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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電影世家中國一代名導,就此退圈

(2023-01-12 15:08:26) 下一個

田壯壯,70歲了。

頭發灰白,臉上有種強烈的倦怠感,大概是又多次失望所帶來的疲憊。

他已經是個老人了。

在電影上大半生不得誌。但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1993年,40歲的田壯壯以一部《藍風箏》,親手結束了自己的導演生涯。

在不惑的年紀,他失去了表達的權利。

他嚎啕大哭,哭得很傷心。

從此以後,當初第五代導演裏最奪目的田壯壯,就這樣望著同學張藝謀陳凱歌越走越遠。

十年後,重新回到這個圈子,早已物是人非。

而如今,在一場自白後,田壯壯徹底跟這個圈子決裂。

他說:“關於電影,我基本上算是殺青了吧。”

01

2022年,70歲的田壯壯,執導並主演了紀錄片《田壯壯:我和電影的關係》。

這不僅是部紀錄片,而是改革開放40多年來的人民縮影。



回到故事的起點,張藝謀陳凱歌、田壯壯,這三個人中,最風光的曾是田壯壯。

他的父親田方是北

影廠首任廠長、著名演員。當年延安文藝座談會,田方就坐在毛澤東身旁。

母親於藍也是知名女演員,因出演過電影《烈火中永生》被稱為“永遠的江姐”。

往來無白丁,田家堪稱電影世家。



於藍與田方在莫斯科



田壯壯見過父輩們的高光時刻,也親眼見過這代人在“文革”期間的遭遇。

天徹底陰下來時,大院裏一起長大的小孩喊他“狗崽子”。

批鬥父親時,他怎麽也喊不出“打倒田方”四個字。

插隊臨走前一天的清晨,他騎著自行車到北影廠門口,與正在勞動改造的父親告別。

他見父親扛著鐵鍬,緩緩走來,不時用手抹去鼻涕,眼睛渾濁而茫然。



前排小孩為田壯壯,後排為他的哥哥田新新

父子二人就這樣隔著鐵門,對視了很久,一句話沒有講。

終於,父親開口:“你走吧。”

田壯壯說:“你先走吧。”

於是父親扛著鐵鍬轉身回去了。田壯壯沒有離開,他坐在北影廠大門口抽了一小時的煙才走。

那年,他16歲,在一瞬間長大。

02

1978年,國家恢複高考,全國各地的年輕人都想通過這場考試,改變自己的命運。

田壯壯更是自信滿滿,不到半小時就答完了所有題。

他走出考場,買了一根冰棍,坐在樹下乘涼。有路過的老師問田壯壯怎麽還不走,他說走不了,要等朋友陳凱歌



年輕時的田壯壯

考上了北影,田壯壯從不提父母,還故意把自己折騰得不修邊幅,張口閉口髒話。

大學四年,田壯壯腳上那雙布鞋的鞋幫子就沒提上去過,煙不離手。



但田壯壯看從外地來的同學誰家裏條件不好,他都會盡力幫一把。

家庭背景的加持,沒有讓他渾身優越感,反而帶著一股天真。



年輕時的陳凱歌與田壯壯

那時,來自陝西西安的張藝謀,在北京看什麽都覺得新奇。當他在外國電影中看到比基尼和直升機,被震撼到講不出話。

一旁的田壯壯與陳凱歌見狀,笑他:“劉姥姥來大觀園了。”

讀大三那年,田壯壯就將史鐵生在《未名湖》上發表的小說《沒有太陽的角落》,改編拍成電影《我們的角落》。



他自己寫的劇本,講得是三個殘疾人幫一個女孩子考大學的故事。

這是田壯壯拍的第一部電影。張藝謀陳凱歌給他打下手。

之後,他又拍了《小院》《紅象》,創下北影學生拍片記錄,讓同齡人感到望塵莫及。



由左到右:張藝謀陳衝陳凱歌、田壯壯

03

1982年,北京電影學院這撥人畢業,根正苗紅的田壯壯留在了北影廠,陳凱歌被分配到北京兒童電影製片廠。

沒什麽背景的張藝謀,被發配到了廣西電影製片廠做攝像。

田壯壯找到母親於藍幫忙,希望能幫張藝謀留在北京

不過,沒能成功。

田壯壯從未忘記張藝謀,總是坐著火車跑到廣西看老同學,天天給他買菜做飯。





張藝謀與田壯壯,肖全拍攝

肖全曾拍下過田壯壯探班張藝謀的一張合影。

他說張藝謀像是軍長,田壯壯像個政委。

1984年,田壯壯拍了電影《獵場紮撒》。

在科爾沁草原,牛羊拖著長長的影子,慢慢地從柵欄裏走向牧場。

這是個悲劇,但人們卻從中看到了希望。





1984年電影《獵場紮撒》劇照

審片時,文化部領導看完片子後說:“你拍這電影給誰看,誰能看得懂?”

