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世，此生
長篇小說連載
除了平時在家教教春天，或是從前偶爾的幫玲玲和小耀補過課以外，長水還從沒真正上台講過課，現在每天麵對著下麵坐著的三四十人，他有點不知所措，開始他做的教案很簡單，因為翻開書他覺得一目了然，沒有必要再做什麽詳細的講解，然而在上課時學生對他這種拿著書照本宣科的方式非常煩惱，他們不時舉手提問，表示沒有聽懂，
還有的人幹脆直截了當地坐在位子上說：“老師，照著書念我也會，但是那公式啥意思，你是不是得給講講啊！照你這教法，咱這本書估計一個禮拜就學完了吧，考試的時候你能都給咱及格嗎？”他這說的滿堂哄笑起來。
長水看看下麵的學生，再低頭看看講桌上的書，想了想，然後他敲了敲桌子示意安靜，才開口說：“你們的意見我會考慮，今天先下課，明天我重新講。”
說完他自己先拿起書走下講台推門出去了，剩下那些學生在屋裏笑，
他們湊起來議論：“哪兒來的這麽個蒙事兒的，肯定是走後門進來的，他還教咱們，他自己大學畢業了沒有啊！”
“沒準兒是工農兵大學生，啥也不是！”
“不能，他這歲數不會是工農兵那撥的，指不定是從哪個縣裏學校托關係上來的，咱以前那個教政治的講師不就是彰武縣宣傳部調上來的嘛。”
“你說那話兒，那政治那玩意可不是整個人來就能教嘛，那真是拿著書念念就行了，但是這是數學呀，他也這麽整，咱們能學明白嗎？考試還不得全糊嘍！”
就在這些學生七嘴八舌揣測著長水的來曆時，長水已經回到了家裏，課堂上的一幕雖然有些尷尬，但是並沒有刺激到他的神經，因為站在那些學生麵前長水有足夠的自信，有個比喻說：“你要給學生一桶水，那麽作為老師就得準備一缸水。”而在數學的範疇裏，麵對那些學生，長水身後大概可以算是有一片海洋了，他隻是還沒想好怎麽從這麽一大片水裏給學生們一桶一桶的舀出來，所以他現在坐在桌邊拿著教科書一籌莫展。
恰巧這時春天回來了，她看到爸爸坐在那裏對著一本書發呆，就問他：“爸，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啦？你們大學上課好玩不？”
“好玩？”長水抬頭一笑說，“我都不知道那些學生程度怎麽樣，究竟會什麽，這個課都沒法教了，還好玩呢！”
春天聽了，瞪了會兒眼睛，然後忽然一樂說：“哎呀，爸，你真傻，連我們從前的初中老師都知道，第一天上學就得來個摸底考試，看看誰好誰壞，你現在是那些大學生的老師，要想知道他們咋樣，就不會也考考他們嗎？”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長水聽了女兒的話一下子豁然開朗，可不是嘛，什麽水平一考便知！看來自己的這個老師確實是當的業餘，連春天都明白的事自己竟然還在這裏冥思苦想，就這麽定了，現在就照著書出套簡單的卷子，明天給學生們考試！
長水興致高了起來，他笑著誇春天說：“還是我姑娘厲害，三言兩語就幫我解決了難題！謝謝你！”
春天笑著直搖頭，父親還真是個呆書生，不過自己一句話就給爸爸的學生明天賺到了一次考試，她想，真好玩！
第二天長水真的拿出試卷給學生們來了一次突擊的摸底考試，對於老師這心血來潮的考試，那些學生當然更是怨聲載道，長水也不多解釋，下課他收了卷子回家去細細研究。統計幾十個學生的水平這對學數學的長水來說易如反掌，他很快對每個學生都有了直觀的印象，這就是過目不忘的好處，他上課時再看到那些學生的臉，就會立刻記起他們各自在考卷上回答每一題的內容和方式，古人說：“因類施教”，長水現在可以針對每個學生的問題在課堂上侃侃而談了。
