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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此世,此生》第五十七章四

(2024-01-21 14:17:43) 下一個

夜慢慢降臨了,高遠和春天剛剛爬了小半段山路,春天就已經累得不行了,她弓著背雙手掐腰一步一步慢慢地向上挪,又努力走了十來個台階,終於堅持不住了,站定了大口喘氣,

穩定了穩定才對著前麵高遠的背叫道:“不行了,不行啦!我是真走不動了,咱倆得坐下歇會兒!”

高遠回頭看春天筋疲力竭的樣子好笑地說:“又走不動啦,這才爬了多長時間啊,都歇了四五次了!剛才那邊緩坡還行,這裏稍微陡點你就五步一停十步一歇了,照咱這速度估計到了山頂太陽早升老高了,還想看日出?”

“那不正好,還省了租軍大衣的錢!”春天已經放下背包跳上旁邊的石頭護牆坐下了,

高遠翻了個白眼,說:“你倒是會隨遇而安,隻是咱們千裏迢迢折騰過來是為啥?要不看日出何必大晚上的上山來呢?”

“你有理,你有理!可是我真的是走不動了,就歇一小會兒,然後咱再繼續爬怎麽樣?”春天笑著跟他打商量,

高遠無奈隻好回頭下幾個台階走到她身邊手撐著那條石的台麵一縱身也坐到了護牆上。

“你看,”

春天用手指著山下,這時天黑透了,月亮上了中天,下麵一片黑漆漆霧蒙蒙的,其間隱約能見到幾株高鬆樹,月光剛好穿過那些枝丫,再往下去就消失在灌木叢裏了,周圍一片寂靜,前後都沒有上山的人,入秋後蟲鳴也絕跡了,鳥兒們還在睡覺,隻有偶而一陣過山風吹搖了那山間樹頂的月影,若非如此真讓人以為這世界此時是靜止的。

春天回頭看高遠,他的臉近在咫尺,眼睛正隨著自己手指的方向努力在找風景,“隻有他是真實的,”春天想,“天地間若隻剩下了我們兩個該多好,黑夜杜絕了一切俗世的煩惱,我們看不到明天,而此時剛好擁有彼此。”

“夜裏的泰山也很好看呐,你看那些樹,還有這霧氣,月光在這裏都是朦朦朧朧的。”

高遠一笑說:“是啊,我也是第一次晚上爬山,尤其是這泰山,又高又陡,現在在半山腰看著這下麵霧蒙蒙的樹和石頭台階還是感覺心挺靜的。”

“嗯,我也是這感覺,又安靜又舒服!”

春天說完,把腿也抬上來,對高遠說:“我想在這石牆上躺一會兒,靜靜聽聽風聲,好不好?”

高遠往旁邊挪了挪地方讓春天躺下,然後猶豫了一下問:“你,辦出國的事兒怎麽樣了?”

春天望著天微笑著,她說:“還沒回信兒呢!其實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回信,甚至不知道那些申請信能不能順利郵到。德國,感覺真是很遙遠,很不真實。”

高遠聽了這話莫名鬆了口氣,看來春天要出國這主意也不是很靠譜嘛,這樣就好。

“那長春那邊呢,有信兒了嗎?”

“也還沒有,估計前陣子中秋放假,沒人管事,也許等我們從泰山回去就能接到他們的通知了。不過,誰知道呢,也許人家最後還是不要我,那可能就理都不會理我了。”

“不會的,你不是也說了麽,那天打電話問,那個負責人說他們正是要用德語人才的時候,十有八九問題不大嘛。”高遠放心的安慰她,

“再說,你之前好像還說要問問在北京青旅當導遊的那個師兄,長春一汽那邊要是真沒消息了,去北京也不錯啊,正好離我更近了。”

春天聽到這兒,心中一動,隻是聽聽他又打住了,沒了下文,

她隻好接著說:“是呀,我也想能離你近點,咱倆可以常常見麵,要是真去了長春,那可就遠嘍!若是出國的事成了,那德國可就更遠了。”

“為什麽一定要出國呢?現在國內機會越來越多,未來發展前景也很看好,沒聽現在TVB的劇裏都說‘要北望神州’了嗎?其實隻要留在國內,無論遠近咱們都是想見就能見的。”

“你會想見我嗎?”春天的聲音輕柔起來,

高遠一頓,他怎會不想見她!夜像春天想的那樣屏蔽掉了他很多的煩心事,他沒有特意管製自己的心情,隻是輕聲笑了,就像春天剛剛是在跟他說笑一樣,

他說:“我當然想見你啊!你可是現在除了我媽以外對我最重要的人了!”

