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 我們從韶山走到北京
這是上世紀六十年代一段經曆的幾個片段。 我的記憶是選擇性的, 經過時光沉澱後留在記憶中的都是美好的。
時光回到1966年11月初,我們一批同學到韶山參觀學習,後有一組織者倡議組隊從韶山步行到北京,我們六人報了名,出發後不久,一位女同學專程趕來加入隊伍。
出發前故居工作人員(後2位)為我們送行
初行“告捷”- 雙腳起泡
11月4日清晨,我和五位校友佩戴紅衛兵袖章從偉人故居前出發, 為支持我們的舉動, 故居工作人員為我們送行, 記者為我們拍下了合影。
當天走路近百裏, 住宿湘潭,第二天繼續前進, 行走90餘裏, 到達長沙。 從來沒有如此遠行過, 累嗎? 不言而語, 兩腿發軟, 那時年青, 熱情高漲, 想起偉人的教誨“下定決心, 不怕犧牲, 排除萬難, 去爭取勝利!” 似乎就有了力量。 沿途串聯的紅衛兵隊伍很多, 相見都會打個招呼, 相互鼓勁。 過往車輛為我們鳴號, 更有甚者, 邀請我們上車,我們唯有笑臉謝過。 我們一行六人中我十九歲, 年齡最小, 第一天下來, 兩腳都起了泡。 從湘潭到長沙的90多裏遠不如第一天輕鬆, 最後的10多裏更為艱難, 但大家談笑風生, 我們每人都背著衣物和生活用品,身體強的總是搶著體弱的背包。 第二天到長沙, 幾乎人人雙腳和我的一樣。
那是個火紅的年代, 後人們難以理解, 但得承認, 精神的力量有時是可以頂天立地的。
春華山農家
在長沙參觀休整數日, 我們從長沙繼續北上, 當晚到達湖南省先進的春華山公社。在那個時代, 每個地方都在交通沿線設有紅衛兵接待站。為便於我們了解社會, 我們選擇住到青山大隊金星生產隊的農家, 時稱貧下中農的家裏。 我們在隊會計家吃的晚飯, 吃的什麽記不清了, 但留下不可磨滅印象的是嘴被辣的灼痛,久久不能消散, 在這之前我是不吃辣的。
晚飯過後,隊裏為我們開了個座談會。 會上幾個貧下中農相繼發了言, 說的都是舊社會的苦和新社會的好, 特別是有個叫李大媽的, 過去受盡苦難, 房子被燒, 離鄉背井多年, 新社會才過上安定幸福的生活。 現在的人聽起來階級鬥爭的意味濃厚, 但幾千年來農民, 特別是無地農民的生活不堪也是事實。
當地農家對我們真誠, 照顧周到, 有同學說睡著後生產隊李隊長曾進屋幫蓋被子。 那個時代的民風也確實是可圈可點。
開國上將的兄弟
走過武漢長江大橋, 當時中華民族的驕傲, 我們向東北北上, 來到兩湖大地最後一站, 紅安。 紅安, 原名黃安,因為曆史上是大別山根據地的中心, 走出了上百位將軍, 改為現名。 在進入縣城之前住在離紅安縣城10裏的謝家灣。 時間久遠, 已記不清哪般緣分, 我們住進了開國謝上將的兄弟家。
古往今來, 一人得道, 雞犬升天,司空見慣,這一點在謝將軍身上失靈了。 謝將軍在老家的兩個兄弟, 一個是大隊書記, 一個是普通農民。 我們一行和他們兩家人一起吃飯, 話家常。 飯是家常飯, 房是普通的農家院落, 說的是地氣的語言。 言談中說起, 將軍從來沒有為兩兄弟打過什麽招呼, 將軍夫人和女兒都回來過, 與鄉親們也很貼心。 這與郭伯雄徐才厚們形成了鮮明對照。
此前, 比我高幾年級的女同學加入了我們的隊伍。 我們一行7人離別紅安, 走過七裏萍,箭廠河這片鮮血染紅的土地, 就到了許世友將軍的故鄉新縣。 腳踏大別山, 是說穿行於山間, 無需攀登。
我們來到杞人憂天的地方
從最南端的新縣一路向北, 縱穿河南省,這塊廣袤的土地堪稱中華民族搖籃,處處有春秋戰國故事的地方。
12月20日 我們冒著寒風大雪到達太康, 休息了一夜, 21日依然大雪紛飛, 我們總不能久困於此, 大家一致決定來個雪地夜行軍。 我們下午四點出發, 不久天就黑了, 走著走著, 帽子白了, 身上白了, 背包白了。 我哼了幾句打油詩
茫茫大雪鋪無邊,呼呼北風凍耳尖。
雪地夜行情更迫,煉得心紅骨頭堅。
