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出國的事在玲玲和葛俊的推動下春天嚐試性地邁出了第一步,雖然心中充滿了期盼,但是春天還是決定要把這種興奮感壓下去,畢竟現在八字還沒有一撇,她不能對此抱太大的希望,以免日後會產生巨大的失望,
另外她也不打算把這事跟身邊的人說,首先是在單位她必須嚴守秘密,哪怕對關係好的東子也絕不透露半點口風,畢竟現在還不到辭職那一步,不能讓人知道她已無法安心在石家莊工作了,再就是對她二姨還有大猛哥她也沒有提起,一是怕他們知道後生氣之前白白搭人情幫她找工作,二是一旦這事沒成反倒招人笑話,說她異想天開。
其實不隻是親戚,她已經把申請大學的材料郵走了這件事她連她爸媽都沒有說,甚至是極力要促成她出國的玲玲兩口子也不知道春天這最新的動作。春天告誡自己,越是重大的決定越要沉住氣,能自己做的事就先不要吵得萬人知道。
隻是唯有一個人春天卻不打算瞞他,所以當高遠有天打電話過來問她最近怎麽樣的時候,春天坦然地把自己計劃出國的事詳細地講給了他聽,就連申請了哪四所大學她都一一告訴了他。
高遠聽後自然非常震驚,他萬沒想到春天竟然要離開中國!是,他們兩個這輩子無緣在一起了,可是,可是,他們畢竟還在同一個國度裏,他們還可以常打電話,甚至是有空坐車去見見彼此,哪怕日後各自成家立業,不便再常常聯係,但是至少他知道她還同他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他還能猜測她的境況,聽到她的消息。然而現在她卻要遠走異國他鄉了,到一個他完全不了解的國家去!高遠意識到,若真是如此,那麽他將會永遠地失去她了。他舍不得,也受不了。
所以那天在電話裏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對她說:“不行,春天,你別走!”
春天的心一顫,她等待他說下去,為什麽我不能走,隻要你說讓我為你留下來,她想,那麽我便留下來陪你一輩子。可惜高遠之後沒有說這樣的話,他隻是不停地說她可以換工作呀,去長春呀,為什麽一定要出國呢?人地兩生,就算是她會德語,可是到了那邊恐怕還是會受很多委屈,國內這兩年發展越來越好,留下來未來機會也許會更多。
春天聽著聽著,心中泛起苦味,說來說去他就是不肯談談他們的感情,之前曾有那麽一段兒春天不是沒想過自己先開口跟高遠挑明,開始她是沒勇氣,說來也怪,春天從小不怕事,不管當著什麽人,什麽話都敢說,可是偏偏就是感情這種事她卻害怕先出口,也許因為是女孩,又或者她在這方麵自尊心太強,反正是她可以為爭取愛人做很多間接的表現,但是要像石梅那樣大膽地對高遠求愛,這樣的事春天做不成,所以不管是麵對萬虎還是高遠她都期待他們能主動來表白,她想,畢竟這事男生比女生更好說出口。
隻是後來當她深深陷入對高遠的執念後,她也有過衝動,但是直覺告訴她,高遠的態度恐怕與她主動爭取以否並無關聯,她去問他隻會使大家難堪,所以那之後春天決定除非高遠親口說愛她,否則他們隻能就此錯過了。
春天現在基本上是處在等待的日子裏,她一麵期盼著德國大學的通知書,另一麵卻在心底暗暗祈禱高遠能最終在即將失去她的時候開口挽留,當然是以愛之名。這兩種等待雖然是自相矛盾的,可是春天卻並不糾結,無論命運把哪一種結果拋給她,對於她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
她唯一怕的是最後兩邊不到頭,既不能出國留學也得不到高遠的愛情,每想到這裏她都會長吸一口氣去平複內心的慌亂,然後反複安慰自己說:“沒事兒,哪怕是那樣也沒什麽,大不了去長春一汽做翻譯或是到北京去當導遊,反正前麵的路多得是,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時候她可能還沒意識到,自從出國的事經玲玲提出來後,她的心就再也收不住了,原來認為去長春就是上上選,現在卻已經成了她最後托底的出路。人呐,就是這樣,一山還望一山高,當她在網上認真研究了德國的那些大學後,眼界便大大地打開了,她甚至有種預感,她的雙腳一定能夠踏實地踩在那片美麗的土地上,文學,藝術,學術研究等等這些曾經認為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再次變得真實起來,這仿佛是給春天的心插上了一副翅膀,使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飛起來。
她現在每天到單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問收發室的老孟師傅有沒有她的信,一天中還要偷空再跑去問兩遍,
搞得孟師傅早上看見她不等問就說:“韓小姐,還沒有哇!”
