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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說: 大河之戀 (2 稿, 4)

(2015-03-17 20:24:13) 下一個
中篇小說: 大河之戀 (2 稿, 4)





如果你生於土地長於土地,沒有理由不去珍惜。

那以後過去若幹年,每有港台商人們在我麵前炫耀吃過什麽老虎肉,豹子肉,甚至熊貓肉和穿山甲肉的時候,他們可曾知道我心裏迸發的那種恥辱和憤怒。我的心在流血,真的很痛很痛。暗暗罵道,混蛋!這就是你們頂禮膜拜的壯陽嗎? 然後你們再幹什麽去?!

伊敏河從大興安嶺的北端下來,一路千回百轉,流長三百九十公裏,灌溉了兩萬兩千多平方公裏的土地。她的風光是迤邐迷人的,兩岸的草原是寬闊廣大的。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在這片草原上讓人心裏不能不油然升起對自然的敬畏。與她的廣袤相比,我們是那麽渺小和微不足道。如果人類想用一時的貪念踐踏草原,要受的懲罰必然降臨,甚至不給你僥幸的時間。

隨阿木爾阿爸去市裏采購的時候,我感受到城裏的喧嘩。除了國家在建的露天煤礦和石油勘探隊鑽機的轟鳴聲,還有內地來的私自挖掘煤礦的大批商人。形形種種的內地商販們占據了市場,他們選購當地土特產的同時,也把內地的那些廉價電子表和花頭巾之類的東西帶來叫賣。我們居然見到小販們把內地的門神年畫當作成吉思汗和忽必烈的肖像賣給遠路過來的牧民。“要不要去告訴他們這是騙人?” 我問阿木爾阿爸。

“由他們去!反正我們蒙古人隻敬愛毛主席!" 阿爸氣憤地回答。

在家小館裏吃午飯的時候,阿爸哼起了蒙古歌謠,"我們的嘎達梅林喲,我們的草原我們的心。。。。。。" 瞬間,老人淚水縱橫。

"阿爸,你就把心裏話吐出來吧。他就是科爾沁草原的兒子。” 紅英在一旁勸道。

本來,蒙古的牧民們已經終止了遊牧生活,也在大漠邊栽上成片的紅柳樹抵禦風沙。但近年的承包風刮來改變了一切。原來屋裏懸掛的毛主席像被請下來,換上的是各種真假不一的成吉思汗像,人們分到一片草場又開始自由放牧。原本定居的人們走遠了散了,紅柳樹再沒人照顧,沙漠正在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吞噬著草原。致富的浪潮下是散亂不定的人心。阿爸痛楚地歎息,"國家在建的煤礦和石油勘探我沒意見,這都是為我們國家好。可是你說,那麽多小煤礦會給草原帶來什麽?總有一天,草原會塌的,沙塵暴會刮到北京去。不出十五年就會發生。你們相信我的話。"

那一刻,我心裏的愴然有多麽沉重,如同肩負的父輩的期待。

其實,我所知道的遠比阿爸和紅英要多。那時我已經能夠通過私下渠道看到內參了。應該讚賞我們基層調研人員和"人民日報"還有新華社的記者們,他們反映的情況是那麽詳實全麵。我們這個國家的確需要變革,但絕不能短視,更沒有什麽摸著石頭過河這種說辭。曆史上的嘎達梅林隻是昨天的事情,更有多少發達國家走過的彎路值得借鑒。可我們竟這樣急於求成。你能說把一條石板搭在土塊上擺隻烤全羊就是蒙古風情,就要這樣發展經濟嗎?我們究竟是向前還是倒退?前一年有賬可查的公款吃喝就已經達到四百億元,按同期的物價指數可以建四支航空母艦混合編隊。是下麵反映的情況沒能傳到上麵的決策者手裏,還是讓人刪改了我都無從判斷。但是我敢說,我能看到的情況起碼地市常委一級的官員都看到了。他們如果不認真從實際出發搞建設就是失職,哪怕把一萬元揣到個人腰包就應該槍斃!可是,我們的改革口號是,隻要不觸犯法律就是創新。在這樣的口號之下,有多少違犯法律的行為可以蒙混過關呢。我覺得我們的國家病了,正在走向瘋狂,卻沾沾自喜不去自省。

“放心阿爸。他會和我一起回來建設我們的家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紅英是那麽自信,那麽單純。

我當真會跟她來到草原嗎?我心裏覺得還有很多問題沒有答案,還需要踩著父輩們的腳印去尋找。我多麽希望看到國家的領導者真的下來問問人民究竟需要什麽,而不是按照自己意念強塞給我們他自己腦子裏的東西!

