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淚滴殘海棠冷

不喜歡金庸的《飛狐外傳》和《雪山飛狐》，故事情節不完整也不夠好看，人性的刻畫不真實，有的還很奇怪--比如袁紫衣。可是，裏麵的程靈素卻是我最喜歡的人物之一。她是金庸小說重要人物中最不美的一位，確是最有靈性的一位。她冰雪聰明，料事如神，靈氣內斂，胸懷大度。她有黃蓉的聰明卻沒有黃蓉的任性和善妒，有盈盈的胸懷卻沒有盈盈的霸道和鋒芒，有趙敏的手腕卻沒有趙敏的不擇手段，有阿紫的癡情卻沒有阿紫的邪氣和瘋狂。她似乎擁有了一個女子卻應當具有的一切美德，聰明，善良，隱忍，寬容，忠誠，可惜卻缺少了一樣，那就是美麗。

我不認為不美可以成為不喜歡程靈素的借口，但這可能是因為我是女性的緣故。對於男人來說，這個缺點也許是致命的。不美和聰明結合起來，成為了程靈素追求幸福的一劑毒藥。不責怪胡斐不愛程靈素，因為愛本來就沒有理由。但是胡斐的內心深處，他的潛意識中，還是有這對於這兩點的忌諱吧？金庸是懂男人的，金庸認為男人喜歡的是美麗的傻女人。大多數男人難免庸俗，這也許不中聽，但這是事實。以程靈素的聰明，他何嚐不知道呢？可惜這兩點她改變不了。她可以巧妙的化解師兄世界的恩怨，可以幫胡斐逃脫富康安的追捕，可以攪亂掌門人大會，可以對付奸詐狡猾也同樣用毒如神的師叔，她死後還能殺死兩個仇人，同時給了胡斐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可是她就是得不到胡斐的愛情。這一點，她算到最後隻能是絕望。

金庸小說中不乏用毒高手。可惜“用毒”二字不免有不光明正大之嫌，用毒的人因為受其專業的影響，往往或孤僻古怪，如王難姑；或辣手凶殘，如西毒歐陽風；或陰險邪惡，如星宿老怪及門下之流；更有倚天屠龍記中何太衝之妻那樣的妒婦悍婦。即使有藍鳳凰那樣生靈可愛的，下毒的工具手法也不免難看了些--比如使用毒蟲蛇蠍。很少有程靈素這樣善良且高明的用毒高手。程靈素的使毒，宛如一種優美的藝術，有得隻是是清談淺笑，寧靜從容。她用的毒叫"七星海棠"，或者醉花“醍醐香”，她為人解毒用的是無名蘭花。她的名字也是從《靈柩》《素問》兩部醫學經典中化出來的。她整個人就像一枝蘭花，清新淡雅。程靈素用毒的功夫之深之巧之高，登峰造極。和她相比，丁春秋那些行家都成了新手。別人下毒是把毒放在酒菜中讓人獨從口入，她卻可以讓一個滴水未入的人醉倒；她一招未出就化解了師們中的恩怨；她三言兩語之際，隻好了苗人鳳中毒的雙眼；特別是她臨去之際那一段真實可敬可畏可憐可佩。她算到了她死後石萬嗔他們會再來，一定會點蠟燭找藥王神篇，而以石的審慎一定不敢點新蠟燭，她就把七星海棠煉製的蠟燭拗去一半陰有他們上當。她料到自己死後胡斐可能輕生，便告訴他殺害他父母的仇人可能是石萬嗔，因為有仇要報胡斐自然不會死。她同時把蠟燭換成毒性較弱的，隻毒瞎了石萬嗔的眼睛，卻留他不死，以便胡非找他報仇，同時又不會糟他毒手。

此曲隻應天上有。對於程靈素大抵隻能唏噓一聲而已，如果她世俗，她可以活下來，和千萬凡人一樣。她不是，她以生命換得胡斐一生的牽掛，也許她最終覺得這是值得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