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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係天山(八)秋蟬與其它

(2021-10-09 12:08:48) 下一個

“聽我把春水叫寒,看我把綠葉催黃,誰道秋霞一心愁,煙波林野意幽幽”。

在大才子李子恒的描述中,小小的秋蟬曾經愜意地暢遊於樹梢頭、林葉間,聲聲鳴叫驚動了春水綠葉,不免一陣小得意,然後又有些小落寞、小豁達,以過來人的感悟告誡世人珍惜眼下好時光。這樣一首靈秀的小詩,我卻曾因不確定裏麵的幾個字詞而疑惑了好一段時間。

小時候,在高昂的革命歌曲與歡快的新疆民歌聲中,忽如一縷習習和風般地吹來了台灣校園歌曲,輕柔、婉轉、有詩意,適合癡迷地低吟淺唱,比如這首《秋蟬》,再比如《外婆的澎湖灣》、《爸爸的草鞋》、《鄉間的小路》、《鄉愁四韻》、《童年》,還有還有,那夢中的《橄欖樹》,數量之多、題材之廣、作品之美,可以稱得上是一個不朽的藝術時代。不由得對那個遙遠的寶島充滿向往:那似乎是個詩情畫意、人情味濃鬱的地方啊。

那時候,聽歌需要費一番周折:廣播裏有時會放愛聽的,但不過癮,而錄音機剛剛開始流行,有所謂的內錄功能,就是用錄音機自帶的收音機播放,卡好節目時間,在電台放歌的同時錄音到磁帶上,錄好後能一遍遍地聽,歌詞也都是邊聽、邊用手記,還到處找小夥伴借錄音帶轉錄、轉抄,互通有無。那些直白的歌還好,如果碰到帶點古文字句的歌詞,就常常聽錯字,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這並不妨礙跟著曲調胡亂猜著唱。後來街上有賣帶歌詞的錄音帶了,才知道原來猜錯了不少字,比如這首《秋蟬》裏的“把春水叫寒”不是“叫喊”,“秋霞”不是“秋夏”,這才恍然,那些詩句裏的意境才顯得清晰起來。而像“花落紅,紅了楓”與“春走了、夏也去、秋意濃”等句子卻是一下就聽準了的,盡管沒有見過紅楓葉,詩裏的意境足以令我如癡如醉。

出國後過了幾年,輾轉到了華人稍多的地方,聽到中文的機會也多了。第一次在Mall裏觀看中國年迎春演出,沒想到還挺熱鬧,圍觀的人群中有各色的頭發。當主持人報出《秋蟬》兩個字時,我的心跳一下靜止了,屏住呼吸,音響裏果真放出久違的旋律,兩位如我一樣麵孔的華人女子開始二重唱,柔情、婉轉,那一個個流淌的音符跟每個漢字的發音都那麽吻合,如小溪潺潺地流進心裏、滋潤著心田。這就是鄉音啊!在我變得潮濕、朦朧的雙眼中,兩位表演的女子如此美麗、親近,就連由錄音帶放出的伴奏音都顯得比錄音棚裏還動聽。

那天的表演還有舞龍、舞獅,我以前在新疆從沒見過,居然在這異國的土地上看到了,好新奇!原來過年能這麽熱鬧。隻放過鞭炮、拜過年的我麵對那隻近距離地衝著我搖頭晃腦、上躥下跳的大獅子不知所措:它是想讓我做什麽嗎?過了一小會兒,獅子轉向了我旁邊的人,就有人衝獅子丟紅包。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一句話: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麽也沒有。更何況從九十年代初起,連出門拜年都不能有了......

蟬鳴也是到美國之後才聽到——過了好些年才知道那是蟬聲。拖著腔的“知了知了”的叫聲在微風中混雜著其它不知是什麽蟲的鳴叫,高低、長短、快慢都錯落相間,像是昆蟲界的音樂會。心下暗想,聽著這樣的天籟之音長大的孩子應該很容易成為音樂家吧。曾想探尋一下到底都是些什麽蟲,終究還是放棄了:蟲子嘛,還是有點嚇人的,相見不如想念吧,在它們的音樂會中我就當個日日年年的聽眾好了。