滿載著從城裏的采購我們回家了。路上阿爸要我騎馬,讓我們趁著草原還存在的機會自己跑出去看看。


她是水做的,我溶化的時候,太陽正在升起,把天和水染成粉色


換上蒙古袍一出來,阿爾木阿爸和諾敏阿媽一看立刻笑了起來。我愣了一下問,“怎麽,穿得不對嗎?” 紅英跑到我麵前故弄玄虛地打量一番大笑起來: "嗯,你穿反了。哪有你這麽穿的,這不更讓人覺著不是蒙古人了嗎。”

我不解地說:“外麵的蒙古兄弟不都是這麽穿嘛。”

阿爸和阿媽朗朗地笑道:“像,真像。我們是看你真像個蒙古漢子才笑的哪”

紅英調皮地說:“哪有蒙古人戴眼鏡的。不讓他戴眼鏡又怕看不清路摔傷馬。”

“摔傷馬有什麽,我還會獸醫呢。” 我故意逗她。

按阿爸的囑咐,往南走如果看到麅子和黃羊之類的動物,那就是到了老虎和野狼的食物鏈了,我們必須要往回走,不能耽擱。

我和紅英各自帶了一杆獵槍,跨上馬向兩位老人揮手告別,沿著伊敏河南下。

伊敏河水清澈剔透,映襯出藍天和白雲的晴麗。她彎彎曲曲地從大興安嶺向北流過來,灌溉一片茂密的草原。草原一望無邊,時起時伏,如同浩瀚的綠洲,博大而又深不可測。遠處大興安嶺雄偉的山峰依稀可辯。那嶽麓襯托著天上盤旋的蒼鷹,更讓人感到草原一種雄渾蒼勁的激昂。若不是腳下掘煤機的噪鳴和斷斷續續的爆破聲,這裏的寧靜可以讓人心曠神怡,心馳神往,也可以讓人望而卻步,心生敬畏。紅英放開韁繩讓馬在草上馳騁,邊回頭喊,“跟上來呀,讓馬跑跑,待會熱起來再慢慢走。。。。。”

我策馬追上去,就勢放下馬疆一隻腳站在馬鞍上,展開雙臂高興地叫喊著:“草原呀草原,我們來了。。。。。。”

紅英愣一下提醒道:“小心呀,那馬還不認識你,別逞能!”

我看著她笑道:“怎麽樣,跟你說過我還有個表哥是騎兵營長,他教過我。”

紅英緊張地繼續提醒:“那也不能裝英雄。這馬不認識你就是不認識你,摔下來怎麽辦!”她過來一腳著蹬彎身撿起韁繩遞給我,“你以為這是軍馬呀,能不跟你發脾氣就不錯了。”

我誇張地作個揖回答:“尊命,美麗的草原姑娘。”

旁邊的牧人們笑嗬嗬地跟著大喊:“跑呀,跑吧,給你個套馬杆子,逮匹野馬回來。”

這樣,我們一路玩著,戲鬧著,盡情地呼吸著草原上濕潤的空氣,一直到太陽升到正南。天熱起來了,城鎮讓我們遠遠拋在後麵,我脫下衣服光著上身,大聲唱起來:“在那金色的沙灘上,撒滿銀色的月光。。。。。。"

紅英故作生氣地過來輕輕抽了我一鞭,“你酸不酸呀,這是綠色的草原金色的陽光,難道還要找你的燕子姑娘呀,天黑還早著哪。”

我就勢閃身下馬,接著唱道,“讓她用那細細的皮鞭輕輕地打在我的身上。。。。。。”

該吃飯了,我倆坐在河邊的草地上,就著清涼的伊敏河水啃起帶來的風幹牛肉。紅英看著我笑問:“怎麽,還失戀哪?”

那刻我心裏一動拉住她的手回答:“不會,真的不會。現在想起來好荒唐。可能是自尊心做怪吧。其實第一次看到你,就眼前一亮那樣。。。。。”

紅英看著遠處的山脈無動於衷地說:"眼前一亮那樣是什麽樣? 你們男生就是喜歡漂亮女孩。”

我紅著臉連忙回答: "不是,不是那樣的。。。。。。其實,你長得和我母親很像,非常非常像,真的。。。。。。”

紅英哈哈大笑起來,“去你的吧,我有那麽老嗎。。。。。。” 她趁機抽出手跑開了。

剛吃完午飯,我們看到了西邊的沙塵暴。那黑壓壓的天空是在一瞬間形成的,接著就是渾天黑地的狂風卷著沙土,來得那麽猛烈,那麽不可預測。我緊張地問紅英:“會不會刮到我們這裏?”

