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平生襟懷未及開,一朝寂寞已成狂,
明月有淚何辭死,黃泉無路難為生。
年少簫笛今尚在,春風吹落白衣裳。
三江水傾大浪湧,天上人間兩茫茫。
他是數學上的天才,文學上的浪漫主義者,對藝術的美有自己獨到的詮釋和追求,尤其醉心於詩歌。他也是思想上的人文主義者,幻想有一天社會能成為尊重人性尊嚴,尊重個體的精神世界,寬容,自由,平等的群體。
可是最後她卻說:生命就是一個經過的過程,在這不能停的一路上,所有的東西都失去了它的價值,也許真的就隻有那漂浮在半空中的藝術之美,人性之美,才是唯一能感動我們,給我們靈魂一點慰籍的東西。隻是誰又能做到不毀不滅?雖萬千人,俱往矣!世世同此世,生生為此生!
正文:
一
他走在洋灰馬路的街上,兩邊店鋪還都著常開著,街上人不多,仗打了這麽久,這座城市的歸屬還是沒定下來,共軍國軍誰能最後定乾坤,大家心裏都沒譜。
忽然一輛黃包車從他麵前飛快地跑過,他認得上麵坐著的是住他家隔壁的軍官和他的姨太太,兩個人腿上都放了大件行李箱,看來是要搬到鄉下去了。
這段日子周圍的鄰居陸續有人搬走,也不知道這仗還要打到什麽時候,昨天晚上他父親也在飯桌上說,也許他們也該考慮搬到鄉下去避一避,畢竟情勢越來越緊張,共產黨這次是來真的了,不破城怕是不會罷休,到時候槍彈無眼,住在城裏總是危險。
母親沒說什麽,隻是說再看看吧,畢竟這一大家子人不是說搬就能搬的。其實他知道母親還有一句沒說出來的話,如果就這麽搬走,父親在學校的事就丟了,到了鄉下,雖說有老房子可以住,但一家人的生計就很成問題了。
他上麵有兩個姐姐,下麵還有兩個弟妹,大姐之華在哈爾濱上大學,二姐之怡和他還在中學,妹妹之文和弟弟長空都還在讀小學。如果真的搬到鄉下去,他們還能不能繼續念書,也不好說了。
當然父親是一定會想辦法讓他們上學的,但他私心裏還是不想搬走的。畢竟這一走就要離開他喜歡的這所學校了。他一直都是很喜歡來這兒上學的,尤其喜歡上國文和數學課,教國文的黃先生是燕京大學國文係的高才生,因為時局不穩,隻好屈居在他們這兒的中學教書。
黃先生雖然是國文先生,可他自己更喜歡歐洲文學,尤其偏愛雪萊,說他那自由奔放的浪漫主義情懷能讓人在灰色的現實中找到精神解放的家園。
黃先生很喜歡他的,因為這個安靜而又聰敏的學生總是會很認真的聽他大段的背誦《西風頌》,然後跟他一起沉醉於詩人“驕傲,輕捷和不羈的靈魂”裏。
黃先生在這個學校裏總有點抑鬱,覺得沒有什麽可說話的人,大家平時閑聊的話題不是時局,就是生計,他怎好陡然提起什麽雪萊和浪漫主義。自從得了他這個叫長水的學生,竟起了知己之心,長水雖然話不多,但領悟力極高,尤其對詩歌,常常觸類旁通,和他有很默契的精神共鳴。
最難得的是長水不拘泥於中國詩詞,自從黃先生借給了他一本雪萊選集,他竟就此愛上西文詩,之後更是差不多借閱了黃先生所有的西方文學藏書。今天他就在懷裏揣了一本“紅與黑”穿過馬路,準備去還給黃先生。
當他走過一條窄巷的時候,抬頭看了看頭頂高高的閣樓,忽然想到於連每次都要爬上窗子去幽會佳人,若是讓他來爬這樣的閣樓,不知會是怎麽樣的情形。也許會被支出來的晾衣杆打到頭,或是被外麵時斷時續的炮聲嚇得掉下來,哦,不,如果是於連,他也許恰恰喜愛這樣的炮聲,這樣的背景,豈不是正好能體現他騎士般的浪漫,他愛情的熾熱和偉大。
可惜於連隻活在這本書裏,若是像他一樣真真實實的生活在這座烽火硝煙的城市裏,恐怕一天都過不下去吧。這樣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間就到了黃先生家樓下。
黃先生老家不在這裏,他是一個人在這兒賃了一間屋,權作旅居。這會兒已是傍晚,家家都開始準備晚飯,黃先生樓下的房東太太正在院子裏生爐子,這煤裏恐怕摻了不少煤矸石,煙大得嗆人,火卻不旺。
這東北三省本來富有煤礦,可日本人在那會兒,雖說探出不少礦脈,也用中國勞工開了不少礦山,可出產的煤大多被運往了日本本土,中國勞工卻很多白白搭上了性命,被埋在了萬人坑裏。
光複後,因為時局一直不穩,大規模的礦山開采都沒有了,現在大家用的煤基本都是那些小煤老板,采出來,煤和煤矸石摻起來賣的,煙大又不好燒。他家用的也是這種煤,母親有次做飯氣得甚至說:“還不如日本人在的時候!”
