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 大河之戀 (2 稿, 6)
十一
如果人類隻有一件最美好的物事,那就是與生俱來的善良。
我們是在黃昏時回家的,披著西邊的晚霞我們騎馬慢慢走回來,看到屋瓦上輝映的霞光。霞光裏的阿爸阿媽正手搭額前望著我們,笑的那麽燦爛,和善。
紅英和我幾乎在同一個時刻下馬,她跑過去和阿媽擁抱的當兒我把小男孩從馬上抱下來。阿爸走過來上下打量我笑著說: "黑了,比剛來那會氣色好多了。”
紅英大笑著打趣: "他呀,在草原上打起滾來跟個小馬駒似的,長不大嘍。”
阿媽看著我拉個孩子來便問:“道上撿來的?給我當孫子吧,謝謝你們了。”
紅英氣憤地告訴阿媽:“這孩子命真苦,我們留下吧。”
吃過晚飯等孩子睡了,大家商議覺得還是收養了好。如果把他送到旗裏民政局,沒人認領還是要放出來,不出半年就一準又落到人販子手裏了。
第二天全家到旗民政局辦了領養手續,又買些衣料給孩子置幾件衣服。接下來的日子,我和紅英開始教孩子識字。明明知道他的舌頭是沒法治了,還是又跑旗衛生院又找蒙醫的折騰幾次。這樣過兩個星期我要回去工作了,紅英帶著孩子送到車站,孩子抱住我的大腿死活不肯撒手。我彎腰雙手捧住他的臉安慰,以後我們就是他的親人,要好好讀書,長大做個有用的人。
車開時我站在門口向紅英揮手告訴,看到她臉上淌著的淚花。我也仿佛看到阿爸和阿媽都在向我招手,從此他們就是我的親人,一生一世的親人。
回到單位處長把我叫去,拿出個信封讓我看,原來是上研究生前在上海外國語學院進修時校方寄來的推薦信。信上建議單位送我出國留學。
處長不無遺憾地看著我說:“你這人怎麽回事,在上海參加英語考試比全華東英語專業的成績都好,為什麽回來不說?"
我笑笑說:“其實考試成績早給幹部處寄來了,沒有出去的機會讀研究生把基礎打好也不是壞事。”
“比壞事還壞,簡直就是丟人的事!知道嗎?去年教委給市科協五個出國名額,全市竟找不到一個英語及格的。”
“這我也聽說了,還找過幹部處。他們根本就沒往上報,都過去了。”
“不行,這事一定要追究,這種工作作風怎麽能行?”
看著處長激動的樣子我不禁心中感慨。一個心細如發的上海男子經過曆練變得如此大氣而幹練, 真值得讓人敬愛,讓歪風邪氣膽顫。如果不是單位裏有這麽多好領導,我早被瑣事纏身無瑕它顧了,那還有時間學英語,考研究生呢。我誠懇地勸他:“算了,事情過去就讓它過去吧。我還年輕,隻要自己不放棄,機會還多的是。”
但是,事情還是讓處長捅上去了。接著那些天幹部處的那些幹部子女們看到我點頭哈腰的一付諂媚相,以為我在上麵有靠山。看到他們可憐的樣子我心裏難免覺得下賤,就算我是個普通工人,難道就不應該得到你們公平對待嗎?
暑假結束我要返校了,處長又反複囑咐讓我學好英語,將來還要送我出去學習。我老實坦白已經戀愛了,紅英希望我跟她去草原。處長搖搖頭笑笑說,"幹嗎弄得像梁山伯和祝英台似的,你出去學習就成外國人了?”
