力付出卻得不到回報的人,他們才是最不幸的犧牲品,為了成績他們把精力全投入到學習上,到頭來除了學習其它能力嚴重退化,到頭來不懂人情不善交際,有些人甚至基本生活都不會自理,這樣的人已經身心半殘,可以想象他們以後的處境會多艱難……國家沒有公布每年高考失敗後考生自殺的人數統計,但我們身邊有意無意會聽到這樣的傳聞:誰家的孩子因為名落孫山吃藥了,誰家的孩子跳樓了,甚至精神失常生不如死……電視上報紙上人們隻見到那些高考狀元們金榜題名的得意光鮮,又何嚐看得到那些高考失敗者的悲慘淒憐。
學校本該是知識的搖籃和求知的殿堂,但這神聖的求知殿堂何以會變成如此殘酷的戰場,讓孩子們從小就習慣了成績上的等級森嚴,再變得習慣了社會上的等級森嚴,學會了在成績上相互攀比、相互傾軋,再學會了在社會上相互掠奪、相互踐踏,我們的社會也變得充斥著自私和冷漠,而這正是一種專製製度下畸形的教育製度帶給我們的悲哀和惡果!”
聽完白鵬的一番高談闊論,邵凡感觸良多卻仍有保留意見道:“凡事都有兩麵性,這種教育製度是有弊端,但最大的優點是起碼還算公平公正,比起某些靠給學校捐款就能上名校的資本主義國家來說,這點政府對我們已經做得很不錯了。老師說過,如果沒有高考,平民百姓家的子女更沒有出頭之日。”
白鵬聽了一笑道,“如果這是你們老師的原話,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其實是強調了一個‘更’字,也就是說他其實等於告訴你們,在目前的社會現狀下,平民百姓家的子女本就很難有出頭之日,本就受到一種等級森嚴的體製天花板所限製,而高考就像這層天花板上一道小小的出口,兩者同時存在的意義在於,給人們限製的同時又給人們以希望,頭上壓著大棒再給人一顆糖吃,這明明是一種蘿卜加大棒的統治權術,在你眼中怎麽那顆糖、那道小小的出口竟成了一種類似於恩賜的東西呢!”
邵凡隨即反駁道:“你的意思是,我對應試教育公平性的正麵評價不過是一種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可單獨就事論事的說,它確實是還算比較公正的,一個人就算犯下很多的錯,也未必沒有一件做對的事情吧,體製在你看來就算有萬般不是,也沒有必要連這種實實在在保證了教育範圍內公平公正的教育製度一起否認吧!”
“應試教育公平公正?這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教育製度本就是社會製度的套餐,在如今這樣一個腐敗透頂的社會,教育怎麽可能獨善其身!怎麽可能出淤泥而不染!”白鵬毫不客氣的說,“這種看似公平公正的教育製度從來都是腐敗和特權的溫床:在過去,手中稍有權勢的人,如果孩子的成績考大學無望就直接讓孩子去當兵,當個幾年兵回來就動用關係轉業分配到體製內工作,等於直接把高考架空,竊取平民大學生辛苦考上大學才能分配到的體製內工作,這種現象直到現在仍然存在;現在,在高校招生環節中,尋租空間無處不在,可以利用高校預留指標進行‘點招’,可以利用‘調檔’的自由裁量權‘提檔’錄取,可以在招生結束後進行‘補錄’,還可以在調劑、保送、定向招生等環節暗箱操作……這其中保送機製最為耳熟能詳,公開的保送製度早些年由於社會的不滿已基本廢除,但隱性的保送仍然服務於權貴階層,被稱為‘遞條子’或者‘關照錄取’。每年京大、清化、複亙等名校都留出一批名額預備給朝廷達官貴人的衙內千金,各地的中小學名校也都給當地達官顯貴的孩子留有名額,這都是公開的秘密了吧?要不是前政議院辦公廳主任那位經常出入高級夜店的衙內開著豪車帶著裸模出了車禍東窗事發,誰能知道他一直用著化名在京大上學?還有那位在京大一邊讀研一邊玩弄女生甚至將她折磨自殺的牟姓男子,這種紈絝子弟是怎樣混進京大的?他的父親隻是一個國有銀行在省的分行行長,僅僅副廳級的官員就有如此大的能量,那些權勢更大的人能為自己的孩子怎樣打通應試教育鋪路更是不敢想象……