這會兒房東太太也在跟爐子置氣,用火鉤子把爐子門敲得當當響。他跟她打了個招呼,就徑直上樓來找黃先生了,邊上樓梯邊想,可憐的黃先生,坐在這裏讀“西風頌”,怕不是什麽滋味。不過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候,不管是他,還是父親母親和姐弟們,乃至那個房東太太和她的爐子,誰又是不可憐的呢!
他歎了口氣,敲響了黃先生的房門。黃先生手裏真的拿了本書來開門,看見是他,就高興地笑了,細長的眼睛在金絲邊兒眼鏡後麵明亮了起來。
長水知道黃先生也是寂寞,每次他來,黃先生都是很高興的。長水拿出書來還。“都看完啦?”黃先生問,“這樣快。”“嗯,故事很有趣,就看得急些。”長水回答道,臉微有點紅。這樣的感覺黃先生很熟悉,當他在大學裏第一次讀這本書的時候,也曾為於連大膽而浪漫的愛情心悸臉紅。
不過這會兒,他無意和長水討論這些,他其實是有個不好的消息要告訴他的。 “學校後天可能要停課了,長水。”他看著長水吃驚地眼睛睜大,微有不忍,“還沒正式通知,我今天在回來的路上碰到教務長,他告訴我的,他說今天校長跟他商量,越來越多的學生和老師都搬到鄉下去了,仗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打完,政府忙著支應軍隊,這個月的薪水教育部竟還沒有撥來,以後還能不能支出錢來還不知道。所以他想趁現在學校賬麵上還有點錢,不如拿出來發給大家,就此停課放假,至於什麽時候再開課,恐怕要等仗打完了,看誰來組織政府再說了。”
他停了一下,看了一眼長水,看出他雖然失望,不過卻也平靜。同時長水抬頭望向他,似乎要張口發問,他不等他說,就緊接著說道:“你父親怕還不知道,教務長說,校長今天還要請準一下教育部的王科長,明天才正式公布。”
長水的父親建洲是這所中學的數學老師,教學頗有心得,很受學生歡迎。因此在中學裏也算是小有名氣,大家提到他時,都笑稱“韓算數”。長水在父親的督促下,數學成績也是名列前茅。這時,長水不禁低頭黯然地想,看來這回他們全家怕是一定要到鄉下去了。
隨即他想到黃先生,便抬頭問道:“那先生您呢,還留在這裏嗎?”“我嘛,家裏已經寫了幾封信來催我了,讓我還是回去,那邊雖然是小鎮子,不過倒比這邊安全,我本來沒想到仗會打得這樣反反複複,覺得在這邊還可以堅持,可是現在學校都做不下去了,我也隻好回鄉了。”黃先生搖著頭說。
長水很失望,可又無計可施。他隻好期盼地問:“那您還會回來嗎?”黃先生迎著長水有些祈求的眼神,心裏既有為人師的驕傲,但更多的還是滿滿的不忍,可他不想給長水無謂的希望,於是實話實說道:“不知道,不過多半也許不會了,家裏盼著我回去找門親事,安定下來。我雖然還有滿腔的理想,不過有時候現實可能會逼迫你不得不低頭。”
他看到長水因為失望,眼神暗淡了下來,隻好緊接著說:“長水,等你再大些,經曆的事情再多些,可能就會懂,人總是要向現實生活妥協的,有時候,生活會逼迫得你無處可逃,隻有真正麵對了現實的壓力,你才會發現自己的渺小,和無力。”他這些話說得真誠,亦是他自己對人生的慨歎,“在社會這塊巨大的礁石前,我的浪漫,你的夢想,所有的天真和美好都會碰得粉碎。不過,長水,我希望在我們的心裏,還能保留一塊小小的地方容納雪萊,多年以後也許還能在那裏吟頌《西風頌》。“
長水聽了他這番好似離別的贈言,心裏酸楚起來。難道這就是他和黃先生的告別了嗎?他很舍不得,可是又什麽也做不了。他想,何必等到日後,現在他就知道現實殘酷得要讓他失去一位好先生了,也許不久的將來還將讓他失去繼續升學的機會。
對於生活,長水不能算是一個樂觀主義者。他常常會估計事情最壞的一麵,然後告訴自己,就算這樣,也要想辦法接受,因為除此之外沒有第二種活法。這時候也一樣,他望著黃先生,不無傷感地說:“您的話,我記下了,希望您回去後,能一切順利。不知道到時候,我們能不能通信?”
