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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此世,此生》第二十二章七

(2021-12-18 09:52:59) 下一個

 

恢複了工作後,澤文的精氣神兒回升了一些,他找了個晚上吩咐李氏做幾個好菜,自己又去買了一捆白幹,然後請來了紹玉大哥,又叫上開山和鳳瑞兩個,他們哥兒四個坐在一起吃頓飯,算是為他這次劫後餘生慶祝一下。

最近開山和鳳瑞的日子也不好過,天天被人追著叫當權派,廠子一半停了產,他們現在還得天天坐在辦公室裏寫匯報思想的材料,用開山的話說:“這日子過得真是憋屈死個人兒啊!”所以今天他們難得聚在一塊兒,好哥們推杯換盞,幾杯酒下肚,個個都把心裏的委屈往外倒了倒,

當然說的最多的還是澤文,他這一年罪可遭大了,聽他講在公安局和監獄裏挨打挨罵的事,開山氣得把桌子拍得山響,大口罵道:“他媽的,這幫小人!王八羔子!一個個的是真敢欺負人!澤文,那些人的名兒你都記清楚了,這筆帳咱們他媽的遲早要跟他們算!”

鳳瑞雖然沒像開山那樣激動,不過這時他在旁邊幽幽地提了一句說:“找這些小王八羔子不急,倒是那個罪魁禍首不能饒了他,趙世傑這個不是人揍的玩意咱們倒是應該好好想想該怎麽整死他!”

這句話更是勾起了開山的火兒,他啪的一聲把筷子撂倒碗上接著鳳瑞的話茬說:“對!這個陰險小人不能放過他!咱哥幾個今天就商量個法子弄死他!澤文,你說,你想咋辦?你說咋整咱就咋整!”

澤文聽他們說完,並沒有血氣上湧,他哼的一笑,拿起麵前的酒幹了一個,然後才咂著嘴說:“兄弟,你們以為我沒這個心嗎?這趙世傑差點害得我家破人亡,不瞞你們說我在裏麵的時候每天都咬牙想著今後出來了怎麽找他報仇!這些天我在家歇著心裏也著實謀劃過這件事,還跟紹玉大哥商量過,”說著他把眼睛投向坐在對麵的紹玉,

“是,澤文一出來就跟我提這個事兒,”

紹玉點頭說,“前一陣我讓他先穩穩,市裏亂,怎麽也得先把自己的工作落實了才好辦事。現今呢,本來我跟他商量著要開始動手,哪兒成想,就上個禮拜咱市革委會從省裏來了個新領導,姓劉,這家夥是趙世傑以前一個老領導的兒子,據說他們家跟趙世傑的關係不淺,自打澤文出來後,那姓趙的老小子這顆心就提溜著,他知道咱們絕對不會放過他,所以一來了這麽個救星他立馬就死死抱住,

這不就昨天劉主任找了我和澤文談話,和了個稀泥,說之前的事是個誤會,讓我們不要對趙世傑打擊報複。這劉主任如今在革委會裏說話算份兒,省裏也有頂用的靠山,是新上來的四零軍政委一條線上的,我們不賣他這個麵子不行,這不把澤文給氣了個火星亂冒,今天才找你們倆來聚聚喝頓酒排解排解。”

“還有這事兒!”鳳瑞和開山都吃了一驚,鳳瑞搖著頭說:“真沒想到,這姓趙的命還真硬,處處有人罩著他,四零軍裏還攀上了個硬茬子!”

想了一下他又問澤文:“你真打算就這麽放過他了?白吃個啞巴虧!要我說,就算是明麵上不行,暗地裏咱們挑登幾個造反派晚上給他堵在個僻靜的地方一頓亂棍子打死拉倒,不省事嗎?”

澤文歎了口氣說:“我何嚐沒這麽想過,隻是如今這劉主任正盯著這件事,要是趙世傑現在被打死了,別管誰幹的,那都得找我跟紹玉大哥,再有就是這趙世傑現在小心得很,別說晚上堵他了,就是白天想找他都沒那麽容易,老家夥精著呢!”

紹玉一笑接著他說:“先讓他害怕兩天再說吧,這個事兒急不得,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走著瞧,我不信他一輩子都有人罩著,過二年知道又是個什麽局麵?這個仇咱記著,早晚找他討回來就是了!”

鳳瑞聽完點點頭說:“也是,看來這老小子命不該今年絕,那咱就再等二年再慢慢做了他。”

開山拿手摸了摸喝得通紅的臉又轉頭拍了拍澤文的肩膀說:“沒事兒,澤文,這個仇我們幾個一起幫你記著,等這陣風過了,我他媽親手弄死他!”