那些人一方麵以高考的公平正義性麻痹人們,一方麵卻在利用手中的特權鑽教育製度的空子。平民學子辛苦努力不如別人動權花錢來的容易,這就是你口中所謂的公平嗎!不僅如此,帝京的高考分數線跟全國相比有多低更是路人皆知!至於為什麽,恐怕也是路人皆知。其它省份的孩子拚命努力,每個省得到的也隻是少得可憐的名額,而帝京卻坐擁大批名額,如果說其他不公還有必要遮遮掩掩,這種不公恐怕是全天下最明目張膽。
連最至高無上的高考都已淪落至此,那中考就更不用提了,對權貴來說更有操作空間更有所謂的規則可潛,人們的關注總是集中於高考,卻往往忽略掉一個可怕的事實,那就是中考已經幫高考完成了一小半的功能,篩掉了一小半由這種教育製度鑒定為不合格的學生,完成了全日製普通高中和職高的分流,這之中有多少達官顯貴的肮髒又有多少平民子弟的悲哀,又有多少你口中所謂的公平公正!”
麵對白鵬有理有據的辯駁,邵凡想了想勉強答道:“高考腐敗確實是個無法忽視的問題,對某些達官顯貴來說高考確實像是自家的後花園,但……但跟某些國家將富豪通過捐款就可以上名校合法化相比,遮遮掩掩至少比明目張膽還強那麽一些不是嗎。”
“你說的捐款上大學這種現象,是國外的私立大學,尤其是私立名校廣為受人詬病的地方。由於國外的優秀大學多為私立,而大學是非盈利機構,但是它要運作,要豐富師資力量,保證教學質量,尤其是頂級大學要不斷充實科研力量,這就需要大筆金錢的投入。就拿合眾國來說,以常春藤為代表的名校大都是私立大學,他們的收入很大一部分來自社會團體和基金會,尤其是精英校友的捐贈。為了保證高質量的學校運營,擴充學校的實力和規模,才出現了這種接受巨額捐款來換得一個名額的現象。但換一種角度來說,學校利用這個名額所帶來的巨額捐款來擴充校區、擴大招生,通過一個富人子弟進入學校帶來的大筆資金,多創造幾個甚至幾十個平民子弟進入大學深造的機會,試問這樣的方式值不值得?是直接擴大了社會貧富差距還是間接縮小了?算不算是一種變相的劫富濟貧呢?況且捐款入學也是需要門坎並非來者不拒的。
當然我無意為這種廣為受人詬病的機製辯解,但有一點卻不得不說,那就是大學曾經是一種奢侈品,大多是非平民子弟才能上得起,私人捐贈便是那個時代的產物。合眾國那些擁有百年曆史的私立常春藤名校,一開始大都是上層社會為教育自己的子弟而設的學校,這些大學隨著一天天發展壯大成為頂尖名校,也漸漸向所有人開放了大門,但還部分保留著當初的私人捐贈傳統,但今天看來卻是一種弊端,雖然隨著時代的發展也在不斷均衡完善,但根本上還是沒有徹底擺脫這種桎梏,因此被社會一直詬病至今。”
“也就是說這實際上是一個曆史遺留問題?就像合眾國的槍支問題一樣,有人認為是一種傳統,有人認為是一種惡習。”
白鵬微微一笑道:“大多數人的觀點更傾向於後者,因為教育資源是公共性質的,早期由什麽人創辦、受什麽人貢獻絕不是一直向他們特供的理由和借口,因此,捐款入學的門坎和條件勢必會越來越高,以減少這種現象對教育公平的影響。”
“也許這就是教育私營化難以避免的弊端,而優秀教育資源的國有化,就像我們這樣,才可能避免這種弊端。”邵凡說道。
白鵬搖了搖頭,“以國有化優秀教育資源來避免這種弊端是需要一個大前提的,那就是國家整體氛圍的公平公正,否則一個特權橫行、腐敗不止的社會,隻會產生更嚴重的教育弊端,甚至淪為專製政府的統治工具:在教育中摻進統治者意識形態的私貨,對人們灌輸洗腦、精神控製。我們的教育製度就是這樣為社會製度也就是專製體製服務的,這種教育就是為了培養意識形態接班人和聽話人才的政治工具,正如教統部長曾說——培養什麽人,是教育的首要問題。