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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此世,此生》第四十二章五

(2022-10-23 10:29:25) 下一個

再說馬天生聽了馬強他們帶回來的信息,腦子裏就一直琢磨這個事兒,燈泡市裏有現成的廠,現在就是看咋樣才能把東西整到南非去賣。

他後麵幾天分別約見了幾個外經委的主任和辦事員,聽他們詳細講了一些進出口貿易的規則,後來又給在大連海關工作的老朋友打了個電話,說了燈泡出口的事,問他能不能幫忙想想辦法。沒想到這位老海關還真的就給馬書記出了個可行的主意,

他說:“出口這個事想要避稅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比如說燈泡,你要是作為整個商品出口到南非,那當然得給對方海關交很高的稅,但是如果把一個燈泡拆開,分別作為零件出口,那麽稅就要低多了,到時候你們再在南非那邊買塊地開個廠,雇點當地人把燈泡組裝一下,用的人工也不多,也不需要啥技術,不就成了嘛!”

這一番話真是醍醐灌頂,讓馬天生茅塞頓開,他後來就把這個燈泡出口的事在市裏立了項,自己牽頭,讓張秘書和馬強具體負責,多方籌備,不到一年的功夫還真的就把這個買賣給做成了。

 

所以說這個世上的事隻要你有關係有人脈,就算是那看似千難萬難的最後也能想出辦法來做成。馬天生就是深諳這裏麵的利害,所以做事無往而不利。

而這種事對於像長水這樣隻在學校家裏兩點一線活動,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生來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他雖然也經常看著貴平通過親朋好友乃至她的患者拉起一張張關係網,辦任何事都講究先找熟人,可是他自己這輩子卻還從沒嚐試過運用這種網狀的交際方式來解決任何問題。

貴平自然覺得他沒用,他也自嘲說自己與人無用,所以無緣結網。可是沒想到最近他這獨善其身的狀態竟然被打破了,一個人千裏迢迢趕到煤城來卻正是要求長水幫忙做一件事,打通關係。

 

這個意外的訪客正是和長水自從東北人大一別就再也沒有見過麵的李立人。當長水打開房門看見站在門外樓道裏的立人時,他並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來,有多少年了?從五八年長水和扶林在火車站揮手送別了立人到如今竟然已經三十六個年頭了,他們的人生一晃兒就過去了,扶林更是已作古多年,少年的朋友老來相逢,早已蒙了塵的雙目如何還能認出當年那個風華正茂的兒郎!

立人安靜地站在門外,他上下打量長水,這個曾經的天才少年風華早已不在,他的背不再像從前那樣挺拔已經微微駝了,頭發雖然沒像自己這樣全白了但是兩鬢已經盡數成霜,而且前額上的頭發也都掉光了,隻剩下一個亮亮的禿腦門,這和他清瘦的兩頰極不匹配,好在骨頭的棱角不會變,兩邊顴骨還高高隆起勉強撐住臉上的線條,可是掛在上麵的皮肉卻已經鬆弛了,曾經英挺的眉眼也隱約下垂,而最讓立人心中一酸的是,長水眼中透出的那種厭世的黑光,這真是同當年的那個純淨無害的韓長水判若兩人了。

長水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人,他覺得這個人似曾相識,但是腦海裏又全無印象,就在他要開口問的時候,立人先說話了,

他微笑著問:“怎麽,不認識我了嗎?長水!我是立人啊!”

長水的眼睛猛然睜大,他又仔細地辨認了辨認對麵的人,是!是立人!他驚喜地一步上前握住了立人的胳膊,“天呐!我真沒想到,立人,竟然是你!”

長水有點語無倫次,“你怎麽會來煤城?你怎麽找到我的?你,你,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立人望著長水變得熱烈的眼睛很感動,曾經的友情他們還都沒有忘,他也同樣激動地握住長水的手回答道:“是我,我來煤城,特意來看你啦!”

這時貴平在屋裏聽到門口的動靜也走出來問:“是誰呀?”

長水回頭滿麵帶笑興奮地告訴她:“來來來,貴平,你快過來,我給你介紹,這是我大學時代的好友李立人!他竟然到煤城來了!”說完他又轉身想跟立人介紹貴平,

可是貴平卻先嗔怪他說:“你怎麽這麽糊塗,盡站在門口說話,快讓客人進屋啊!”

一句話提醒了長水,他自責道:“是是是,我高興懵了,你看,立人,居然把你拒之門外了!快請進,快請進!”

立人邊笑著說不要緊邊隨長水和貴平走進屋裏來。

進了裏屋坐下後長水這才給他正式介紹說:“這是我愛人,楊貴平,她是個內科大夫,今天正好休白班在家,”

然後又說,“立人,你來的還巧,我也正好是放假,要不然你來可能要吃閉門羹了。”

誰想立人笑吟吟地答話說:“不瞞你說,我今天可是有備而來,早就知道你放暑假必定在家,所以才上門的。”

長水驚異道:“咱們這些年都沒聯係了,你怎麽對我的情況了解得這麽清楚?”