如果不去幹部處辦手續又見到那些幹部子女們,我可能就這樣心情平靜地回校了。我猜他們已經知道並不是上麵有誰追究他們的過錯,見我過來故意擺出傲慢的架勢,挑釁地說:“喲,業務尖子來簽字了。你就是有出國的那天,也要有我們的簽字,除非你想不拿護照就出去,懂嗎。”
我暗暗在心裏下決心,一定要爭取出去,讓他們知道別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就做給他們看,賭氣也拿個獎學金來。
回到學校就接到紅英的電報,她也馬上要回來了。下學期進入課題,我們又都搞數學模型,計算機房就成了我們見麵的地方。
一天我們從機房回來去食堂打飯,剛進樓裏紅英突然拉我上去,說忘帶飯票了。這不是多此一舉嗎,幾時還分過你我了?我詫異地仰頭看她時突然發現燕子正從食堂出來,她穿的竟和紅英一模一樣,大聲談笑著, 那聲音聽起來非常空虛和沮喪。我突然心裏觸電般地一震,見紅英在正臉審視我,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說,“好吧,恰好我也沒飯票了,咱們一塊去取吧。”
十二
我們青春無悔,因為付出過真情
我跟紅英回到宿舍,她拿出飯票往桌上一扔說:“你去把飯打回來吧,我不去了。”然後一屁股坐床上。
"怎麽了,說生氣就生氣?" 我邊安慰邊拉起她手,讓她一塊去。
"你不是都看到燕子那樣子了,她這是幹什麽呀。要說誰刺激到她也是你,關我什麽事。”她把手掙脫出來一動不動。
“她呀,我可能八九個月都沒見過了,不知會變成這樣。”
的確,燕子就像隻燕子,曇花一現就飛走了,從上學期閃了我還真沒見過。
“要不,你去跟她談談,她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無奈地歎道。"這事怎麽談呀,”紅英氣憤地說,“再說我又不像你以前還工作過,正經事都不知道怎麽說呢。她這樣有段時間了。。。。。。”
我苦笑著搖搖頭,老實坦白:"其實,我當時對她有點好印象是因為她看上去很單純,衣著也很樸素的樣子。。。。。。"
"行了,還是你動真情了吧。你去找她算了,正好讓我清靜清靜。”
“別堵氣了,我就是告訴你心裏有她你能相信嗎?" 我認真地說,"就是有誰對你再好,我心裏都不吃醋。”
紅英一下子笑了,站起來還嘴,“誰吃醋了,願意找誰你找去好了。"她朝我狡黠地笑笑,把衣箱翻個底朝上,才找到件深藍色褲子和黑格紫地上衣,揮揮手毫不在乎地說,"你先去打飯吧,我換上衣服就下去,我們就在食堂吃。"
紅英到食堂一看她衣著我立刻大笑起來,說真話,她太像老家村裏的婦女主任了。我大笑指著她說:"哎呀,大嬸,你剛從地裏回來吧。快坐快坐,飯菜都給您上齊了。”
紅英故作嗔怪地說:“不行。星期天你跟我一塊去服裝市場,給我買幾件衣服回來,錢你帶足了。"
看著紅英我臉上雖然笑著,心裏卻不免感歎。燕子這麽做未免有些過了,她根本就沒再露麵,何必現在顯露出這麽大的反應呢?
那以後我和紅英更是形影不離。有時,她過來室友們看那一幅衣著樸素的樣子故意惡作劇,"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大嫂你別這麽勤回婆家。。。。。。"
進入實驗階段瑣事都讓紅英攬了過去,我有空間就準備英語考試,開始聯係外麵的學校。起初她半信半疑認為我不會有任何結果,後來看到那些學校回信知道我如果考試成績不差拿到獎學金不成問題,又顯得茫然若失。
那段時間裏我猶豫了。我放不下紅英一個人走,也知道如果和她去草原以支邊的名義向單位申請沒有任何問題。留下來從政我從未想過,隻是真的想走出去看看,也想向單位幹部處那些貴族子女們顯示一下實力。客觀上講,那時我的大學同學們三分之二都出去了,留下來會讓人覺得窩囊。但是就這樣一個人出去真是舍不得紅英。
答完辯美國學校的錄取通知也寄來了。單位一定會放行,這我是有把握的。我開始勸紅英結婚,可她總說要我一個人先走,讓她回草原教幾年書再做決定。
畢業我和她一起回到草原,又看到撿回來的那個孩子,小家夥長高了一截,見到我們興高采烈地和阿媽忙著做吃的。阿爸笑嗬嗬地說,這孩子真的很懂事,學業和同齡的正常兒童比絲毫不差,可惜就是不能說話。
我對阿爸坦白打算出國留學,讓他勸紅英和我結婚,這樣無論如何將來都不會分開。阿爸沉吟半晌低沉地勸導,紅英的脾氣我早就清楚了,她拿準主意就不能再變了。讓我好好想想,是不是真想出國,如果到草原來也要慎重考慮,事情遠沒有紅英想的簡單。
在出國留學,在原單位從政和去草原這三個選擇裏,我心裏還真拿不準主意。我打心裏不願從政,但是讓我一輩子待在草原也沒有心理準備。出國也是為了回來。就這樣幾個選項都一直拖著,直到不得不開始考慮辦護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