然後又保證:“今天上午郵遞員來要是有信我馬上給你送到前台去啊!”
春天隻好感激地跟孟師傅點點頭,然後無精打采地進辦公樓去上班。這天她正無聊地在前台接待拿著水杯站著看東子和田師傅在那裏接車,快到中午了,她等著他們對付完這幾個司機就大家下班午休,中午吃什麽好呢?也許還去街口買那家山西人小攤上的牛肉蒸餃,吃完後再到經理辦公室去上會網或是幹脆在自己的屋子裏搭椅子睡會覺,她漫不經心地想著。這時忽然桌上的電話響了,別人都忙著,春天趕緊放下杯子,走過去接電話,也是巧這電話正是找她的,那頭打過來的人是春天的大學同學陳淼淼。
“淼淼!”春天很意外,因為自從畢業後淼淼一個人去了北京就跟大夥沒什麽聯係了,
景文後來也去了北京工作,她倒常常打電話給春天,沒事就給她講講北漂的生活,說自己住著胡同裏的平房,半夜要上個廁所都得打著手電走出二裏地去,從前還從沒在這麽差的環境裏生活過!可是北京還有它的另一麵,商業圈裏那一幢幢拔地而起的玻璃大樓,在陽光下都是閃亮亮的,裏麵進進出出的人全是西裝革履,光鮮亮麗的精英人士和白領麗人。
景文每天也穿著板正有型的套裝,踏著細高跟鞋穿梭在一層層明亮又充滿設計感的辦公室裏,這樣風風火火忙碌的生活使她感到很充實,她的鞋跟點在大理石的地麵上,那鏗鏘有力的聲音更增加了她的自豪感,雖然踩在這高高的細跟上走路很累甚至很疼,可是拔高了海拔整個人的精神頭都提了一個檔次,這時她總會自覺地把腰挺得直直的,以一副優雅又幹練的樣子匆匆地忙碌著。
春天聽她說得高興,有次還特意周末跑過去看她,確實,住的條件是真的太差,可是北京也還是真好!所以那時春天就打算如果找不到別的工作就幹脆到北京去跟景文作伴,也一起做個北漂。
隻是都是一個寢室的姐妹,景文能跟遠在石家莊的春天常聯係,卻對同在北京的陳淼淼的情況知之甚少,兩個人基本是不來往的,而且她曾跟春天說過,去年春節放假她在北京車站正巧碰到了淼淼,本來她還興奮地叫著淼淼的名字要擠過人群去跟她說話,哪裏想到陳淼淼仿佛沒聽見她的叫聲一樣,竟然一扭頭轉身走了,理都沒有理她!至此景文是真生了氣,
她跟春天抱怨說:“就沒見過這麽絕情的人!畢了業連老同學都不認識了!什麽東西!”
春天其實是知道淼淼的心事的,她明白淼淼在大學時受了情傷,之後可能不想再跟和學校有關的人打交道了,她是想永遠地封存那一段最幸福卻也是最痛苦的記憶。可是春天雖然了解個中原由,卻偏偏不能跟景文講,在他們班除了她並沒人知道淼淼和玉聲的這段故事,如今事過境遷,淼淼跟玉聲也已經勞燕分飛,她又怎麽還能再提這些舊事,更加不能把淼淼的這個秘密泄露出去,
所以當時春天隻好笑笑然後安慰了景文說:“淼淼應該不至於這樣的,估計是那天人多她沒看見你,何必生氣,同學這三年,她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雖然有點傲有點嬌,可是人不壞,心腸其實也挺熱的。日後有機會我再到北京來,把你們兩個都叫出來大家坐下吃頓飯就什麽結都解了。”
景文本來就不是個計較這些小事的人,聽她這麽一說倒也就釋然了。不過春天說歸說,但是她卻並不想真的聯係淼淼,還是讓淼淼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生活吧,總有一天她能走出玉聲的陰影,那時大家再聚也不遲。所以今天春天突然接到淼淼的電話還是很吃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