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棗,不是重複,是我心心念念的新疆的三種棗:紅棗、沙棗和小白沙棗。
冬日裏的臘八,風寒雪覆,一碗熱乎乎的臘八粥足以取暖。在粥裏放一把新疆的紅棗,再加一把福建的桂圓,不用再放糖,用慢燉鍋熬一個晚上或一個白天,還沒打開鍋蓋就滿屋的粥香。紅棗已經煮爛了,跟桂圓的甜味一起融進粥裏,把原味的白米香、黑米香、紅米香都烘托出來,小麥粒筋道的不得了,蓮子、紅豆、芸豆都棉軟軟的,百合也入口即化,還有煮麵了的核桃、有口感的花生。穀香濃濃的原味粥,無糖仍帶著微甜,從孩子能吃穀物開始我就一直給她這樣煮,以至於後來加了糖她反倒不喜歡,也不肯讓我再加,雖然她愛吃別的甜食,於是配上桃酥一起吃,給粥增加些甜味,讓她慢慢地也能接受。要是甜的粥、不甜的粥都愛吃了,等她以後離開家,無論在哪都能吃八方,我就不擔心了。
剛到美國時是在一個偏遠的小鎮,能買到的隻有蜜棗,雖然也愛吃、小時候也吃過,但還是饞紅棗。第一次托人大老遠地開幾個小時去中國店買回紅棗,欣喜極了,拿起一顆放進嘴裏,咦,怎麽沒多少棗味?感覺就像炒菜放少了鹽。難到是存貨時間太長,甜味跑光了?還是沒熟就摘下來的?疑惑極了。那時正在學做菜,之前做肉骨頭湯沒什麽調料可放,連醬油都隻能買到東南亞產的,不是想要的味,這次好不容易有了調料和幹貨,就嚴格按菜譜,除了大料、桂皮和草果之類的以外,又放進幾顆棗,湯味果然變得濃厚。從此,這些寡味的棗就跟大料、桂皮一樣的待遇。可還是沒有能當零食吃的紅棗。
回到烏魯木齊,母親提前好些天就從二道橋巴紮買回來各種零嘴,什麽葡萄幹、杏幹、酸奶疙瘩、瑪仁糖,等等,滿滿地堆在茶幾上,任我放開了吃!看著眼前全是久違了的美味,那可真叫“開心地合不攏嘴”。當然少不了大大小小的的紅棗,大的是阿克蘇、和田的,純甜、夠甜!小點兒的是若羌棗,甜裏帶著微微的酸,放進嘴裏咬兩下,有層次、有濃鬱的回味。這些才是紅棗該有的味道。
大棗小棗吃不夠,真想扛些回來,又怕上了海關的黑名單。母親靈機一動,說:把核取出來不就行了!說幹就幹,她立馬就拿來刀子把棗切開,取出核,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切下一個。我一看:媽呀,這也太費人工了,我還是趁在這的時候多吃吧。於是,再加上那一堆別的,天天吃得腸肥肚滿,回來一稱,重了好幾磅。唉,人生如何能盡歡。
接下來跟母親通電話,她就在那頭嘮叨我沒帶棗回來,說棗能補氣、養血還養顏,“每日三顆棗,百歲不顯老”,嫌我膽小不敢帶,非要給我寄。我嚇了一跳,趕緊說:郵寄海關也要查的,人家也有黑名單,以後每次的包裹都被扣下打開查怎麽辦?她這才打消了寄紅棗的念頭,卻一直耿耿於懷,想不通這麽好的棗,憑什麽就被上黑名單。我聽著,想起林語堂當年到美國時麵對情深意重的肉鬆,恐怕也是這般滿心為難。
過了些年,有一次去中國店買東西,推著小車順著貨架邊看邊走,猛地停住了:在放滿各種紅棗的架子上,赫然擺著一排醒目的大紅色袋子,標著“阿拉爾棗”,不但棗的個頭巨大,連標簽上的價格也鶴立雞群。不會吧,難到這世界上還有個地方既重名也產棗?拿起來仔細瞧,還真是南疆阿克蘇地區的阿拉爾產的大棗!激動地一把抓起好幾袋,也顧不得買別的了,迅速付完款衝進車裏,迫不及待地打開一包,瞬間就從嘴裏甜到心裏:天山上的雪水融化澆灌出的棗啊!這才是能當零食的棗,一眨眼,手閘旁的小盒子裏就堆了好幾個棗核。心滿意足地歎息著,發動著車,一路上誰超車我都衝他微笑。
