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之戀
心言
一
我帶上祖先的碑文遠行, 為他南北找遍的疑惑求解 漸漸地,我覺得整個身體在變暖,周遭好似都有暖風拂過,輕緩而且舒展。在暖流籠罩中我不自覺地把十指收緊再放開,腳也稍微擺擺,突然覺得全部關節無比酸軟。我覺得一雙手正輕輕在我額上摩挲,一滴眼淚落到臉上,聽見一個驚喜的聲音。
"山叔叔,你醒了。可把我們嚇壞了!"
我慢慢睜開眼睛,眼前是個蒙古族少女,長得真像紅英。一雙大眼睛亮晶晶地正歡欣的看著我,手還沒從我額頭拿開。她該不是我們的孩子吧? 紅英真的就在這? 我的思緒緩慢啟動著。。。。。。
"你怎麽叫我山叔叔? 你是誰?" 我驚訝地問著,慢慢聞到這氈包裏都是馬奶子酒香。
"你總算醒了,我在這喂了你一天一夜馬奶子酒呢。" 她徑自歡快地笑著,掉頭朝外喊,"阿爸,山叔叔醒了,山叔叔醒了!"
即刻,一個魁偉的蒙古漢子風似地跑進來,把整個氈包震得晃蕩,沒容我看清他就兩手提肩把我抓起來,雷鳴般地叫喊: "哎,兄弟,我就知道你怕死。本事大著呢,這不,這麽快就活過來了。"
這時我看清了,是巴哥。他頭發蓬散著,一身舊袍子上沾不少灰塵和草梗。
"是你,是你們呀!"我驚喜地大叫起來,把巴哥緊緊擁抱住。
前天晚上,沿著伊敏河走到這裏的時候,我隻顧忘懷地四處尋找,找那片濕地,那些天鵝,還有罩著我和紅英露營的那棵樟子鬆。等我沮喪地看到那片濕地已經幹枯,草原已經泛起沙塵,再找不見一隻天鵝的時候,突然感到周身一陣寒冷。我躺在地上絕望地呼叫,很快就把在鎮裏買的一瓶高粱酒喝光了;接下來就更覺寒冷,再醒來就到了巴哥這裏。
"你怎麽搬這來了?" 我問。
"我把這片草原包下來了,再沒人管幾年就變沙漠了。再說安靜。"巴哥扔然抓住我肩膀,反問,"你這是找紅英來了吧?"
“嗯,”我點點頭問急切地追問,"你們見過她嗎?"
"你說紅英老師嗎? 她可好了,可惜她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見不到她了。。。。。"巴哥的女兒插上話來。
"舒雅,不要插嘴。你山叔叔這麽遠來心裏正急著呢。"
原來,紅英在草原辦學,二十年從沒未離開過。她現在沿正著伊敏河朝南走,可能已經到了大興安嶺。而我們的兒子鐵強已經帶著她的希望去呼和浩特念師範了,將來草原又多一個教師。
呼倫貝爾草原,你的廣袤讓多少人神往,你的粗獷讓多少人怯步。誰曾想過? 你狂野的胸懷裏也有從悠古流到現在千回百轉的伊敏河,和她哺育的一代又一代的豪邁兒女。
如果人總是懷著一線朦朧奮不顧身地向前追尋,那麽得到的就可能隻是回首那一刹間對往惜的感念。對失去難以忘懷的悵惘,又怎能讓人沿著來時的足跡找到從前呢? 如果再活過一次,我會把握住自己,把握住命運的一切嗎?
與巴哥和小舒雅話別後我就又開始溯伊敏河水南行。既然紅英來過這裏,沿著這條河就一定能找到她。是這草原的風,讓伊敏河達到大洋彼岸激起我心底的思念,讓我又回到這裏,體悟對失去的珍惜。
與來時不同的是,我騎上了巴哥的四蹄踏雪,背上有了幾袋馬奶子酒和小瑪雅連夜烙的燒餅。他們都相信我一定能找到紅英。
二
如果往事讓我飽含淚水,心裏一定有深深的愧疚
我的愛情姍姍來遲,那種美好朦朧的感覺是到了讀研究生,紅英的出現才感覺到的。她很美,而且美得非常端莊,是迄今為止所有所謂的美女照上都找不到的。明亮的大眼睛總是露著和善的笑意,對誰都是那麽謙虛,禮讓。第一學期上偏微分方程課,為集中精力聽講大家都搶座。那天她來晚了,見我旁邊還放著書包,便走過來輕聲問: "我可以坐在嗎?"