好在,文化部藝術顧問尤裏斯·伊文思慧眼識珠,相當欣賞。

在他的幫助下,這部電影順利上映。





1984年電影《獵場紮撒》劇照



這部電影殺青時,蒙古演員對田壯壯說:“導演,我們發現你特喜歡騎馬,選了一匹馬,你帶回北京吧,你可以每天騎著馬上班。”

田壯壯很感動,可惜:“北京沒有土路,也沒有草,馬的蹄子會壞。”



1984年電影《獵場紮撒》劇照

兩年後,田壯壯又拍了電影《盜馬賊》。

這次,他的拍攝地點選擇在了甘肅藏區桑科草原。

講述了一個人們一邊犯罪,一邊救贖故事。





1986年電影《盜馬賊》劇照

拍攝環境極寒苦,田壯壯犯了心髒病,持續高反、發燒,險些喪命。

《盜馬賊》的送審過程不太順利,電影局的一個處長讓他剪掉關於天葬以及好幾個片段,田壯壯無奈,走之前撂了一句話:“我覺得你這挺像天葬台的。”

回家後,田壯壯很難過,突然間對電影感到無望。

王朔看完這兩部電影,連連誇讚:

“田壯壯的《盜馬賊》《獵場紮撒》猶如大耳貼子似的貼在中國觀眾的臉上,扇暈一個算一個,他是連作家帶導演中的頭一個。”

彼時,田壯壯的兩位好兄弟也沒閑著,陳凱歌拍了自己的處女作《黃土地》。

張藝謀拍了一部《紅高粱》,在柏林國際電影節捧回一隻“金熊”。
相比《黃土地》和《紅高粱》,田壯壯的《盜馬賊》知名度幾乎沒有。

他沒有為此難過,很多人表示看不懂,

田壯壯說出那句後來備受爭議的話:

“我的電影是拍給下個世紀觀眾看的。”

回到北京後,田壯壯到後海吃飯,遇到了兄弟陳凱歌

那天,田壯壯喝了幾口冰鎮啤酒,心髒就開始劇痛,嚇得陳凱歌直掉淚:“壯壯,你可不能出事兒啊。”



04

田壯壯感到心灰意冷,便開始了一段玩世不恭的日子。

他決定做個職業導演,誰有劇本找他,他就給人家拍電影。

於是,他拍了《鼓書藝人》《搖滾青年》《大太監李蓮英》《特別手術室》。





電影《搖滾青年》海報

1987年,北京電影製片廠的廠長找到田壯壯和陳凱歌,說:“你們兩個人在外麵拍了那麽多戲,為什麽不能回北京給廠裏拍一部戲呢?”

當時,陳凱歌要去拍《孩子王》,田壯壯就主動回北京,拍了《鼓書藝人》。

講的是北京一位名叫方寶慶的鼓書藝人,因日軍侵略北京,帶著一家人逃難的故事。



年輕時的李雪健

方寶慶由李雪健飾演,他也是田壯壯的表弟。

四年後,田壯壯執導電影《大太監李蓮英》,由薑文劉曉慶主演。

田壯壯在片場支起麻將桌,邊拍電影邊打麻將,還談起了戀愛。

田壯壯與飾演珍妃的的徐帆暗生情愫。李少紅不看好兩人,直言:“我覺得你倆拍完了就得散。”

一語成讖,這部電影拍完沒多久後,田壯壯就與徐帆分道揚鑣,原因無從知曉。

1992年,田壯壯夢見了死神,是一片壯闊雲海的模樣。醒來後,他覺得自己不能再拍一些荒唐可笑的東西了。

“人活著還是得有點骨氣吧,大不了不吃不喝,也要拍自己想拍的東西。我這人挺討厭的,內心太驕傲太清高了,就是覺得我必須這麽做。”