這話說得春天心花怒放,隻是高遠說這話時的態度那麽輕鬆,這讓她不是很舒服,這話不像是表白,倒更像是說“你是我兄弟,是我親人”,這個轉念讓春天的心又涼了,她想追問一句:“那是多重要呢?就像女朋友那樣重要嗎?”,可是沒有辦法,她怎麽樣就是開不了這個口。

半晌,她隻好輕歎了一聲,然後說:“這樣的夜真難得,也許這輩子永遠都不會再有了,你給我唱首歌吧,就唱那首《八月桂花香》的主題曲,我記得你唱的很好,很有點羅文的意思,我最喜歡聽這首歌了。”

高遠想了想說:“你可真會點,最近我也經常聽這首歌,歌詞還是真記的,行吧,反正現在左右沒人,就給你唱一遍吧。”

從小春天就是個五音不全的孩子,而高遠偏偏音準極好,他嗓子雖說普通並不沒有那種超越一般人的透亮,不過唱這些通俗歌曲,模仿著原唱的聲音再用點假嗓演繹倒也很有那麽幾分可聽,特別是羅文的這首《塵緣》,平轉抑揚他都學得惟妙惟肖,最後那句“隻有桂花香暗飄過”更唱出了一種思而不得的纏綿悱惻。春天就曾經評價過他唱這句不如羅文的原唱幹脆漂亮,沒有曆盡滄桑後的大氣和釋然,而是那種低回輕吟,讓人聽了反而多了滿腹情思,可是正是這小兒女態才最打動她的少女心,聽進去,神思也隨著桂花香暗暗飄蕩。

“塵緣如夢,幾番起伏總不平……”高遠的歌聲播散在夜風裏,風把那旋律帶起來走了一段又拋下,讓它落入遠處的黑暗裏消失無蹤。春天還躺在那裏雙手放在腦後枕著,眼睛望著天上閃爍的星星,耳邊聽著“一城風絮,滿腹相思都沉默”不禁心中一酸,她扭頭去看了看高遠,他在認真地唱,可惜,可惜,這明明近在眼前的人卻讓春天翻山越嶺也摸不到!她有些絕望了,又轉過頭來仰望星空,也許高遠對她來說今生就是天上一顆永遠也無法企及的星星了吧。

這時他的歌聲漸近尾聲,最後一句反複詠唱“隻有桂花——香暗飄過——”春天禁不住滾下淚來,她連忙別過臉去用袖子擦了,然後深吸一口氣笑著說:“真好聽,再唱個別的吧,我還想聽。”

高遠也來了興致,於是一首首唱下去,春天閉上眼睛仿佛睡著了,她已經入夢,這深夜泰山山路上的他和她是多麽美好的一副剪影,此時讓時間靜止下來吧,春天願沉醉其中,多好的年華啊!

 

後來的事情春天就有些記不得了,她是真的困了累了,最後是高遠拉著拽著甚至是夾著她好不容易才爬上了玉皇頂,那上麵是真冷,高遠又去租了軍大衣,他也累得不行了,兩個人裹著軍大衣就在山頂賓館的門口台階上靠著睡著了。後來上山來的人越來越多,快五點的時候他們被人聲吵醒,大家都說:“快了,快了!太陽就快出來了!”他們也趕緊起來擠到前麵的觀日台上跟大夥兒一起等著日出。

這樣等了很久,東邊的天還是陰的,台子前麵的雲層很厚,而且昨晚後半夜裏起了大霧到現在還沒有散去,人群裏大家開始討論,說今天懸了,夠嗆能看到日出,隻好等會兒看看風能不能把這霧吹散嘍,再把雲吹開了,那樣還有一線希望。春天和高遠沒辦法隻好跟著一起傻等著,看那雲層厚厚陰陰的浮在眼前,春天無力地想,別說日出了,一會兒沒準會下雨!