說完還抬手在空中比劃著掐人的動作,紹玉和鳳瑞看著他瞪著一雙虎眼,咧著大嘴叉子舞舞喳喳的樣子都笑了,隻有澤文沒有笑,他看著眼前的空酒杯冷冷地說:“我隻盼著他的命能長一點,直等到我找上門兒的那一天!”

紹玉聽了這話收住了笑,他伸手拍了拍澤文的手背,然後說:“兄弟,放心,哥幫你!”

 

 

這頓酒他們哥兒四個喝得盡興,澤文多日淤積在胸中的怨氣也發泄紓緩了很多,有這些生死與共的朋友他覺得心裏踏實了,人生的這道風險他算是邁過去了。

安撫好了澤文,這邊紹玉也沒有忘記自己對如今關在監獄裏的楊哲文的承諾,他開始為哲文上下活動準備減刑。他先囑咐了開山的聯橋李東升在監獄裏多照看哲文,然後又去找了自己在公安局裏的熟人,讓他們幫忙把哲文自首的情況和化石戈公社王書記那裏給出的表現良好的證明都盡快往上麵報,並且在報告裏注明楊哲文除了解放前被國民黨特務威逼加入了國民黨外,在五十三軍軍需處工作時也並沒做過什麽大惡,他應該屬於被脅迫和蒙騙的人員,希望革委會能夠寬大處理,從輕發落。

這個案子經他這樣一處理,便把哲文身上的特務間諜重罪推掉了一大半,當然在革委會裏他也托人找了關係替哲文說了不少好話,尤其是那個劉主任見紹玉和澤文果然說到做到沒有找趙世傑的麻煩,所以這時便順水推舟一路給紹玉開了綠燈。

巧的是哲文這個案子原本是一年前省裏下達的一項抓捕任務,省裏當時是有專人主管的,可是這一年來省裏的各派鬥爭也鬧得不可開交,聽說原來主管這個事的人半年前已經被劃成走資派給打到了,他自己倒是先被發往農場去勞教去了,所以如今這個事竟然懸在那兒無人問起了!

紹玉趁著這個機會,左右這麽一活動,終於讓哲文的案子得到了輕判。哲文被定性為國民黨反動派的幫凶判去農場勞動教養三年,三年後可自行回鄉。哲文等到了這樣的結果,知道是紹玉在背後幫了自己,他心中的大石落地,心想,三年後自己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陽光下了,再也不用藏著掖著,提心吊膽地活著了,這也可以算是因禍得福吧,他甚至有些慶幸起來。

 

臨到哲文被押送八大壕農場的那天,紹玉和澤文都去送了他,澤文和哲文第一次碰麵,他們望著對方,心中都是百感交集,澤文因為哲文的名字而入獄,哲文又因為澤文的入獄而被找到,換出了澤文成為了現在的階下囚,這兩個完全不同,生活的軌跡本來毫無交集的人,從此對對方的名字刻骨銘心,而這段好似個笑話一樣的經曆改變了他們各自的人生,如今他們注視著彼此的眼睛,同時在那裏麵讀到了無奈和諒解。

澤文上前一步握住了哲文的手,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這個已近暮年的長者,沒有逃避他的責任,他坦然地跟著紹玉回來從監獄裏換出了自己,澤文想,雖然整件事自己也可算是為他所累,但是哲文絕對也是個無辜的受害者,所以澤文用力地緊握了一下哲文的手,然後說:“保重!”

哲文對他笑著點了點頭,麵對澤文,哲文心中無愧,雖然現在他被當作犯人送往勞教農場,可是他心裏清楚,自己是個清清白白的人,這一點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旁邊的紹玉不知怎的,看著這樣的情景眼睛竟有些發酸,他也沒說什麽話,隻是硬將之前自己和澤文一起湊的一些錢和糧票塞進了哲文的行李包裏麵。兩個人眼看著哲文坐著卡車走了,才回頭循著來路回家去了。

 

本來哲文這件事到此也算是圓滿解決了,哲文隻要熬過了三年的勞教就能恢複自由回家去,可是這世間的事往往還是悲劇多些,哲文在到了農場的第二年,在一次坐著拖拉機下山的途中出了車禍,拖拉機翻下了山穀,上麵的五個人包括哲文在內全都當場死亡。哲文被埋在了農場裏,再也沒能回家。

幾個月後,紹玉得知消息,不禁跺腳長歎,他想起自己當初把哲文從那間黃泥土房裏帶走的情景,哲文的老伴還曾問過他們的歸期,沒想到那竟是哲文同親人的永訣!對於哲文,紹玉覺得自己虧欠了他,可惜可歎,蒼天不佑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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