這一堂課下來，之前所有不服氣的學生全都閉嘴了，哦，不對，他們不是閉嘴，而是全都驚歎地張著嘴巴無法合攏，太神奇了，這位韓老師的腦子是怎麽長的，他仿佛一夜之間開了天眼，連學生自己都不記得的答題細節，韓老師卻能輕鬆地一一道來，精確到了每一個小數點，精確到了甚至是他們寫字的筆畫和字體，神了！學生們這才意識到現在站在講台上教他們的可能是位數學天才，所以下課後他們再次議論紛紛，不過這次再沒了怨氣，取而代之的是無法壓抑的激動，他們很興奮竟然得到了這麽一位了不起的老師。
長水解決了教學的問題，心情也很輕鬆，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再次在數學的領域裏體會到了快感，雖然不是當年那種鑽研創造的快感，可是能夠獲得學生對他專業的尊重也是非常寶貴的，這是另外一種的成就感，使他的精神為之振奮，自輕自賤了這麽多年，隻能在幻想裏尋找人生價值的長水現在又有了腳踏實地的真實感，他脫離現實社會實在是太久了，重新走出來讓他體會到了一種別樣的喜悅，這次本來是為了女兒而迫不得已做出的選擇，沒想到竟意外地為他的人生打開了一扇窗，長水開始喜歡起他的這個工作來。
之後的日子裏長水的書教的是越來越有滋味，唯一讓他感到遺憾的是，學生們很難跟上他的腳步，他的思維速度太快，看到一道題他的腦子裏瞬間會出現十幾種解決思路，而學生們可能連最簡單的那一個還理解不了，有時候長水真是苦惱，不知道該怎樣用語言去解釋那些在他看來是天經地義的方法，他那可以寫詩的豐富詞匯量在這裏全都失去了作用，他隻好去買了很多指導教學方法的書來學習，當老師也是門藝術，光有知識是不行的，方法至關重要。好在長水是個很有耐心的人，而且他從不以自己超常的頭腦為傲，也決不會看不起平庸的人，所以哪怕是對待腦子最笨的學生他都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高興，
他對他們說：“如果你們認真地去學了，那麽成績不好，不是你們的錯，而是我沒有教好，我正在努力學習當你們的老師，希望大家不要著急。”
這樣的話使學生們感到驚奇，韓老師太有意思了，他真不像是活在這個世上的人，大家背後的結論很一致，那就是天才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樣啊。當然沒多久他們就漸漸適應了和這位天才的老師相處，雖然還是屢屢被長水敏捷的計算能力擊倒，但他們竟然個個都把神經練粗了，對長水閃電般的心算速度再也不大驚小怪，反而把這視為一種常態並且開始狡猾地利用這種常態，總是在不經意時拿出一道計算繁瑣的大題來問長水，長水看了題又聽了他們不著邊兒的所謂運算結果就會下意識的脫口說出正確的答案，那問問題的便得了便宜，可以直接把結果填上。
幾次下來長水就發現了學生們的小心思，他倒也不生氣，更不去批評那些人，隻是等到又有人來裝模做樣問題的時候，他使了個小手段讓學生們又無奈又佩服。那天就有他們班上一個比較滑頭的男生叫周勇捧了本子來請教，長水看了看題，又仔細辨認了一下周勇在下麵寫的亂七八糟的運算過程，
他笑了笑說：“你這個答案不對。”
“那正確的數應該是……？”
周勇強忍著心裏的偷笑緊接著問，長水看著他滿臉壓製不住的笑意故意眯了眯眼，然後才在嘴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回答道：“正確答案就是三的N次方加一分之一減二的N次方的極限值。”
說完後他滿意地看到周勇臉上的笑尷尬地僵住了，半晌周勇才回過神來，問長水：“韓老師，啥意思啊？”
“意思就是說你要麽回去好好算這道題，要麽就把極限值求出來，得到的結果就是正確答案了，當然最好你把兩個都作出來，這樣還可以相互驗證，如果兩邊得到數字一致，那麽你也不用再來找我求證了，保證答案是對的。”
周勇聽完翻了個白眼，心想，不帶這麽整人的，你當人人都長了個你那樣的腦袋呀！從此後大家都知道了長水的厲害，不敢再跟他耍這樣的小伎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