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歌

上岸吧;
那裏有波浪親吻雙腳。
神秘而憂鬱的星辰
將為我們閃耀。
正文

被拋棄和被殺害的女兒

(2021-07-30 20:21:46) 下一個

大災難之際, 一兒一女隻能留下一個, 作為父母怎樣取舍? 根據張翎的小說《餘震》改編的電影《唐山大地震》就有這樣揪心的一幕。 母親最終選擇了兒子, 隻因為他的性別。 女兒也僥幸活下來, 卻從此不願回家。

我出國動身的前幾天, 校園附近就有一則溺斃新生女嬰的新聞。 幾年後回訪, 向人問起那個殺害女兒的父親, 說是已經出獄並且生下二胎兒子。 蹲兩年牢得個兒子也值, 當地人如是說。 一胎化的年代, 有人為了保證姓氏的傳承會鋌而走險。

沒有這些被拋棄和被殺害的女兒, 就沒有日後不斷在世界舞台上出現的被領養的中國女孩兒, 體操名將摩根-霍爾德, 畢業於普林斯頓大學的冰球女孩李霞, 東奧會上加拿大遊泳隊的瑪姬-麥克尼爾,在“早安美國”電視節目中重聚的雙胞胎姐妹格雷西和奧黛麗, 不勝枚舉。

牛津大學馬丁學院的旗艦數據庫, “Our World In Data”, 采集全球各國人口性別比例的數據, 有兩張圖讓人不忍深想。


圖一, 世界失蹤女性數量 1975-2015 - “失蹤女性”是指那些在沒有性別歧視的情況下有機會存活的女性。 這些數字包括由於性別被選擇性墮掉的胎兒和由於殺嬰, 忽視和虐待而喪生的女性。紅色部分為中國, 橘色為印度, 藍色為世界其他地區。


圖二,嬰兒出生性別比例 2017 - 出生性別比例衡量每100個新生女孩中的新生男孩的數量。顏色越深的國家或地區男女新生兒的比例越是失衡。

後來遇到不隻一兩個領養中國棄兒的美國父母。 棄兒大多是女孩兒, 如果是男孩兒就一定有病殘。

曾經在一次聚會上遇到過一對中年美國夫婦, 他們聽說我來自中國, 就自豪地和我談起他們從中國領養的兩個女兒, 疼愛之情溢於言表。 其時他們已經辦理好到中國領養第三個女兒的手續, 正準備再次踏上中國的土地。 幾年之後在工作的地方, 我又遇到了一個領養了中國女兒的母親, 洛麗.克羅福特。 她拿出女兒的照片給我看的時候, 臉上的神情和那對中年夫婦一模一樣, 是疼愛和自豪。 照片上的女孩兒看起來頑皮又健壯, 兩三歲的樣子, 抱著一個水杯坐在桌子旁, 笑靨如綻放的花朵。 我對洛麗說, 你女兒真是一個幸運的孩子。 洛麗回答, 我是一個幸運的母親。


圖三, 美國家庭從不同國家領養兒童的數據 1990-2016 (羅伯特•約翰斯頓博士)

洛麗寫了一篇關於女兒的文章刊登在我們的內部簡報上。 讀著它, 我隱隱心動。 有人說母愛是最偉大的愛。 但是因為愚昧和偏見, 母親卻會遺棄親生的女兒。 那麽, 我相信人世間還有比母愛更深遂更博大的愛, 它超越血緣, 超越國界, 超越種族。

征得洛麗的同意, 我曾經把她的文章翻譯成中文, 希望更多的同胞看到(見下文)。 洛麗後來離職他就, 已經多年沒有音訊。 屈指算來, 凱琳也是二十有餘的大姑娘了, 願她一路走來, 和許多領養的中國女孩兒一樣健康幸福。

 * * *  * * * 

通向凱琳的路
洛麗.克羅福特

簡直不敢相信, 一年前我們還在中國. 那是我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旅行. 因為我們去的是中國! 更重要的是, 在那裏我們第一次見到了我們的女兒凱琳. 這次旅行影響了我們的生活, 也改變了凱琳的一生.

通往這種國際領養的路漫長又曲折. 但是現在回想起來, 一切又都是水到渠成.

我和我丈夫凱文很久以來就想用傳統的方式來擴大我們的家庭. 無奈天不隨人願. 所以我們決定領養. 我們先是谘詢了美國所有的公立和私營的領養機構, 卻沒有找到一家讓我們滿意的. 這樣我們就把目光轉向了國外, 先後和俄國, 中國, 以及一些波羅的海國家的領養機構進行了接觸. 最後終於在朋友的朋友的推薦下選中了中國長城領養處, 因為它看起來最有組織, 最專業化, 而且服務完善.