我國是羅夏光明黨領導的馬克薩斯主義國家,這就決定了我們的教育必須把培養馬克薩斯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作為根本任務,培養一代又一代擁護羅夏光明黨領導和我國馬克薩斯主義製度、立誌為羅夏特色馬克薩斯主義奮鬥終身的有用人才——‘首要問題’‘根本任務’……這些字眼有多強調,真的恨不得把教育當做黨建來抓,他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這些年來,各個學校不斷加大思政課教育力度,向學生們不斷灌輸諸如愛黨就是愛國、擁護黨的政策就是最大的愛國、反對黨和政府就是公知賣國賊等等意識形態思想,甚至有的地方連幼兒園的孩子都不放過,他都說得這麽清楚明白了,做得這麽明目張膽了,此中的用意還不夠不言自明嗎?就是要用這種包藏私心和洗腦的教育對人民實行世世代代的統治奴役啊!”
邵凡聽罷陷入了沉默,少頃說道:“教統部長好像是講過這麽一番話,學校的老師平時也是這麽教育我們的,但老師同時也說過,之所以要統一思想是為了保證團結,隻有團結起來才能保證國家強大,國家強大了才能不像曾經那樣盡受列強的欺辱,先保證了民族複興、國家強大,才能保證每一個小家的幸福,不是嗎?”
白鵬不禁歎了口氣道:“要論團結,曾經的第三帝國和櫻日帝國的人民是多麽團結啊,人類史上恐怕再也找不到像他們那樣思想統一、全民團結的典範了,但他們的下場如何?所以說所謂的保證團結隻是借口和幌子,真正利國利民的團結應該是一種自發的向心力,而不是摁著頭強行讓人們貌合神離或者狂熱盲目的團結。不僅從團結的角度來說如此,從曆史的角度來說,專製同樣是導致我們曾經落後貧困受盡列強欺辱的罪魁禍首,為了維護自身的統治,專製統治者們往往會實行愚民、防民、弱民、疲民政策,防民、弱民和疲民政策這裏先不談,因為說來就話長了,單以愚民政策來說,這種統一思想的灌輸洗腦教育便為愚民的重要手段,讓人們自小學會對體製和權威的服從,軟化人們的膝蓋和脊梁,塑造頭腦中知識的片麵和盲目,從而失去自由之精神、獨立之思想,但試問一個缺乏自由之精神、獨立之思想的民族,一個缺乏堅硬膝蓋和堅韌脊梁的民族,一個限製人頭腦的國家,一個禁錮人思想的國家,談何能變得真正強大、真正偉大呢!這種愚民政策所帶來的人民素質和民智的倒退,反映在整體層麵便是使一個國家陷入停滯和蒙昧之中,最終導致落後貧窮、孱弱被欺,直至一個專製朝代走向滅亡。這便是人們常說的王朝興亡周期律,是所有專製朝代都無法跳出的桎梏和魔咒,‘其興也勃,其亡也忽’,在專製的疲民之道統治下,人民就像忙碌的工蟻,為國家貢獻著眼前的繁榮,但重壓之下人民總有被壓榨得不堪重負的時候,到那時這種專製模式的虛假繁榮便會不可持續,變得急劇衰落,直至轟然垮塌,甚至天下大亂、生靈塗炭,各種外部勢力也會趁虛而入,讓我們再次受盡欺辱。”
邵凡聽罷想了想說道:“老師說過是清政府的腐朽統治導致我們曾經落後挨打,第一次聽人說‘是因為專製才導致國家落後’。我還聽過一種說法,也是很多人的看法,認為我們在近代之所以落後挨打,隻是因為科學和科技的落後,也就是生產力的落後,所以我們才沒有西方的堅船利炮。”
“這不是洋務運動這條彎路曾經暴露的錯誤思維嗎?科學技術是一種生產力,科技的落後就代表著生產力的落後,但生產力之所以落後不正是因為體製的落後?一百多年前的洋務運動,人們寄望於不改變體製而隻通過發展實業和軍事以謀求富強,但體製的桎梏使實業和軍事的發展緩慢無力,直到這種美夢在甲午海戰中被擊得粉碎而徹底宣告破產。這慘痛的教訓足以令我們認清一個事實:影響一個國家命運的決定因素歸根到底還是體製!當時的有識之士們意識到體製之殤,所以才開展了轟轟烈烈的變法運動。”白鵬娓娓說道。
邵凡一聽反駁道:“經濟發展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應該是生產力的落後導致了體製的落後才對,你這種說法不是本末倒置了?”