果然這天他們沒有運氣,沒能等到泰山日出的光芒萬丈,隻不過他們兩個也沒有精力去遺憾了,都累得精疲力竭,從玉皇頂下來便匆匆下了山,對山路兩旁的名鬆名字名石等等都隻是掃了一眼就走了。出了山門春天說無論如何也挺不住了,得找個地方洗個澡睡一覺才行,高遠也覺得困,所以兩人就近找了家簡易的平房小旅館,飯也不吃先去補覺了。

一直睡到中午才起來,春天要洗澡洗頭發,在浴室裏她暗暗想,泰山都爬完了,而與高遠到底沒能把事情說清楚,其實她也該明白了,高遠不是不懂得她的心意,他不過是裝作看不懂,特意不想把他們之間的感情說清楚罷了!春天搖搖頭閉上眼睛任水淋在頭頂上順著長發一路流下去半天不動,隻有一種可能,就是他根本不愛她!他從來從來都是把她當成兄弟,他不愛她,永遠不會愛上她!這時春天也說不上心裏是個什麽滋味,仿佛也不是很痛苦,她甚至暗自冷靜地安慰自己:“明白了就好了,最起碼這患得患失的單相思可以結束了。不用再試探,不用再期待,我可以平靜地重新開始了。”

她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睜開眼睛剛好看到從上麵角落裏射進來的陽光,這浴室是店家自己用木板搭起來的,頂棚就用木條一條條密密釘上,這時是正午,太陽早就驅散了早上的陰雲和霧氣主宰了天空,把燦爛的陽光到處揮灑,有幾條穿過了那些木頭的縫隙射進了春天的浴室裏,伴著飛濺的水珠四處跳躍。春天看著這活潑的光亮苦笑了一下,她重新打起精神,哪怕是斷了情思,哪怕是就要分別,她也要對他展現自己最美的一麵,就像原來計劃的那樣,從泰山上下來她要穿上最愛的那條綴滿小白花的綠裙子給高遠看,讓他讚歎自己的美麗。

 

果然當高遠看到披著頭發穿著裙子的春天時他很驚豔,這裙子配色其實很淡雅,可是那綠色卻實在亮眼,穿在春天身上有一種特別明麗的效果。他不禁點頭,春天已經是個漂亮的女人了,雖然在他心裏眼前這美麗曼妙的身影仍然與從前那個嬌憨可愛的兒時夥伴是重合的,可是未來,未來她注定了要跟他漸行漸遠,因為他給不了那最重的承諾,春天終有一天會離他而去。

高遠心中彌漫了淡淡的憂傷,更深的痛苦似乎並沒有,這兩年他經曆了多少事情,死生離別都趟過來了,他成熟了,愛情不過是人生中很短的一種情緒罷了,和穩定的家庭成功的事業相比顯得微不足道,更何況他與春天究竟是什麽樣的感情,他還不確定,現在當然也不想再深究了,不如一切順其自然吧,希望春天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話不要說,也不要問。春天盼望在他這裏找到愛情的終點,可惜,可惜,他隻能令她失望了。

高遠整理著一時有些紛亂的情緒,然後抬眼對上春天隱藏著期待的眼睛微笑了,他說:“嗯,這身衣服不錯,把好身材全顯出來了,顏色也亮,今天你走到大街上回頭率肯定很高!”

“所以,你要不要當我的護花使者啊!”春天也一笑接口說,

從前他們上高三的時候,兩個人一起上下學,就有人背後戲稱高遠是春天的護花使者,春天現在這樣說,一是打趣他,二來當然還是不死心,希望有奇跡出現,高遠能借題發揮對她說出有感情的話來。

然而當然沒有,高遠隻是敷衍說:“當然啊,我不一直都是嘛!得了,不開玩笑了,你收拾好了吧,咱倆得抓緊找地方吃飯,然後馬上就得去車站坐車回濟南,這樣才能趕上夜車各自回家。”

春天低了低頭,是呀,各自回家,這才是她和高遠之間正常的結局。她沒再說什麽跟著高遠坐車到濟南然後分手搭車回了石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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