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不僅是一場人類與病毒的鬥爭,也是國家之間科技實力和治理能力的競賽。雖然早期疫情問題嚴重,美國的疫苗注射範圍是世界大國中一流的水平。 截至5月31日,美國有近3億劑量被注射,有1億3千多萬人完全接種疫苗,占成年人口50%。隨著大規模疫苗接種繼續鋪開,美國疫情確診病例和死亡人數持續下降,同時失業率下降,經濟複蘇,種種跡象表明,美國距離控製疫情隻差臨門一腳了。看來美國正走在擺脫疫情經濟複蘇的光明大道上,疫情拐點終於到了。
能最早真正戰勝病毒的應該是科技和社會治理綜合實力最強大的國家,目前來看就是美國。這個強大富裕成熟的國家一旦被激活,其國家實力和社會治理充分發揮作用的方式也超出了人們的想象。
《外交政策》雜誌(“Foreign Policy”)是全球最具影響力的國際時事刊物之一,它創辦於1970年,創始人為政治學家,哈佛大學教授Samuel Huntington和Warren Manshel。
4月16日,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全球事物研究學院基辛格講座傑出教授(the Henry A. Kissinger Distinguished Professor of Global Affairs at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School of Advanced International Studies)Hal Brands在這份著名雜誌發表了一篇名為“美國後來居上的疫情勝利”(“America’s Come-From-Behind Pandemic Victory”)的評論文章稱中國是全球新冠疫情的贏家,直到美國打破幾率,後來者居上。
以下是我對該文做的全文翻譯:
所有曠日持久的危機都有多個階段,這意味著基於觀察的時間,到底誰是獲勝者或失敗者的評估可能會發生巨大變化。 在1942年2月撰寫的關於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同盟國狀況的分析不會過於樂觀, 而在1949年或1969年分析冷戰的軌跡會與在1989年時的分析也截然不同。
冠狀病毒大流行的狀況也是如此。 2020年1月下旬,大家通常的看法是COVID-19主要是中國的問題,是個中國共產黨的“切爾諾貝利時刻”。 到2020年3月中旬,傳統觀點認為COVID-19對美國來說是一場大災難,是這個實力下降的超級大國的 “蘇伊士時刻”。 在2020年中期,歐洲看起來像是這場危機的一個相對勝利者。 今天看起來歐洲則像是一個失敗者。
COVID-19確實對美國造成了可怕又致命的傷害,死亡人數高達56.4萬,而且還在繼續增長。但是,在COVID-19在世界大部分地區全麵爆發一年多一點的時間後,是更新定義(甚至是重大修改)關於誰輸誰贏的常規認識的時候了。 現在,關於這場危機中暴露出的令人痛心的美國的弱點和中國的所謂優勢的討論基本已經過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整個世界對疫情所產生的影響的理解可能變得對美國更為有利,而流行疾病的後果也許最終會證明它對中國的全球野心會有災難性的影響。
現在很難想象,在2020年1月,有些美國政府官員對COVID-19感到幸災樂禍。當時的商務部長Wilbur Ross預測,這種大流行將摧毀中國經濟,並更容易將中國撥出全球供應鏈。 然而從2020年3月開始,輪到北京沾沾自喜了。
通過采取果斷地調動整個威權國家的資源和力量,實施嚴厲的公共衛生防疫限製措施,為重振在2020年初遭受重創的經濟創造了一條道路,中國似乎相對較快地抑製了從中國開始的全球疫情。到2020年中,中國大部分地區似乎已經恢複了疫情前的常態。