回到家,用大棗熬骨頭湯,也不靠高壓鍋省時間了,拿出砂鍋,想也沒想地就按平常的量放了幾顆進去,滿懷憧憬地熬了三個小時,肉、棗都燉爛了,湯看起來很美味,按捺不住地一嚐,呃,怎麽不對勁:像是混了一半鹽一半糖,太不是味兒!楞了一下,不禁笑了:這大棗的甜度,應該隻放半顆。
後來中國店裏又有了藍色袋子的“新疆大駿棗”,細膩肉密,以及同樣也是藍色袋裝的“和田玉棗”,核小肉厚,都是大個頭。偶爾見過若羌產的棗,個頭不大,但別猶豫,買就是!那是由灰變紅、掛在樹上讓太陽曬幹的棗啊。還有一種大袋包裝的“兵團紅”,便宜一些,甜度稍淡,不過還是比內地產的甜多了,畢竟也是大漠邊上結出的果。幾個品牌的棗試了個遍,得出一個結論:熬骨頭湯放大包裝的,甜度正好,要想味更濃當零食就挑小包裝、最貴的,準沒錯。商家多精,他們已經認可的,咱就不勞心了。
哎,中國店呀,除了紅棗,新疆還有很多好吃的,都是我心上的寶,在店裏呀找不著,你知道不知道......幾年前,我還真列了個單子問過店員,可人說他不是老板,也不敢替我引薦。那位高高在上的老板呀,您店裏都在賣新疆羊肉串的烤爐,您很有眼光嘛,看來咱口味相投,可有時間看一眼我的單子?要不,我冒險帶貨,帶些樣品來請您嚐嚐?
烏魯木齊的街頭常見到賣沙棗的,一種黃色的棗,大小跟內地的普通棗差不多。沙棗樹以前都是野生的,為了治理荒漠人工也種,春天開花時香飄數裏,我沒有聞到過比它更香的花,相信那是上天對荒涼的戈壁灘的饋贈。沙棗不貴,論杯賣。小時候不識貨,專挑長相完美好看的買,吃起來有甜味,沙沙的,也澀,但總是一種能淡嘴的零食,所以過段時間就跑去買。攤主是個每天都穿著艾德萊斯綢裙、戴著紅寶石耳墜的羊缸子(維吾爾語嫂子,指已婚婦女),去多了就混了個臉熟。一次,羊缸子特意挑些爆開了皮的沙棗給我裝,我嫌不好看,她神秘地拿起一個遞給我,讓我嚐。哇,甜多了,還不澀!原來熟透的果子跟剛熟的差別這麽大,嗯,知道竅門了。
長大後,在戈壁灘邊上見到了沙棗樹,樹皮被大漠的風沙吹得皴裂不堪,竟能孕育出號稱“七裏香”的沙棗花。難到結出的沙棗是想跟大樹母親一樣,特意用裂開的皮來回報?
還有白沙棗,也是一種野生的棗,個頭很小,跟大點的枸杞差不多,比黃沙棗甜,但沒見過有賣的。其實我並不知道白沙棗正式的名字是什麽,在五家渠的一個團場邊上有幾棵結這種果子的大樹,當地人都這麽叫。不記得是否見過它的花,也不記得葉子長什麽樣,隻記得熟了以後變成白色的小果子。由於果子太小,摘起來、吃起來都不如大棗那麽爽,人們懶得費那個勁,所以它們就一直掛在枝頭,偶爾有饞蟲跑過去,邊玩、邊摘、邊吃。那年那月、那時有果,我曾經是混在其中的一個。
等第一場霜後,地上像是灑滿了月光,樹枝也變得白瑩瑩的,如玉樹臨風。掉光了葉子的瓊枝上掛滿了無數個小耳墜似的白沙棗,隨著微風晃動,像一樹珠簾。霜打過的白棗已經不再白,變成半透明的,還帶些灰黑色,摘一顆嚐嚐,冰涼涼、甜蜜蜜的,又軟又糯,閉上眼,仿佛能把涼涼的甜意存放進心裏。能不能就在樹下搭個草棚,架上火爐,住下來......