"當然可以。"我慌忙答一聲,把身子朝邊上擠擠。她的美讓人不敢正視。
她道聲謝剛坐下來老師就開講了。那天的課很難,見我不停提問她眼裏流露出一種既佩服又懷疑的神態,仿佛在問,你當真都懂了?
"你下麵還有課嗎?" 她趁我下課收筆記本的時候小聲問。
"沒有,我要去圖書館。"說完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心裏隱約覺得她可能對我有些好感,但是我心裏絕不敢多想。她太美了,何況還是應屆畢業生,年紀太小。可我卻工作幾年了,又是在職,畢業以後還要回去。這件事根本不可能。
我進圖書館找到座位剛坐下,見紅英也來了。她還是公式似地朝我點頭笑笑,就坐在旁邊另一張桌前。我眼睛的餘光看到她時爾朝我這邊看看,心裏越發緊張,連忙把頭埋在書裏,再不敢看她一眼。幸好稍後還有課,我衝她點點頭就急促離開了。
晚自習,紅英又來到我在的教室。見她走進來我急忙低頭,心裏提醒著自己千萬不要胡思亂想,集中精力做我的數學模型。
很晚了,她要離開時才走了過來,臉紅紅地拿著偏微分方程教材,把課堂上我問老師的問題重複一遍,眼睛流露出挑釁的神態,你怎麽就懂?
我看到她那神態不禁一笑,調皮地回答,"那是邊界條件,早晨讓我忽視了。"
"啊,"她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道聲,"晚安。"就回宿舍了。
打那,每次我們都會在一個教室自習。見麵也不過就是相視一笑,再多就是問問課堂的問題,或者互借英文辭典。這就是我們那個年代,如果平常男女生見麵的話,可能會打個招呼也可能匆匆而過。我們卻總是在同一個教室裏自習,沒有約定卻每天見麵都相視一笑,心裏隱約感覺到一種
默契,隻是不知道怎麽說出來。我也隻能在心裏暗暗告誡自己,這是不可能的,否則將來會更痛苦。可是卻管不住自己的腳步,隻要沒課都到那個教室,見到紅英就覺得心裏立刻有了安寧。
我們就這樣安寧地接近期末考試了。課業壓得人人都喘不過氣來,男生們晚自習時開始在教室裏吸煙,並且大聲說髒話,有時女生也會嘻嘻哈哈地附和一兩句。周六晚上我剛進來,一個小老鄉跑過來遞煙,我剛說不會他就故意大聲喊: "哎呀,大哥,你這麽大年紀了怎麽不找個對象呀!"
好呀,這幫家夥終於開始知道拿人惡做劇了。我狠狠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罵道: "叫什麽叫!沒有合適的還不如不找,這種事要隨緣,你懂嗎?"
小老鄉還想鬧下去,見我惡狠狠的目光嚇住了。
隻有紅英依舊低頭看她的書,嘴角露著慣有的笑意。
但是,默默地體會這種隱約默契的感覺沒多久就被燕子打破了。
燕子是社科係的碩士生。我們母校本科並沒有社科係,考來的都是外校生。與其它社科係研究生有所區別的是,她父母都在母校任教,她又在研究生會裏當我的助手,平時也很得力。就在那個時候,她每到我來自習時都會在走廊等著,見我走來就回眸害羞地笑著看我,如果不回應她就不走,總是這樣一再回眸害羞地笑著,直到我也向她笑笑,打個招呼。但她從不在這個教室自習。
憑心而論,對燕子我心裏隻有尊重,盡管知道她的笑容裏帶著明顯做作的曖昧。她很美麗,但比起紅英來不會給人那種高貴的感覺,而且衣著非常樸素,這又給她平易近人的美麗添了幾分莊重。重要的是,她父母都是本校的教授,要了解她太容易了。而且,由於都在研究生會的緣故我知道她年齡更合適。如果和她和紅英都素不相識,讓我選擇的話就會是燕子。但是,紅英在我心裏已經有些地位了,這種情況下我寧可誰都不考慮,除非首先問過紅英。
那個寒假,我離開學校時心裏的安靜被打破了,燕子已經開始到處纏著我了,可紅英還是依舊那樣平和,隻有她要回家的那天在食堂門口像是等人,見到我卻欲言又止。我很想問要不要送她去車站,這時燕子又從後麵追上來,催我去她宿舍裏取收據。就在我搪塞燕子的時候,眼看著紅英臉上多少有些慍怒走了。
整個假期裏我想,等開學,再不好意思也要開口先問下紅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