“經濟基礎是可以決定上層建築,但上層建築更可以決定經濟發展,雖然兩者是辯證影響的,但如果非要分出個誰主誰次,我更傾向於認為上層建築也就是體製,是一個國家最具決定性的力量。因為科學技術是決定經濟發展水平的第一生產力,而對於科學技術的發展來說,必不可少的是一種科學的精神,科學精神簡單說來是一種探尋真理、質疑一切的求真精神,它產生於一種自由的思想氛圍,而專製製度最擅長做的卻是愚民,最擅長培養的精神是唯唯諾諾、統一思想、服從權威,在這種專製環境下,不存在科學精神發展壯大的土壤,所以我們古代以來在科學領域幾乎是一片空白,由科學發展所促進的技術上的飛躍更是無從談起。正是這種原因,造成了我們曾經在科技上的巨大落後,生產力上的巨大落後,以及綜合國力上的全麵落後,麵對列強的堅船利炮無從招架,造就了那段百年國恥。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專製體製。而如今的統治者,卻又重新拾起了專製武器,以專製製度下飲鴆止渴的模式發展國力、維護江山,這樣下去,等待我們前方的隻會又是一段落後欺辱的曆史。”
“可照你這麽說,我們的專製製度延續了幾千年,這幾千年來我們應該一直在科技和國力上全麵落後於西方才對,可為什麽卻還有漢唐盛世?還有兩宋的科技繁榮?創造了比當時西方更燦爛的文明?”
“西歐真正步入開明體製的曆史,要從十三世紀初期誕生於英國的《自由大憲章》開始,在這之前,由於宗教的統治趨於極端,他們甚至處於更蒙昧的狀態,直到《自由大憲章》燃起了自由希望之火。而我們那時正處於南宋中期,還在不停的強化君主專製,西方和我們的差距正是從那時開始趕超。直到十五世紀中期拜占庭帝國陷落,很多學者帶著古希臘羅馬文獻逃往西方,古希臘羅馬時代的民主思想和科學文化被西方人重新發掘,使得被《自由大憲章》所啟發的自由精神和古希臘的民主科學思想交匯在一起,加速了文藝複興的進程,也使得西方後來居上,把我們徹底甩在了身後。”說著白鵬停了停道:“還有,兩宋時期的社會是繁榮不假,至於科技方麵的繁榮卻無從談起,宋的科學比起一千多年前的古希臘時代都差距甚遠,何來科技燦爛之說?文化和技物燦爛還差不多,但終究還是達不到形成科學體係的文明層次。因為我們古代是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科學的,隻有一些技術方麵的建樹,比如四大發明,但那隻是技術上的創新,並不算是科學。”
邵凡聽了還是疑惑道:“如果真如你所言,是自由或專製的體製決定了科學的發展水平,那麽曾經專製的普魯士王國為什麽可以產生一大批優秀的科學家?曾經極權專製的前羅斯國聯盟為什麽可以第一個把人造衛生送上太空?還有曾經第三帝國的科技,在世界算是首屈一指,這你又該怎麽解釋?”