無疑, 這幾句順口溜打著那個時代的烙印, 那個年齡, 那個時代, 那種精神。 那次群眾運動傷害了不少上流社會的無故, 但那是路不拾遺的時代, 否則我們斷不敢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雪地夜行。
次日中午在傅集鎮接待站吃的中飯, 吃的是綠豆飯, 當地的鄉親們熱情, 不富裕的他們拿出了他們的心意招待我們。
吃過中飯, 我們繼續冒雪行進, 當晚住宿杞縣,古杞國所在地, 流傳杞人憂天故事的地方。
焦裕祿家人和當地百姓
從杞縣向北60裏就是蘭考,焦裕祿為之奮鬥的地方。 那是個火紅的年代,我們走路不是目的, 鍛煉和受教育才是初心。 在蘭考三天, 聽了焦裕祿夫人徐俊雅和蘭考貧下中農的兩場焦裕祿事跡報告, 感人至深。 當時黃河故道農村貧窮落後的帽子未摘, 焦裕祿這樣的幹部才是群眾需要的, 焦裕祿這樣的幹部也隻會出現在那樣的時代。 在在新時代的今天, 還應該倡導向焦裕祿學習。
在蘭考的第三天, 我們參觀了焦裕祿樹立的樣板韓村。 聽取了韓村改變麵貌的報告, 看到了一個個被封住的沙丘, 和大塊大塊的台田。
在蘭考期間, 我們和焦裕祿的三個孩子, 國慶, 守雲,寶剛及老農留下了寶貴的合影。
與焦裕祿子女和蘭考貧下中農代表合影,後排左二為作者
東明過黃河
離開蘭考縣城,我們北上渡黃河。 12月28日下午3時許我們從蘭考縣秦寨村出發,冒著呼呼的北風和零下10度的嚴寒夜行軍, 過三春集, 淩晨3時到達隸屬山東的東明。 按路標我們來到接待站所在地東明黃河河務段。 敲門進屋, 一雙大手握住了我的手,無比親切溫暖。 後來得知, 他叫牛朝平, 當時他剛從醫院看生病的同學回來, 我們一敲門, 他又起來了。 他見我們剛從風雪中進來, 把棉衣給同行的同學蓋上。 我們叫他快躺下, 就是不肯, 忙於生爐子, 招呼炊事員,使我們萬分感動。
稍事休息, 我們繼續向黃河渡口高村集走去。 我們與接待站人員互贈紀念品, 依依惜別。 以致多年後回憶往事, 想起牛朝平和接待站人員,我們還是感動不已。
接連大雪, 氣溫下降, 黃河冰封, 一連三天去渡口都失敗而歸。 12月31日晚, 為迎接元旦, 高村集接待站人員和我們一起包水餃, 歡聲笑語, 經年難忘。
恰逢元旦佳節, 艄公順利把我們送到了黃河對岸的永樂渡口。
太行山上的霸上人家
在全國勞模呂玉蘭的家鄉東留善固度過了幾天, 我們作出了一個決定, 繞道山西大寨, 然後奔赴北京。時值1月中旬,正可謂寒冬臘月,加上太行山叢山峻嶺,預告了這段行程的艱難。
我們從邢台向西北行進,地勢越來越高。路過將軍基,知道這裏是多少次古戰場。太行山南北向橫亙於山西河北邊界,及至山頂,一條峽穀如同利劍把太行山劈為兩半,一半山西,一半河北,一座古石拱橋連接兩側,不知先人如何在沒有現代技術的條件下建成。站橋上向下望去,深不可測,亂雲飛渡,好不壯觀!
過橋就進入山西,路就是步步低了。 夜宿半山腰的垻上村,隸屬昔陽縣,幾十戶人家。村民們歡迎我們的到來,熱情周到,拿出了他們的最好招待我們,把我們安排在幾戶人家。壩上幾十戶人家共用一個水塘,全靠下雨積水,此時水麵冰凍,用水很不方便,我們盡管走一天路,為節省農家的水,當晚沒有洗腳,笫二天早晨沒有洗臉刷牙,早飯後就啟程直奔大寨。
後記
在大寨,我們如願握了陳永貴大叔的手,登上了虎頭山,參加了幾場報告會座談會,收獲滿滿。隨後,我們經陽泉返回河北,沿京廣線走向北京,1月30日到達天安門廣場。我們稱行程為“長征”,曆時88天,途經7省市, 行程4千餘裏。
如果要問苦嗎?累嗎?答案顯而易見,但年青時吃點苦受點累,是磨練。
有收荻嗎?我們遊覽了沿途山山水水, 目睹了各地民風習俗, 所到之處感受到了那個時代勞動人民淳樸的民情, 更深深了解到了各地城鄉發展的經濟水平。 那個時代照相機屬於高檔消費品, 我們僅留下了兩張照片, 一張是記者拍, 一張是與焦裕祿家人在照相館留影, 但一本厚厚的日記記下了我們沿途所見,所聞, 所思。
值得嗎?幾十年後參加者在微信裏一致的觀點,太值得了,那是我們人生中珍貴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