就美國而言,它當時在掙紮中。在2020年的很長一段時間裏,由於前總統的充滿矛盾甚至有破壞性領導措施,技術官僚機構內部令人震驚的失敗,公共衛生措施被政治化,地方,州和聯邦機構之間缺乏協調等等問題,似乎已使美國癱瘓。疫情爆發大約13個月後,美國大部分地區的公立學校仍然關閉,死亡人數超過55萬人。盡管中國能夠盡早地嚐試疫苗外交,可以利用其國內較低的感染率將COVID-19疫苗出口到國外,但當時一籌莫展的美國別無選擇,隻能奉行無情的疫苗民族主義。
事實上企圖努力控製流行病的不僅僅是美國一個國家,除了一些相對較小的國家(其中許多是島國或功能上的島國-例如韓國)之外,很少有民主國家防疫的成功故事。 自由秩序的首席捍衛者和首席挑戰者表現的明顯反差就讓人產生了一種普遍的感覺,即劃時代的變化正在發生。
著名的分析人士稱疫情是對自由主義秩序的致命打擊,是美國權力的嚴重挫折,是曆史的鉸鏈,預示著專製東方的崛起和墮落西方的衰落。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於2020年9月進行的一項研究表明,國際認可美國的程度急劇下降(甚至用川普當政時期的標準來衡量),而美國糟糕的疫情回應是一個關鍵的弱點。《愛爾蘭時報》專欄作家Fintan O’Toole寫道:“世界曾經羨慕嫉妒恨過美國。現在,我們第一次可憐它了。” 2021年初,中國習近平主席親自引用了疫情作為“東方在崛起而西方在衰落”的證據,他的下屬一直在他們自己的言論中始終如一地呼應這一主題。
在某些方麵這種說法似乎是無可爭辯的。在國際事務中,觀念即力量:正如前美國國務卿基辛格(Henry Kissinger)所說,心理平衡與物質平衡同樣重要。而這種心理平衡已經發生了變化。在北京,COVID-19加固了習近平及其周圍人的觀點,即世界正在經曆“一個世紀以來未曾發生的巨大變化”,中國可以同時在多個方麵推動它的影響力和優勢。
這正是習近平政權以令人吃驚的粗暴方式所出的舉動: 包括在台灣海峽和南中國海,與印度在喜馬拉雅接壤的地區,以及與歐洲的外交往來。 一個外向自信,也許是過分自信的中國,在與華盛頓和其他首都的關係中越來越願意接受風險和摩擦,也對渴望實現改變亞洲乃至世界根本秩序的立場越來越堅定。
COVID-19還對美國外交政策造成了破壞性影響。 它表明,美國在應對代際挑戰方麵的努力表現欠佳,一個社會兩極割裂的國家甚至無法就疫情威脅的嚴重性達成共識,而總統居然放棄了最基本的職責。 這些印象對一個超級大國沒有帶來絲毫幫助,因為超級大國的國際關係不僅取決於美國的實力,而且取決於別國對它的能力和信譽的觀念。
同時,美國未能盡早在全球危機的集體行動中發揮其傳統的催化劑作用,這也導致了保障自由主義秩序的關鍵機構(例如七國集團)更大程度的無效。加上疫情那年的其他創傷(社會劇烈動蕩的季節,對美國總統大選的無厘頭的爭議,美國本國公民衝擊國會大廈事件),COVID-19在國內暴露出了一個在國體和政治上都已染上疾病的美國;在國外,除了對中國發表憤怒譴責外,則基本無所作為。因此,疫情一直是給中國宣傳者贈送的禮物,並且給美國的朋友們留下了令人擔憂的記憶。
但這還不是故事的全部。即使在疫情最嚴重的時刻,事態也比表麵看起來複雜得多。一方麵,中國的疫情表現經常被誇大。 北京早期購買了世界市場上盡可能多的優質個人防護設備,同時錯誤地堅持聲稱病毒問題被控製住了,然後它經常加價出售劣質醫療產品,因此2020年春季的“口罩外交”幾乎沒有贏得任何軟實力。 從更廣泛的意義上講,僅由於中共已被證明完全不願提供有關病毒造成的人身傷害或經濟損失的可靠信息,因此很難將美國與中國的表現相提並論。美國的防疫失敗引起了全球的關注,而中國已經並繼續係統化地欺騙外界,其中包括COVID-19的起源問題。
美國癱瘓的印象也可能產生誤導。美國悄悄地提供了一定程度的關鍵性全球經濟治理:美國政府在2020年3月最緊急的日子裏開放換匯額度的舉措可能使世界擺脫了更為嚴重的金融危機。下一年,美聯儲向美國經濟注入了數萬億美元的刺激措施,這一措施的長期影響尚不清楚,但可大大減弱流行病的短期損害。盡管“疫苗神速行動”(“Operation Warp Speed”)不應該在川普政府的疫情反應中占據主導地位,但在創紀錄的時間內促成了革命性新型疫苗的開發,這雖是一場賭博,但獲得了豐厚回報。