紅英像猛地被刺了一下,搖搖頭輕輕回答:“不會,離我們這還遠呢。這邊有大興安嶺山脈擋著,風不會到這邊的。” 但是從她的神態裏,我還是看出一些擔心。

我們牽著馬繼續向南,看到了私人正在挖的小煤窯。那煤窯說它小,其實已經小到微不足道了。洞口隻能進出一個人,兩旁用木樁支撐一塊破草席。這樣怎麽能挖煤呢?顯然煤老板是個外行,連我都看出來如果工人下去不辯方向,挖向河道這邊漏水連逃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其它井下安全設備。我們恰好看見一個礦工從下麵上來,柳條帽上綁個手電筒,破衣爛衫的,腳上的一雙老式膠鞋已經裂開了。他身上的背簍滿滿裝著煤渣,這就是他的采煤作業了。

我搖搖頭歎道:“這哪是挖煤,這是這玩命,拿命賭呀。” 紅英接著解釋:“其實草原下麵都是沙土,根本沒有支撐。個人是沒有能力在這開礦的,如果塌方,損失不光是這些人命,草原也要毀了。那時就要有沙塵暴了,惡性循環起來,呼倫貝爾草原真的就沒了。絕不是這些小煤窯沒前途,整個草原都毀了。”

我們歎著氣,沉重地拉馬走著。我不知什麽話題能讓她開心,本來還想跳到河裏遊一會,現在想都不敢想了,直到黃昏時住進一家車馬店。

店裏都是漢族商販們,這裏到了黃昏人們是不敢僥幸再往前走的,見到店就要住下,不然就隻能在外麵過夜了。漢族的商販們還沒這個膽量。我們走進時院子裏的人正在吃著喝著,賭錢的在目無旁人地瘋狂嚷叫著。見我們進來他們愣住了,以為我們都是蒙古人,盯著我們馬上滿載的行囊貪婪地審視著。紅英悄悄提醒我:“少說話,待會見店老板是蒙古人我說話, 漢人你說話,留一個人這在看著。”

紅英示意讓我進去,進屋見店家是漢人,問還有沒有鋪位,我們要個單間。店老板高興地說天還早,空房還多著呢,隨便怎樣都行。我沒花時間和他討價還價,拿了門鑰匙徑自奔了回來。我們幾分鍾就把東西搬進屋,關上門我問:“怎麽樣,馬沒事吧。”

“沒事,夜裏別睡太死就行了。趕緊吃點東西就睡。”

我出去跟老板要了四個饅頭,兩碗玉米糊。回來打開我們帶的奶酪,就著馬奶子酒吃起來。外麵的吵鬧聲還是很大,連我們說話都要很大聲才能讓對方聽到。於是我倆就開始劃拳,也都從未學過什麽酒令,就那樣一個一個兩個兩個地大聲吆喝,誰輸了就兩人一起哈哈大笑,灌一口馬奶子酒。

吃完飯趁天還沒黑下來我們一起去井邊擺水。洗漱過天就黑了。我倒掉水回來見紅英已經和衣躺下了,見我隻說,“你隨便吧,離我遠點就行了。”我規規矩矩地點點頭打開行囊拿出條睡袋,把其它物什搬到裏麵,隻留條獵槍在身邊,壓滿了子彈。然後用椅子頂住門。紅英滿意地看著我笑道,“行啊,老江湖了嘛,還知道防身呢。"

我笑笑回答: "怎麽,天鵝在身邊當然需要保護。"

她故作嚴肅地說: " 最後提醒一句,晚上冷了再把那條睡袋拿出來,別想當大灰狼呀。”

前半夜我根本就沒有睡意。聽動靜紅英好像睡了,真佩服她外麵那麽吵還能睡熟。到後半夜吵雜聲靜了,漸漸眼睛有些睜不開,就要昏昏欲睡的時候,外麵傳來馬叫聲。紅英騰地從炕上跳下來提起獵槍叫道:“快起來,我們的馬!”我立刻抓起槍跟她跑出去,見房東的狗在院裏閑逛。我過去把狗引到廚房反鎖上門,一個漢子打開窗戶低聲說,“沒事,你們放心睡吧。這邊根本就沒狼。”

我和紅英齊聲說 “謝謝。” 進屋我看著她說:“好嗎,你比我還警醒。” 紅英不好意思地笑笑回答:“其實我睡著了,就是你在地上總翻身。" 我坐在她身邊認真地說:“你好好睡吧,我明天中午在外麵補一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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