見過了這種掛霜的棗,後來看製作冰酒選用的葡萄,一下就懂了。天下大道都不離其宗。
如今,在烏魯木齊給我買紅棗的人換成了妹妹和表弟。那幾個一起折過沙棗花、摘過白沙棗的小夥伴,你們在哪裏,都好嗎?
2022年1月10日 臘八
附:
視頻,和田八月的棗園,由和田維吾爾姑娘阿依圖娜主播,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DeVLDU5tWc
視頻,若羌的灰棗棗園,棗上有一層沙土,開玩笑說這是叫“灰棗”的緣由,但實際上是個品種名,在變紅之前,棗的顏色發灰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c9JuGmyQo0I
新疆大駿棗:
阿拉爾大棗:
圖片來自 https://www.sayweee.com/zh/product/Growland-Xinjiang-Dried-Jujube-14oz/141
樹上的沙棗:
曬幹的沙棗:
圖片來自http://3png.com/a-70813521.html
抱歉,小白沙棗找不到圖片......
另注:我現有的大棗都在罐子裏,沒有包裝,網上隻能找到商家的圖片,標明來源是尊重版權,不是有意做廣告。
“沙棗肉質地像擠做一團的濕沙子”,形容得真形象,讚!
沙棗種棗有大小兩種,大沙棗外觀長圓像紅棗,如水果糖大。小沙棗圓球形比豌豆大一點,一個大沙棗約有五到八個小沙棗那樣大。
兩種沙棗的樹形,樹葉,棗的質地和味道完全相同。沙棗外觀與內部結構都與紅棗非常像。棗中有個長橢圓棗核,棗核上是厚厚的棗肉,棗肉最上是黃色棗皮。沙棗肉質地像擠做一團的濕沙子,其味甜。這種棗吃多了有部分棗肉“沙粒”會堵在嗓子中,要喝點水灌下去否則人會感到噎。
沙棗與紅柳和胡楊同屬沙漠邊沿植物,有非凡的耐旱性。沙棗樹是三五米高的灌木,挺高大,樹葉呈長度兩三厘米的橢圓形,銀灰色,與有名的沙漠植物胡楊的樹葉顏色相仿,估計都是既能很好地吸收陽光,又可有效預防水份蒸發的葉子。沙棗三四月底開一簇簇成串的小黃花,到秋天每一朵花就會結出一個棗子來,所以沙棗結棗也是一簇簇成串。沙棗花很香,比南方的桂花香味更勝一籌。桂花九十月開花卻不結果,這方麵也差於沙棗。
沙棗成熟於秋季九十月,當年屬於不入流的水果,沒啥人吃也少有人買賣。小孩無聊時會采摘了吃。沙棗這般耐旱,花奇香果子也美,希望新疆各地城市將來能在路邊多種沙棗樹作為綠化樹種,一來富有特色,二來不大需要澆水種植容易,三來花香棗美,春花秋棗各有收貨。
SNOW LOTUS談到的白沙棗我想應該是小沙棗的的一個變種。
兵團紅熬骨頭湯最好,我也屯了些,也屯了大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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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新疆李奶奶的棗園,五百多畝地七八種棗樹,歡迎大家來采摘!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uk4li9rib8
307小夥戈壁灘種萬畝紅棗,荒漠變成一片綠洲,南疆姑娘急著先預定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DeVLDU5tWc
(199)美女在扶貧幹部帶領下參觀若羌棗田,大棗出名是有原因的,太震撼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c9JuGmyQo0I
你的係列文章文筆很美,我很欣賞。但美中不足的是無一插圖,尤其這篇三種棗,若有三幅照片來科普一下就會圖文並茂,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