沒想到今年夏天真正見到了蟬,卻完全不似詩與歌曲中那樣有詩意。它們足足有成百上千隻,像蝗蟲一樣到處飛,呼嘯著從眼前掠過,嚇得我立刻鑽進屋裏閉門閉窗。等安全了,又有點失笑:神往了那麽久的蟬,等見到時卻如葉公好龍再現。稍後知道它們不是平常的品種,而是每隔十七年才從地下鑽出來一次,體型也比較大。它們占據著樹枝、屋簷,吵吵鬧鬧的,然後不知怎地就開始四處掉落,車道上、草地上,到處都是,還有些把幹殼掛在枝頭,鬧騰了些日子之後就不見了。不禁對它們憐惜起來,下次再見要等十七年呢。

這種周期蟬消停後,趁著大白天,我壯著膽走進深草叢中去找其它鳴叫的小蟲,隻匆匆瞥了幾眼就趕緊往回撤,自然沒能見到這些隱居者。樹上傳來平常的蟬聲,可到了樹下卻找不到它的身影,體型小還真是好隱藏。

但是螢火蟲卻常常在身邊環繞。第一次見它們的身影也是到了美國以後,傍晚時分,那些一閃一閃的小燈籠一出現就把我給驚豔住了:盡管沒見過,卻立刻篤定這些小可愛們就是螢火蟲。原來兒歌中“飛到西飛到東,這邊亮那邊亮”是這樣童話般飄忽跳動的畫麵啊......

有鳴蟲,自然就少不了宿鳥。也是因為在烏魯木齊時沒怎麽見過小鳥,我基本上叫不出它們的名字,曾找來圖片相認,也隻記得火紅的那種是紅衣主教。雖然記不住布穀鳥的樣子,它們的蛋實在可愛,躺在並不高的樹枝上的鳥巢裏,小巧玲瓏、顏色鮮亮,怎麽可以藍得就像是逼真的手工藝品呢。有時窗外的樹枝上落著羽毛呈稍暗的寶石藍的一種鳥,查出來的名字沒留在腦子裏,我就叫它們藍藍,一出現就牽動著我的視線。而其餘的鳥就都是些深淺不一的棕色,看起來不怎麽鮮亮,叫聲依然動聽。陽光下、林蔭裏、細雨中,靜靜地聆聽,隨著那些時而小棲、時而穿梭的身影,鳥兒們你呼我應地唱著令人嘴角上翹的歌謠。

鬆鼠也是到美國之後才見,第一眼看到時,我那突然的驚喜把別人都給逗樂了。常常饒有興致地看著小家夥們撐起蓬鬆的尾巴跳來跳去的,兩隻小爪子靈活地抓起掉在地上的堅果,熟練地捧著吃。看多了,就曾忍不住也撿起一粒放進嘴裏:它們能吃的是不是我也可以......

時間都去哪兒了,轉眼就匆匆地逝去了很多個春天和秋天,這會兒,院裏的楓樹葉剛剛開始顯出黃綠色,離變紅還有些日子。在鳥歸林、有蟲鳴的傍晚,一邊珍惜這些大自然的惠贈,一邊惦記著那片浩瀚的戈壁灘、大荒漠,祈盼那些星星點點的綠洲能再密一些、再大一些,再多長出些可以乘涼的大樹,讓嫩綠的小草陪著堅挺的駱駝刺敲起手鼓、撥響冬不拉,讓秋蟬、螢火蟲、小鬆鼠、以及唱各種歌謠的小鳥,在那裏安居、嘻戲。

2021年10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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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2)
評論
snowandlotus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劉大仁' 的評論 : 謝謝您!我可能對蟬聲有點溺愛,不覺得吵 :)

我沒見過青蛙和螃蟹,不過烏魯木齊的燕窩一帶的林子裏有蝸牛,記得跟小夥伴們蹲在那裏等著它們從裏麵冒出來,等得急人。
劉大仁 回複 悄悄話 鳴蟲種類不少,蛐蛐和蟋蟀叫得都好聽。蟬如果偶爾獨鳴應該也不錯,可惜蟬成群結隊,叫起來總是大合唱而且沒完沒了,這樣就成了噪音。

三十年前中國南方不管是大街鬧市還是窮鄉僻壤,沒封夏季蟬都鳴叫個不停,實在吵死人。好早這兩年南方蟬好像消失了,我是沒聽再到蟬鳴,心中感到很是寬慰。

新疆無蟬,這實在是當地人的幸福。據說新疆也沒青蛙,螃蟹和蝸牛。這其中隻有青蛙叫人留戀。小河溝中的彈丸小蟹,與黏糊糊的蝸牛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沒有最好。

謝謝作者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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