黃先生看著竭力壓抑著自己情感的長水,歎了口氣,他是了解長水的,這樣的消息,長水還需要很長時間去消化。不過他會選擇提前去接受結果。“當然好,我很願意和你保持通信聯係。”他說,“長水,你一定要堅持升學,一定要去念大學,如果可能就去燕京大學國文係。你資質很高,將來一定會有大成就。我希望能看著你越來越好!”長水的臉紅了,不過他心裏有小小的歡喜,黃先生這樣稱讚他,讓他對未來又充滿了憧憬。“天晚了,你先回去吧,別讓你母親擔心。我們明天還可以在學校見。”黃先生送他出了門。
他和他道了別,看看天色,時候確實不早了,母親一定還在等他吃飯,想到這兒,他回頭向黃先生揮了揮手,快步走回家來了。和每回晚歸一樣,母親又站在巷口望他。看他回來了,便鬆了口氣,說:“怎麽回來得這樣晚,書還給黃先生啦?路上沒事吧?”
自從打仗以來,街上經常有些兵痞,常常擾民滋事,警察廳雖然幾次公告警示,可傷兵越來越多,大多怨氣衝天,所以也很難一一管束。因此每次長水若是晚歸,母親都會擔心。他抱歉地看著母親,搖頭說:“沒事。書還給黃先生了。”母親就迎他進屋,然後掀起罩在桌子上的笸箕,拿出飯菜來說:“吃吧,還是溫的。”
他坐下拿起飯碗,想起黃先生說的事,就抬頭問:“爸呢?”“他剛吃過飯,學校裏的李先生就來了,說是有事要跟他說,兩個人就走出去了。”母親坐在旁邊,邊縫著長空的書包邊說。長空雖然上了小學,卻還是又淘氣又好動,每次總能找到新花樣來玩,所以每天他放學回來身上的衣服經常會裂幾條口子,這次看來連書包都弄壞了。不過長水現在無心注意這些,他聽了母親的話,就猜,李先生恐怕也聽到了學校停課的風聲,來知會父親了。
於是他就把剛才黃先生的話說給了母親聽。母親聽後,靜靜地呆了一會兒。最後長長歎了口氣,放下針說,:“看來我們是真的隻能去鄉下了。”長水一愣,心想,倒是跟自己想得一樣。母親抬頭看了看他,說:“快吃吧,一會兒飯涼了。等你爸回來,看他怎樣說,就是要走,也不是那麽容易,這一家子人,可有的收拾了。”
父親很晚才回來,長水帶著之文和長空去睡了。他想著去鄉下的事,睡不著,就聽見父親進門的聲音。父親低聲同母親說了李先生的話,果然同黃先生說的一樣。他聽見父親跟母親說:“李先生也要到鄉下去避一避,想約我們同走,路上也好相互照應,我應了,不過還沒定哪天走,我想你也要到醫院去說一聲,雖然不是正式的員工,到底也要去辭一下的好。”
長水的母親淑媛是助產士,但因為要照顧他們姐弟,所以並沒在醫院裏簽約做正式的員工,不過每周有兩天會去醫院幫忙,所以父親說,要等母親辭了醫院的事再商量行程。他又說:“不過,李先生估計,局勢很快要變,國軍恐怕撐不了多久了,一旦城破,勢必會亂,所以讓我們早做決定。”
母親聽了歎了口氣說:“城破了也好,隻是希望這次共產黨來了,就幹脆坐穩些,省得這樣和國軍奪來搶去的,最後受苦的還是我們老百姓。”父親就低聲笑道:“不要胡說,共產黨勢頭隨健,不過中央政府到底是國民黨在當家,你這話如果讓外人聽到,還不要說你通共!”