做出了這個選擇之後, 我們便開始迅速地向我們的女兒靠攏. 遵照中國和美國政府兩方麵的要求, 我們提供了全麵詳盡的信息數據. 我們經過了從身體, 感情和財產等各方麵的考察. 我們需要有三個級別的法律機關的證明, 一個FBI的審核, 和來自移民局的檢查.

所有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九九八年十月序幕拉開;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 我們收到了一個隻有兩句話的對我們未來的女兒的描繪和一張她的小照片; 二〇〇〇年一月, 我們到達北京. 從此, 我們可愛的女兒凱琳就成了我們生活中的一個無時不在的驚喜.

凱琳的中文名字叫魯英英, "英雄"的英. 她一出生就被拋棄了. 她被包裹好放在一座小廟的門口, 第二天早晨被人送到了孤兒院並在那裏一直待到我們去領養她. 那個發現她的婦女名叫梅. 巧合的是, 知道此事之前我們就已經選好了"梅"作女兒的中間名.

和我們一個旅行團的美國家庭這一次要領養三十一個孩子. 按照美國的標準, 所有的這些孩子都有些發育遲緩. 幾個從九個月到十四個月大的嬰兒還不能抬頭或是翻身. 凱琳雖然二十一個月了, 但還不會走路, 爬行, 不會自己站起來.

三十一個孩子都是幸存者. 孤兒院裏的條件糟糕得讓人難以置信, 空間窄小, 沒有暖氣, 沒有玩具, 設備束縛著孩子們的行動, 食物在我們看來也不適合兒童. 這些孩子要很頑強才能生存下來.

孩子們被帶到他們的新父母那裏後很快就適應了新的環境, 並在體力上有了飛快的長進. 僅僅兩天的時間, 我們的女兒凱琳就學會了爬行. 六天之後, 她自己站了起來, 還繞著賓館裏的茶幾走了一圈兒. 我們注意到她害怕我們帶給她的絨毛動物但很喜歡塑料積木和其它的色彩鮮豔的塑料玩具. 而我們那個團裏的其它的一些孩子還不知道怎麽玩兒玩具.

我們是在二〇〇〇年一月十七日的晚上在賓館裏見到凱琳的. 我們這些準備領養的父母從北京到南昌旅行了一整天. 孩子們也乘汽車從九十英裏外的南豐來到南昌. 我們和其它的父母被告知要直接去各自賓館的房間以便孩子可以被分頭送給每一個家庭.

我和凱文一走出電梯, 就看見三名中國婦女一人抱著一個小姑娘站在那裏. 我們馬上就認出了凱琳. 我指著凱琳問, 她是不是魯英英? 那個抱著她的婦女點頭說是. 於是我指著自己說"MAMA." 二話沒說, 那個婦女和一個翻譯跟著我們進了我們賓館的房間, 把凱琳交給了我們.

我們不知道凱琳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要知道, 她已經二十一個月大了, 不是個嬰兒. 她看著那個婦女和翻譯離開, 盯了一會兒關著的門, 然後就開始研究她的塑料玩具了. 分離竟然沒有帶給她一點兒緊張不安!

凱琳穿著傳統的中式衣服, 看起來很滿足, 很有興致. 她的衣袋裏裝滿了小桔子. 直到現在她還喜歡吃柑桔一類的水果.

我們脫掉她身上的四層衣服, 給她洗澡. 她很喜歡玩兒水. 我們又給她喝了一瓶奶, 喂了她兩個桔子, 然後送她上床. 她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八點.

早晨見到其它那些家庭的時候, 我們才得知大多數孩子都是又哭又鬧, 拒絕吃東西, 喝水, 睡覺, 也不喜歡洗澡. 而我們一家, 看起來精神飽滿, 幸福滿足.

當天下午, 凱琳就認定我們是她的保護者了. 她爬到我們身上, 想要坐在我們的腿上被我們摟著. 她開始笑了,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樂不可支. 我和凱文立刻意識到, 我們不是保姆而是真正的父母了. 現在, 我們疼愛凱琳, 更無法想象生活沒有凱琳會是什麽樣子. 而一開始的時候, 我們想的更多的是責任.

現在, 凱琳已經兩歲半了, 認識二十四個字母, 能數到三十, 用完整的句子講話, 能演唱很多歌曲, 而且很有幽默感. 她象所有她這個年齡的孩子一樣跑跳, 跳舞, 攀爬. 她最喜歡的兩樣東西是她的秋千和她的森林體育館. 聖誕節時, 祖父祖母送給她一輛三輪車. 她正等著到春天的時候騎它呢.

凱琳意識到我們看起來不一樣. 我們向她解釋說那是因為她來自中國, 媽媽來自密西根, 爸爸則來自衣阿華. 當你這樣看問題時, 一切就很符合邏輯.

從二〇〇一年一月十八日起, 我們一家開始了一個新的習俗, 那就是用帶有裝飾的粉色餅幹來慶祝我們的第一個領養日. 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了, 走在同一條通向未來的路上.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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