“我之前剛回了趟長春,見到了劉瑩,是她把你的事告訴我的。”

聽到劉瑩,長水神色黯然了,自從扶林走了後,劉瑩就一個人拉扯兩個半大的孩子艱難地生活,多少人勸她再找個人,可她都拒絕了,對於劉瑩來說,世上再也找不到一個像王扶林那樣的男人了,他走了,把自己的愛也帶走了,所以哪怕再苦再難劉瑩都咬牙堅持一個人供養兩個兒子上大學,她堅信扶林的生命和自己的幸福將在兒子們的身上延續。

長水敬重這個堅強的女人,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給予她什麽物質上的資助,所以便隔段時間寫信給她,像朋友式地聊聊天,問問她近況如何,偶爾也會談起扶林,就像他還沒有離去一樣,長水希望這樣的信能給劉瑩一些精神上的安慰,讓她知道扶林雖然不在了,但是他這個朋友還在。

所以這幾年他和劉瑩一直保持了通信聯係,沒想到正因如此,立人這次才從劉瑩那裏得知了他的近況和地址,今天找上門來。

這時立人也歎了口氣說:“哪裏能想到一晃兒扶林竟已經走了這許多年!我這次到長春來開會,完了去看了看劉瑩,她蠻有本事,一個人把兩個孩子都培養成人了,扶林的兩個兒子全都是名牌大學畢業的,現在也都成家立業,劉瑩終於也好能歇口氣,告慰扶林的在天之靈了。”

長水點了點頭,想起扶林他心頭發酸,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貴平聽他們老同學重逢剛一見麵就提起傷心事,

趕緊來打破沉默笑著說:“行啦,你們老同學三十來年沒見了,別盡說難受的事兒了,老李,我聽長水說你是常熟人,畢了業就回老家當了大學老師了,是吧?哎呀,這幾年你們南方那邊經濟可是越來越好啦,把咱們這大東北可徹底比下去嘍!”

果然貴平這一轉換話題,立人和長水都醒悟過來,逝者已矣,多說無益,反而是他們兩個暮年重逢的朋友,這樣的機會可算是難得之極,實在應該深以為慶。

立人立刻笑著接過貴平的話頭說下去:“哪裏,我們那邊也是個小城,比不得上海廣州這些沿海大都會,而且我就是個窮教書匠,經濟發展再好跟我們這樣的人關聯也不大啦。”

“這些年你一直都在師範當老師嗎?那幾年有沒有受到運動波及?”長水問立人,

他當年因為病所以斷了和立人的聯係,如今人近暮年才再次見麵他對立人這些年的經曆還是好奇的。提起那場運動,

立人自嘲地一笑說:“哪裏會不受波及,你知道當年學生是要造老師的反的,我們這些人都被貼了大字報,又批判又遊行,我麽,出身還不好,是個富農,所以後來被下放到我們那邊的農村改造了幾年,這還要算我運氣好咧,那時候大上海有多少知識分子全都被發配到新疆去啦,那才是真折磨人呢!我在農村呆了幾年,雖說吃穿不濟些,但是並沒受什麽大折磨,就在他們那裏的小學裏教些娃娃寫字,老鄉倒也不為難我。這才遮頭蓋臉地熬到了文革結束,國家落實了政策我才又回了常熟師範,這幾年學校擴招,從專科院校改製成了師範大學,教師的待遇也比從前好一些了。

我嘛,年資老些,勉強當了中文係的主任,除了教學,雜事也不少,這次就是到長春這邊的師範大學來溝通合作項目的事,我出發前就有意要順路來看看你,從前扶林在時他曾在信裏告訴過我,你在煤城成了家,隻是這些年過去了,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還在這裏,剛好去看劉瑩,她那裏倒有你的詳細地址,所以我就一路找來了。”

長水聽了立人簡要的介紹了這些年的經曆,點著頭笑了,他說:“那幾年我雖然沒有再跟你聯係,但是精神好的時候也常常會想起你來,有時候也會擔心你不要遭了什麽批鬥,不過轉念又一想,你是那個老謀深算的李立人啊,就算運動來得凶猛,恐怕你總還是有辦法保自己和家人平安的!”

立人聽完仰頭哈哈大笑,貴平在旁邊看了長水一眼,還真是的,老朋友來了,長水果然不同往日,今天興致這麽好,說話也幽默了,她已經很長時間沒看到他這麽輕鬆開懷了,

貴平於是對立人和長水說:“你們哥倆多年沒見了,今天難得老李找到咱家,你們坐著好好敘著,我去市場上買點菜,老李今天晚上就在這兒吃了晚飯再走。”

說完她就站起來去拿兜子準備出去,立人當然連忙也起身說不用麻煩,

長水立刻拉他坐下說:“你踏實坐著,就像貴平說的,咱們難得相聚,今天說什麽也得吃了飯,還有你晚上也不要走了,不如就在我們這裏湊合一宿,咱倆可以學古人抵足而眠,連榻夜話。”

貴平本來已經走到外屋了,忽然聽到長水邀立人晚上住在家裏,不禁回頭看了他一眼。長水尚還渾然不覺,可立人最是個乖覺的人,立刻就明白貴平是不願意家裏住進外人的,所以連連搖頭說不必麻煩,他來之前早已找好旅社,就在長水他們文教樓前麵的大街上,押金已經交過了,他的旅行包也放在了房間裏。這也確實是實話,立人今天本就無意要打擾長水他們晚上休息的。

長水無法,雖然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貴平有些潔癖,他若硬要留立人住下,恐怕她心裏會老大不樂意,所以也就沒有再繼續跟立人爭。貴平看立人知事,放下心來,又招呼了他們一聲,自己出門買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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