這年,田壯壯拍了此生給他帶來最大風暴的影片《藍風箏》。

他將電影的拍攝地點選擇在自己童年最熟悉的四合院。



1992年電影《藍風箏》劇照

電影以一個孩子的視角,講述了“文革”時期,自己母親的遭遇,曆史浪潮下人悲慘的命運。



天地間突然轉了過來。

那是田壯壯那代人少年時期的真實經曆,而那些委屈的悲劇時刻,也是陳凱歌同樣經曆過的痛苦。



1992年電影《藍風箏》劇照

可是,陳凱歌懂得在自己的片子隱晦地表達。

田壯壯偏不,他必須要把那個四合院所發生的故事,如實表達出來。



1992年電影《藍風箏》呂麗萍 劇照

田壯壯說:“我自己老有一種感覺,風箏挺像中國人,中國人有時候很希望能夠飛起來,但又希望有人牽著他飛,離開這條線他反而飛不了。”

1993年,張藝謀的《活著》,陳凱歌的《霸王別姬》,田壯壯的《藍風箏》,將中國第五代導演送上神壇,人們欣喜不已。







上圖 從左到右:徐楓、陳凱歌張國榮

電影關機宴會,大家都很開心,唯獨田壯壯嚎啕大哭,哭得很傷心。

大家愣住,問什麽事,田壯壯說:“我一哥們兒到電影局裏告我,說這是一個反動的片子。”

那是田壯壯第一次當眾落淚,他掏空自己拍的電影,最後換來一紙禁令。

外界一直流傳的田壯壯因此被禁拍電影10年,其實他隻背了一年,不過他還是受到巨大影響。

從此以後,當初第五代導演裏最有天分的田壯壯,就這樣望著張藝謀陳凱歌越走越遠。



05

十年後,已是千禧年。

田壯壯50歲,重出江湖後他準備翻拍百年華語電影的巔峰之作《小城之春》。

母親於藍知道後,連忙勸阻:“萬一拍砸了你又要被罵。”

兩年後,田壯壯轉頭去找了編劇阿城,很快第一稿劇本出來了。

朋友們都很支持他,《小城之春》背後陣容強大,編劇阿城,監製李少紅,攝影李屏賓……



2002年電影《小城之春》周玉紋(胡靖釩 飾)劇照
幸好,《小城之春》成功。

電影殺青那天,田壯壯到費穆導演的墓碑前坐了半小時。
母親於藍也鬆了口氣:“他比我們老一代人有勇氣。”

向來看誰都不服的薑文,看完這部電影後,對田壯壯說了多次“肅然起敬”。





薑文與田壯壯

《小城之春》之後,田壯壯重返母校北京電影學院教書,擔任導演係研究生導師。
 


不拍電影的日子裏,他也沒有讓自己閑下來,一直為下一代導演搭橋。

這些年,他扶持了很多第六代導演,王小帥、章明、路學長……

薑文感慨道,這在中國是幾乎不可能的善事,他知道其實沒什麽人願意小一輩兒的人,真正破土出來。

“有人往上澆水,遠處看是澆水,近處看是在澆開水呢。”



王小帥與田壯壯

表弟李雪健目睹了田壯壯的熱烈與悲涼,打心底敬仰他對電影的全然投入,也心疼他一次又一次的傷心。

2000年,李雪健被查出身患鼻咽癌,他對人生感到絕望。

田壯壯給他打去電話,李雪健哭得說不出話來。田壯壯掛斷了電話,寫了一封信,傳真了過去。

“我們都知道你很痛苦,這是我們健康人理解不了的痛苦,可以想象很難。可再難有我們創業的時候難嗎?你缺少了人起碼的精氣神兒。你是個男人,沒有精氣神兒哪兒行?沒有過不去的……”





李雪健

李雪健後來說,這封信他永遠忘不了,是田壯壯把他罵醒了。

在朋友、家人的支持下,李雪健終於戰勝了病魔。在2004年重新回到了觀眾的視野中。

李雪健生病期間,田壯壯總是前去探望,鼓勵他走下去。

2006年,54歲的田壯壯執導了電影《吳清源》。

吳清源,是日本著名圍棋大師級人物,由張震扮演。



影片中,出演“吳清源母親”的張艾嘉,很喜歡一個片段。

在漂泊不定的亂世中,她作為母親等吳清源回家。

燈光打好後,所有機器和人被拉得很遠,獨留她一人坐在黑暗的角落等待。



2006年電影《吳清源》吳清源母親(張艾嘉 飾)劇照

那一刻,張艾嘉體會到了田壯壯的痛苦與對命運的無力反抗。

他希望自己的電影幹幹淨淨,隻講故事。





吳清源與張震

吳清源本人看完電影後,說:“嗯,這事辦得漂亮!”