白鵬不禁搖了搖頭道:“從普魯士王國到第三帝國,再到前羅斯國聯盟,這其實是一條連貫的科技樹,這條科技樹的源頭在於菲特烈大帝實行的開明之治,菲特烈大帝被譽為啟蒙主義的開明君主,他給予新聞界、出版界相當大的自由,他說‘我和我的人民達成了協定,我做我想做的事,人民說他們想說的話’,鼓勵人們‘想怎麽爭論就怎麽爭論’,使普魯士成為當時歐洲大陸最享有言論和出版自由的君主國,他甚至能夠容忍公開的批評,允許書店展出以自己為對象、在當時屬於不登大雅之堂的漫畫。他還重視教育,成立了皇家科學院,設立獎金,鼓勵人們探索科學,這些傳統在菲特烈大帝之後也得到了某種程度的延續,正是在這種寬鬆開明的環境下,普魯士的科學文化得到了飛速的發展,再加上德意誌民族天生的嚴謹性本就適合於治學,所以後來產生了一大批優秀的科學家和思想家,甚至一度成為歐洲大陸的學術中心。有了這種無比殷實的科學技術家底,到了短暫隻有22年的第三帝國時期,實際上是那些之前培養的科技人才在發揮能量,造就了第三帝國在某些科技領域的世界領先,再後來第三帝國被前羅斯國聯盟剿滅,第三帝國的大部分科技精英被其虜去,使其掌握了第三帝國在某些領域、特別是V2導彈技術和發動機方麵世界領先的科技,有了這方麵的領先科技,把第一顆人造衛星送入太空便不足為奇。”
“既然菲特烈大帝實行的開明專製造就了曾經的輝煌,那麽在我們這個時代,是不是也可以實行開明專製來解決一係列社會問題,實現國家真正的崛起強大呢?”
“在菲特烈大帝的時代,開明專製屬於破天荒的先進,但在我們如今的世界,卻已然遠遠落後於時代,產生的弊端遠遠大於益處。菲特烈大帝一方麵留下了開明的政治遺產,它在當時領先於世界,也造就了德意誌民族的一度輝煌。但菲特烈大帝另一方麵留下的專製軍國主義傳統,可以說也注定了德意誌民族後來經曆的深重苦難,那就是發動並且輸掉了兩次世界大戰,此中的無盡血淚讓德意誌民族痛徹心扉的醒悟,最終徹底拋棄了專製,擁抱了自由和民主。這就是開明專製的不徹底埋下的災難隱患,不將專製徹底拋棄便始終無法避免。就像我們曾經實行改革開放,經曆過一段短暫而相對開明的時期,這期間經濟飛速發展,國力軍力也迅速強大,但開明不徹底的隱患很快就浮現了,隨著獨斷專行的教統部長上台,短短數年就出現了方方麵麵的大倒退,讓過去幾屆的緩慢前行還不及他一屆的加速倒車,甚至有回到從前那個又紅又專的時代、退回原點的危險!所以這個體製需要的是徹底決絕的民主變革,絕不能指望蝸牛爬行式的緩慢開明進步,那不過是自欺欺人,因為曆史一再證明,出現一個能夠掌舵國家前行的明君太難太難,但出現一個倒退敗家的昏君、庸君則輕而易舉,這正是教統部長通過自己一係列的倒行逆施,擺在我們麵前活生生的例子!”
邵凡聽罷不由一陣深思,可也許是自己有些累了,也許是頭一次接觸到一係列聞所未聞的想法,反正白鵬的一番長篇大論讓他腦中一時混亂不已,不禁揉了揉腦袋道:“我們一開始談的明明隻是個教育問題,怎麽又牽涉出那麽多是是非非?你說得我腦子都亂了,這些東西都太複雜了。”
白鵬不禁笑了笑道:“一開始接觸這麽多新觀念也難怪你有點雲裏霧裏,如果隻是簡單的談論教育問題,我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應試教育並不公平,它所謂的公平不過是一種公平的奴役和壓迫。用考試消耗他們的精力,用分數限製他們的追求,用升學壓迫他們的心智,用各種被閹割的知識迷惑他們的認識,用前途莫測的就業轉移他們的求索,再在他們頭頂壓上一套房子,然後,這個世界一下就太平了,因為人們再也沒有精力和心思去想更多、去做更多。”
“好了好了。”邵凡思緒混亂的說,“先不談這些大道理了吧,每次我才說幾句話,你就一下子長篇大論那麽多,我說不過你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