最後,就像在2020年2月停止更新對疫情的獲勝者和失敗者的評估是愚蠢的一樣,2020年11月甚至是今年2月這樣做的也是愚蠢的。如果我們已經有充分的理由來修改“中國贏了,美國輸了”的敘事,那麽將來就應該有更好的理由來修改這個論點。
請考慮三個關鍵因素。首先,世界已經超越了疫情期間中國飛漲美國亂套的的節點。美國現在正以驚人的速度部署大量先進的新疫苗的注射。盡管疫苗最初的接種速度並不順暢,但截至4月初,美國已經達到平均每天注射三百萬支疫苗的速度。除了人口不到美國的四分之一的英國以外,美國有望比其他任何大國更快地獲得群體免疫,這可能會比中國快幾個月(甚至更多時間)。 隨著美國擺脫疫情和經濟衰退,它將發現自己不再處於弱勢地位,而是處於日益強大的地位。
盡管這僅是預計,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現在預測,到2024年美國的GDP將比疫情前的預測更高。沒有任何其他主要經濟體會有如此出色的表現。美國利用技術創新這一長期實力優勢從疫情中挽救自己的能力表明,美國的快速恢複能力實際上不是COVID-19疫情的犧牲品。相反,COVID-19疫情的發展過程完全符合美國過去針對對重大挑戰的反應的曆史模式: 就像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一樣,有令人痛苦的緩慢開端,隨後通過戲劇性的激增,贏得戰爭的勝利。
其次,美國現在有機會在疫情外交中蓬勃發展。對於美國而言,疫情第一年是為控製美國國內局勢而進行的殊死拚搏。一旦美國給本國人民接種疫苗,疫情第二年將可以越來越多地致力於應對COVID-19這一全球性的健康挑戰。這是針對傳統開明的美國領導階層量身定製的一項任務,這個傳統通過倡導相對包容的做好事的概念而支持美國利益,這是美國在國內經濟複蘇時可以更加積極地追求的目標。
這種方法的各個要素正在形成。美國沒有大張旗鼓就已經成為COVID-19疫苗全球機會計劃(COVAX)的最大財政捐助國。它與諸如“四方安全對話”(稱為“Quad”)等盟友和合作夥伴一起努力開發出在全球範圍內生產和分發疫苗的新方式。正如“Quad”疫苗倡議所顯示的那樣,美國正在以一種可以加強與感到中國崛起威脅的國家之間的合作的疫苗外交,而又不會與中國發生公開對抗。 更多的類似情況將會出現,而且很有可能比預期的要早。一些分析家認為,到2021年底可能在全球範圍內實現生產和分發美國製造的疫苗這一雄心勃勃的計劃,可能到夏末或初秋就已經可行了。
相比之下,中國很快將發現自己已處於一個不利地位。中國公司使用相對簡單的方法來生產疫苗,並在某些情況下在國外進行了臨床試驗,意味著北京可以迅速向其他國家承諾疫苗。但是,中國交付的疫苗數量遠遠沒有達到原先承諾的數量,而針對中國疫苗功效的懷疑正在削弱它們的吸引力。 在阿拉伯聯合酋長國,一些國藥疫苗的接種者因為前兩劑並沒有達到免疫目的而已經接種了第三劑疫苗。新加坡政府已選擇暫時封存中國製造的疫苗,而依靠西方疫苗做替代品。 而香港居民對中國發明的疫苗的熱情明顯不足。
有報道稱,北京曾試圖強求疫苗接受國做出外交讓步,例如讓巴拉圭與台灣脫節,這也表明,即使中國確實使用了一些強製性手段,也可能難以贏得很多善意。盡管僅僅幾個月前聽起來不太可能,但美國仍然有很好的機會成為引領世界擺脫疫情的國家,如果華盛頓能夠抓住這個機會,這肯定會導致整個世界重新思考到底是誰“贏得”了這場危機。
第三,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很可能將中國在COVID-19疫情掩蓋下的地緣政治攻勢視為一個巨大的戰略失誤。疫情在短期內創造了被北京所利用的機會窗口。但是,這樣做的後果可能會給中國本身帶來嚴重的長期問題。就像COVID-19加快了中國對國際首席地位的爭奪一樣,它也加速了全球反抗中國勢力的趨勢。
