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靠近一個海邊小鎮,小鎮有幾條熱鬧的小街。夏天小街上總能聽到冰塊在酒杯裏輕輕搖動。(領導說:特麽那明明是風鈴好不好?)最主要的那條街的盡頭,是一個渡輪碼頭。碼頭的一側,船塢裏停著許多帆船。順著船塢是一條木板的步行道,延綿出去有一麥。走在步行道上,可以極目海灣對岸高聳入雲的雪山。當然,我們家的狗狗通常隻是感歎一句:又有一個消防栓耶。
從鎮中心到木板道上,到處都種滿了花。對花卉我有著樸素的分類學,因為我實在搞不清什麽十字花科薔薇花科,也分不清金銀花和梔子花。我描述起花來,好像一個尼安德特人向一個剛走出非洲的智人介紹他的花圃,生怕玫瑰這樣的詞匯對方聽不懂:單枝小粉圈圈,大紅有刺好多片片,淡綠花柄白喇叭,紮堆圓鵝蛋黃,俏皮纓子紫點點。當然我不認識玫瑰,尼安德特人跟我講玫瑰也沒有用。
主街上,花開的最茂盛的地方,豎著一個小小的帶玻璃門的小木龕。木龕上寫著:免費畫廊。裏麵總是有人留下他們的畫作。在我外行的眼裏,有的畫作還相當精美,讓我當年美術老師打分必然是"甲上"(我一般得個“丙上”或者“乙下”)。我們家一個孩子還在裏麵放過幾片自己做的書簽。書簽蠻好看的,很快就被人都拿走了。
這個孩子在附近的一個鎮上當市政工人。他的工作包括清理防澇蓄水池的垃圾和雜草。那個鎮多坡地,一共有三十多處這樣的蓄水池。不清理蓄水池的時候,他就在工房修各種機器。聽起來他的同事們挺能糟踐機器的,從割草機到咖啡機都給他們盤壞了--然後又都被他修好了。因為他有這些勞動技能,所以他就決定給對門的小區,做一個流動圖書館:和那個免費畫廊差不多的木結構。大家捐贈書籍,任意取閱。
木龕他把我一個舊櫃子拆了,很快就做了一個。他倒費了點時間為這個圖書館準備舊書。這個孩子平時喜歡漫無目的地亂逛,發起性子來一跑二十麥,周末的時光都浪費了。他數學不大好,老迷路,迷路了就會在各種小區亂轉,他娘總擔心他被人當賊抓了。不過他倒因此認識好些個這種流動圖書館。有時他從家裏背一包舊書,跑出去,挨個去這些流動圖書館換書。有時候他跑到十幾麥以外的文化人聚居的地方,還不忘從那裏的流動圖書館順一本書回來。
“讓我們也跟著文化文化--我這就是一隻蜜蜂啊,飛來飛去搬運花粉。” 娃這樣謙虛地評價著自己。
這隻蜜蜂也很確實喜歡花,特別是野花。他出去在野地裏跑步,經常就會帶一把花回來。如果不是忙忘記了,他甚至計劃采野花做他畢業典禮的花環。不過,他清理蓄水池的工作中,有時不得不割倒野花。有次他帶回來一束buttercup,說:今天我們推平了兩英畝的buttercup,我就救回來這一束。當然為父我是不認得什麽buttercup的,按我的分類學,buttercup正是紮堆圓鵝蛋黃。
後來他又說,他去跟市政管事兒的說了,申請了一筆錢。蓄水池周圍的紮堆圓鵝蛋黃割完之後,他會帶人種上新的花。
你以前的大作無緣拜讀,期待更多新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