長水就聽見母親不耐煩地說道:“管他什麽黨,我隻是盼著,世道能太平,你有事做,孩子們有學上就是了。”說到找事做,父親也愁眉道:“是呀,這一去鄉下,恐怕就不好找到事情做了。”“還不止,”母親接著說,“我們這一大家子回去,老房子雖然可以住,隻是還不知道華姑又要說些什麽呢!”
說起華姑,其實還有點複雜。她名義上是長水的父親建洲的妹妹,其實年紀隻比長水的大姐之華大兩三歲。她同建洲並沒有真的血緣關係,她是韓老太爺,就是長水的爺爺續娶的後奶奶在前一家帶來的女兒,跟著後奶奶嫁到韓家後,老太爺倒是把她也當親生女兒看待,不過建洲因為早年就離家到北平上學,所以跟這位後娘和這個便宜妹妹並沒有什麽交往。倒是長水的母親淑媛因為從小是做童養媳在韓家長大,和這位後娘和華姑曾經在一起生活過幾年。
後來東北被日本人占了,建洲在北平擔心家裏,書也念不下去了,還沒畢業就跑回了東北。據說到了沈陽過日本人的關卡的時候,還頗為驚險。當時日本兵跟他要證件,建洲剛從關內來,哪有日本人的證件。他隻好解釋說,自己是新京建國大學的學生,這次出來忘帶了證件。
建國大學是日本人出資辦的,其實是他的一個同鄉在那所大學上學,他偶爾一次去旁聽了一堂數學課。幸虧還勉強記得當時上課的那位日本教授的名字,這時候趕緊搬來救急,他說:“渡邊淳一先生是我的老師。”恰巧旁邊有個日本軍官聽到了,很開心地說:“哦,渡邊淳一教授!我聽說過的,他是很有名的數學教授。你能得到他的教誨真是幸運!”建洲就此蒙混過關,全靠了這位教授的名頭,得以順利回家。
到家後沒多久,他看全家都安泰,老父親有後母和華姑照看,老宅子大,叔父們還有堂兄弟們都住在一起實在是不方便,他一個人在外邊呆久了,再回到大家庭裏,就頗不適應起來。再加上妻子淑媛同後母和華姑也處得並不相得,時間長了難免委屈,所以建洲就在城裏中學謀了差事,帶著淑媛和之華之怡姐妹搬到了城裏。一晃就過去了十多年。其間因為韓老太爺去世,他們全家回去了一次。當時那位後母和華姑帶著後母給老太爺後添的兒子,和長水年紀差不多大的建業,還跟建洲鬧了爭財產的戲碼。
韓家祖上原是在雲南吳三桂軍中效力的軍官,後來吳三桂兵敗,韓家才從雲南遷到了東北。因為祖上頗有積蓄,所以就在這裏開了個很大的生藥鋪。之後子孫就守著這份產業過了幾代。後來世道漸亂,藥鋪傳到建洲的父親,韓老太爺這一代,雖然還能支撐著開張,勉強養活一大家子人,不過生意已經是每況愈下,漸漸地要倒了。
老太爺一去世,家裏更沒了主事的人,所以幾個叔父就跟建洲商量要把藥鋪就此關了,剩下的東西大家分分就算了。這幾個叔父雖然還和建洲家一起住在老宅,不過早幾年前就已經把家分了,所以老太爺去世,留下的財產方麵並沒有太大的紛爭。建洲作為長子有權繼承大半的遺產,後母和她的兒子繼承剩下的一部分。
誰知,這時候後母和華姑卻跳出來說,這些年都是她們在照顧老太爺,建洲帶著妻兒一走就是幾年,再之前更是一個人在外讀書多年,對老太爺並沒有盡到孝子的責任,所以她們要同建洲平分遺產。建洲雖然心中不悅,不過想到自己確實多年沒在老父親身邊晨昏定省,服侍湯藥,心中也實在是有愧,更何況也不願意老父親死後還讓外人傳出,韓家爭產,長子欺負孤兒寡母這類的謠言,所以便同意了後母和華姑的要求。