在許多民主國家裏,對中國的負麵看法已達到數十年來的最高水平,一部分的原因是北京從一開始就對這種大流行采取了令人不可想象的玩世不恭,欺騙性和不負責任的態度。 雖然某些仇外心理在對中國的負麵描述中也起了作用,但它似乎並沒有推動全球趨勢。 COVID-19還向世界展示了有實力的中國可能如何采取行動,包括脅迫台灣,多方位挑釁,甚至對數千英裏外的民主國家試圖壓製言論自由和公民社會。
誠然,國際上的反應並不總是像美國官員所希望的那樣強烈,部分原因是對抗北京的經濟代價仍然很高,另一部分原因是人們對美國可靠性存有疑慮。但是,即使習近平的下屬不敢告訴他實際情況,從中國過去的皇家園林中南海看來,這些也是看起來的不祥之兆。
法國總統馬克龍(Emmanuel Macron)可能會公開與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較勁,但法國海軍正在領導一場和Quad一起運作的軍事演習。 Quad正在崛起,成為一個戰略合作中心,以避免中國可能在印度太平洋的主導地位。日本和德國正在尋求高層戰略對話,印度已進一步向美國靠攏。英國現在已將與中國的競爭置於其全球英國政策的中心位置。 自2020年初以來,歐洲主要國家已經(即使不是很明確地)改變了對華為和5G網絡的立場。 將某些供應鏈遷出中國的初期嚐試,雖然時斷時續,也正在發生。英國,法國,澳大利亞,日本等國家都開始就如何應對中國可能對台灣的攻擊進行公開討論,即便是在桌下悄悄進行。 當然,在美國已經有兩黨共識,即中國是一個危險的和具有威脅性的敵人。這一發展對於甚至是強大的獨裁政權通常都不是很好地預兆。
這些發展到底多少是COVID-19的直接結果?可能有很多。美國國家安全鷹派多年來一直試圖說服美國,中國是一個很危險的對手。 直到COVID-19期間,將北京視為美國最大敵人的美國人的比例翻了一番多,從22%增至45%。 在接受調查的12個國家中,有9個國家對習近平的負麵看法在2019年至2020年之間增長了兩位數。當然,國際民眾也認為美國在應對疫情方麵做得很糟糕。 但是美國在新任領導帶領下有機會重建其信譽。 習近平則哪裏也不會去,而中國對COVID-19的回應從一開始就存在的保密和惡性不誠實等最糟糕的特征是他所執政的列寧主義一黨製的固有特征。
回想起來,COVID-19可能是在北京更公開地顯示其雄心和策略時刻,也無意間是讓它們脫軌的最大事件。這種說法在美國失去了如此巨大的公民生命的年頭聽起來很荒謬。 美國本身受到了巨大打擊後,想要奉行大膽,積極政策聲譽,美國必須依靠其充分抓住當下的機會的能力。
但是COVID-19幾乎不會成為國際危機最終產生的地緣政治成果與第一印象甚至第二印象產生差異的唯一例子。疫情遠沒有結束對美國的折磨,但是,美國正進入一個新階段,不再顯示出一個正在掙紮的超級大國,而是一個令人印象深刻能複原的超級大國。
“美國正進入一個新階段,不再顯示出一個正在掙紮的超級大國,而是一個令人印象深刻能複原的超級大國。”
“著名的分析人士稱疫情是對自由主義秩序的致命打擊,是美國權力的嚴重挫折,是曆史的鉸鏈,預示著專製東方的崛起和墮落西方的衰落。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於2020年9月進行的一項研究表明,國際認可美國的程度急劇下降(甚至用川普當政時期的標準來衡量),而美國糟糕的疫情回應是一個關鍵的弱點。”以上的分析反倒不容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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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賬遲早要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