電影結尾處,田壯壯打下這樣一行字——吳清源一生隻有兩件事:真理、圍棋。

2014年11月30日,過完百歲生日的吳清源五個月後,在睡夢中安然離去。

田壯壯也一直等待著自己這天的到來。

這年,他62歲。

06

在老同學陳凱歌眼裏,田壯壯是一個痛苦的人。

前幾年,陳凱歌與妻子陳紅參加一部電影的放映儀式,下麵的觀眾起哄讓他們接吻。陳凱歌說:“別急,我們一會兒會接吻的。”

田壯壯看後感慨萬千:“凱歌那種清高和驕傲的性格,不可能去做這些宣傳,可是現在,他參加綜藝節目……現在對電影,可以用尷尬兩個字去形容。”



他不反感商業,還稱老同學張藝謀陳凱歌,是敢於吃螃蟹的人,讓觀眾們厚道點。

他反感的是不知從哪年起,大多數電影內容都變得無關緊要了,所有人關心的都是錢。

關於中國第五代著名的幾位導演,導演張建亞曾編排過一個著名的段子:

中國電影好比長征路,張藝謀陳凱歌一個要往這邊走,一個要往那邊去,最後兩個人都犯了分裂的嚴重錯誤;田壯壯是因為搶渡大渡河,攻急了,留在當地的老鄉家裏養傷,每天都在給老鄉家的閨女講革命勝利以後會是怎樣的神話……”



麵對外界對自己的種種解讀,田壯壯說:“我真的過得挺好的。”

07

在很多人眼裏,老了之後的田壯壯,看上去一副慈悲模樣,再也不會梗著脖子與人理論,更不會罵髒話了。

2017年,張艾嘉帶著《相愛相親》的劇本找到他。





田壯壯所扮演的尹孝平,自然動人,仿佛是本色出演,獲得了最佳男主角提名。

2017電影《相愛相親》

一年後,劉若英執導自己的處女作《後來的我們》。

田壯壯飾演井柏然父親。

有人沒有被這對年輕人的愛情感動,卻在田壯壯這位中國父親麵前眼淚徹底決堤。

那是一個內心豐富,卻不知該如何表達的中國式父親。

影片結尾處,他戴著老花鏡寫信,帶來一場深情催淚的旁白。

導演劉若英說:“有田壯壯老師在,我心裏特別踏實。”



劉若英與田壯壯

這幾年,他客串了許多電影。

田壯壯一直有著四兩撥千斤的個人魅力,就那樣淡淡的,卻讓人心頭一震。

成為老人後的他,布滿皺紋與黃斑的臉上顯現出的是隱忍、平和與體麵。

不過這些特質,早就顯現在田壯壯過往的人生與電影作品中。

多年後,北大學生有次集體看完《盜馬賊》,大家拚命鼓掌,有一個女孩落淚了:“我從裏麵感受到一種情緒,一種很難說清楚的情緒。”

也許,正應了田壯壯那句“我的電影是拍給下個世紀的觀眾看的”。





由左到右、陳懷皚(陳凱歌的父親)、侯孝賢、田壯壯

08

公眾喜歡悲情英雄的故事,田壯壯擅長打碎他人臆造出的美夢。

有人稱他是“中國第五代導演最後的尊嚴”,他連忙擺擺手:

“別給我扣這麽高的帽子,你們是受了媒體的蠱惑,我一點都不寂寞,也不厲害。”



2022年,田壯壯拍了一部紀錄片。有一個片段是有人問他,如果沒有做電影,他會怎麽選擇。

田壯壯寫下“不知道”三個字,他說:“我不知道,我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他被電影所傷,田壯壯對電影的真心注定要被辜負,最終他留給世人一個反複憑吊的滄桑背影。

田壯壯70歲了,頭發灰白,跟電影撕破了臉。

他拿出78級北京電影學院的新生入學合影,田壯壯的眼睛,已經看不清照片上所有的人了。有的已經去世,有的早已失去聯係。

他戴上老花鏡,找不到自己在哪裏,不過指著邊上一個人說:“看這個方臉堂的有點像凱歌。”



那是1978年,在北京電影學院考完試,26歲的田壯壯半個小時就答完卷子走出了考場,到小賣部買了一根冰棍、一包煙。

他坐在樹下,邊抽煙邊吃冰棍,等著陳凱歌出來。

幾十年如一夢。

44年前的夏天,陽光格外燦爛,那是田壯壯的黃金時代,也是那代人最熱烈的日子,但他從來不會去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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