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言風語

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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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那些事 –大伯 2017-12-18

(2021-09-06 08:35:42) 下一個

大伯是爸爸的親哥,如今已經七十多歲了 ,還在田間辛苦勞作。

據說當年爺爺從河南逃荒的時候,一根扁擔,前麵挑著大伯,後麵挑著我爸,奶奶抱著我姑。一路走到這個像沙漠一樣的地方安頓下來,風一吹,漫天飛舞的沙子都能跑到碗裏。

大伯雖然小學都沒有畢業,卻是村裏為數不多的上過學的 人。於是被小學聘為民辦教師,並且成為校長。在我四,五歲的 時候,由於哥哥已經上學,媽媽要下地勞作,沒有人照顧我,於是就去了大伯的班上打醬油。於是經常出現的 場景是大伯在講台上講,我躺在最後麵的 桌子上睡大覺,隻要不擾亂課堂紀律就好。於是以後上學,無論在哪個班裏,我都是年齡最小的。他家裏的連環畫。小人書也最多,總是經常去那裏看。

大伯又一年當了村支書,爺爺過生日的時候,那個叫車水馬龍,認識不認識的 都來賀壽。不當村支書之後,這種熱鬧景象再沒出現過。

大伯沒有自己的孩子,從鄰村領養了一個男孩,和我,我哥從小玩到大。這個堂哥也像大多數孩子一樣,早早輟學務農。

堂哥結婚後不久,染上了賭博的惡習。越賭越輸,越輸越賭,終於欠下了巨額賭債。他跪在大伯麵前,希望大伯幫他還賭債。大伯為了讓他記住教訓,一聲不吭。 媳婦也一氣之下回了娘家。堂哥又追到媳婦家,被媳婦家人痛罵。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喝了農藥自殺。我哥聽到這個消息,召集村裏所有能召集的年輕人,開了十多輛三輪車,浩浩蕩蕩殺向那家,把那家裏圍的水泄不通。警車也嗚裏哇啦開過來。但是人死不能複生,隻能這樣了,留下兩個小娃,一個五六歲,一個三四歲。大伯一夜之間憔悴了很多。媳婦改嫁了,帶走了老二,留下了老大給大伯,於是大伯又重新養一次娃。


以後的農活,他一個人幹不了就經常來找我哥。一開始我哥還挺爽快,後來就慢慢裝聾作啞。一次,暑假我在家,大伯來找我哥開三輪車給他幫忙。我哥在午睡,大伯一直催,我哥一直哼哼唧唧不起來。後來,大伯轉身要走,我說:大伯,我幫你去吧。大伯說:你會開三輪車嗎?我說:應該沒問題。其實我沒有開過。但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哼哼。於是,發動車,開走了 。大伯坐在後麵車廂裏說:哎呀,你還挺能幹,能開三輪車了。我還挺得意。突突突,開到了 地裏,回頭一看,哎,大伯沒有了,他不是一直坐在車廂裏嗎?怎麽就剩我一人了。迷惑之中,隻好往回開,半途遠遠看見大伯慢慢走來。大伯看見我說:哎呀,你拐彎太急,把我從車廂裏甩到了路邊。我叫你,你也沒聽到。發動機轟鳴聲掩蓋了他叫我的聲音。


上次回國和我爸去看他,有遠方個堂哥給我爸說:你給說說,別讓我大伯種那麽多地了,年紀這麽大了,會累壞的。爸爸說:唉,我說過好多次,他總是說趁能幹的動,多攢點錢。見到他,老了很多,一個耳朵已經快聽不見了 ,但是還挺精神,健康狀態不錯。家裏鏡框裏居然有我家娃的照片,想必是爸爸給他們的 吧。家裏還有一個三歲小娃。我驚奇地問這是誰啊?大伯說:這是洋洋(死去堂哥的老大)的孩子。原來那個老大輟學後去了深圳打工,有了孩子送回來給大伯養,於是大伯又重新養一次娃。

臨走時,我給他些錢,他死活不要,再三推辭。我說:你就收下吧,我回來一次不容易。他勉強收下。後來我發現他在偷偷的數那遝錢又多少,哎,誰會跟錢過不去泥。而我在擔心他還能幹幾年。他們老了不能動了,誰來照顧他們?他這一生也夠辛苦的了,相對而言,我爸過的還算挺不錯的。

無數這樣的留守老人,他們該如何度過晚年?十多年沒回去的農村依舊是原來的 樣子,絲毫沒有趕上外麵世界翻天覆地的變化,唯一的變化是村裏隻剩下了老人和小孩。老人們撫養了一代又一代,直到再也養不動,他們的晚年又是誰來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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