淑媛當時十分的不高興,抱怨說:“這樣一來,別人更加覺得我們心虛,說我們不孝了。”建洲安慰她說:“算啦,別人愛說什麽就說什麽吧。反正我們過幾天就回去了,再說什麽我們也聽不到了,何必為此煩心。眼下重要的事,是讓她們不要再爭了。其實爭來爭去也就那麽些東西,她們孤兒寡母的沒有什麽別的生活來源,多分她們些也是應該的。”淑媛就說:“是呀,誰還是為那點東西,就是她們不爭,我也打算跟你說,多分她們一些,可誰想到她們竟自己嚷起來,還說我們不孝,這就不由得不讓人生氣了。你看看今天,華姑急急忙忙地收拾老太爺屋裏的東西,連你們家祖傳的那把七星寶劍都順走了。”
建洲笑了,說:“這把七星寶劍說來也算是我們祖上從軍的那位有德公留下到現在唯一的一樣東西了。小時候好奇,老想近前去仔細看看,祭祀時祠堂裏供著的這把七星寶劍到底是個什麽樣子的。可是那時候年紀小,過年祭祀的時候我總是跪在最後麵,被前麵大人們擋著什麽也看不到。那時候我就想,這七星寶劍上的七星是什麽呢,會不會是七顆寶石,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陽光一照,閃閃發光。
後來,有次過年,我就事先藏在祭桌的後麵,等祭品剛擺好,老太爺請了寶劍出來供上,自己出去叫人來的時候,我就趕緊溜出來湊上前去,好好看了看這把七星寶劍,結果發現原來這所謂的七星是劍柄上一溜排著的七個鐵疙瘩!”聽到這裏,淑媛也笑了,接著他說:“我還記得,後來,你失望地跑回來跟我說,‘什麽七星寶劍,一點也不好看!淑媛,我看我們祖上在雲南軍中當的官兒恐怕也不大!’”建洲也笑起來,他們青梅竹馬,從小一塊長大,一直情投意合。這時候回憶起小時候的事來,兩人都覺得溫馨,也就把什麽爭產的事情拋下了。
當時遺產的事情就算這樣解決了,可是長水知道,母親和後奶奶還有華姑的芥蒂因此卻也更深了。幾年裏都沒怎麽通過音信。中間隻是斷續從老家來的人那裏聽說,華姑年紀漸長,後奶奶急著給她找婆家,可說了幾家都不如意,後來好容易定下了一家,結果還沒等到成親,男方竟得了急病死了。華姑算是守了望門寡,從此以後再沒人來提親。後奶奶因為這件事大病了一場,身體從此就大不如前了。
如今他們全家又都要搬回鄉下去,回到大家庭裏麵去,又要和華姑和後奶奶一起過日子了,他想,母親心裏一定不痛快。可是事到如今,也隻好如此了。他想著鄉下的情形,又不知道那邊的學校還有沒有,心裏七上八下的,直到很晚才睡著。
第二天學校果然正式宣布停課。接下來的日子,建洲忙著和房東交涉退租,和李先生一起找車,又到要好的同事那裏去辭行。 淑媛辭了醫院的事,天天在家收拾他們的東西。期間長水奉父親之命給大姐之華寫了封信,說明了他們這邊停課,全家回鄉去了,讓她假期回來時直接返回鄉下老宅。
之後他又去送別了黃先生,他比他們早幾天離開了這裏回老家去了。臨行前黃先生把珍藏多年的雪萊選集送給了長水,仍然鼓勵他繼續升學,還說,如果長水有興趣可以開始自己創作詩歌,然後寫信的時候寄給他,“我期待著你的作品,長水!”他鼓勵他說。長水的心不禁雀躍起來,自己也可以寫詩嗎,那些長長短短的斷句,優美的音律,可以流淌出慰籍靈魂的甘泉,傳遞出震撼人心的力量。他非常感謝黃先生,他讓他在以後鄉下的日子裏有了份精神寄托,有了想要去努力的目標。送走了黃先生後,他們全家終於定下了日子同李先生一家一起啟程回鄉下去了。
“也許會被支出來的晾衣杆打到頭”想到了潘金蓮那隻杆子打到西門慶,開始了不同於紅與黑的故事。。回頭再來接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