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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緣: 第十五章 鐵打的男人水樣的情

(2005-10-18 16:53:30) 下一個
第十五章 鐵打的男人水樣的情 







南方雨後的天氣會馬上變得涼爽,濕熱散後讓人心胸頓生片刻的清暢。薛奎元下班回來開車穿過鎮裏卻覺得十分沉重。本來計劃好讓傑裏米接受法律懲罰,也隻有這樣才能讓壓在梅音和他心裏的惡氣出來,但下班前傑西的一通電話把計劃都打亂了。


傑裏米背後有政客支持,明尼蘇達警方擔心打草驚蛇,堅決不同意他們的辦法。怎麽對梅音解釋呢?薛奎元越想越覺得自己對不起梅音。如果當初他們沒有吵嘴,今天該是正在和諧安靜地享受生活。


前麵車越塞越多,薛奎元搖下車窗拿出根煙點上。車再不能往前開了,他氣憤地罵一句,煞車走出來朝前看,見路口出了車禍,警車和消防救護車已經把路堵死了。前後都有車,不能前開也不能掉頭,他隻好回車裏熄火,把椅背稍微放後些一支接一支吸煙。本來這半包煙已經放在車裏很久,沒用多少時間他就全部吸完了。他把空煙盒抖抖又扔回旁邊座位上,無奈地等著前麵車移動。


許久,前麵的車螞蟻般地在警察引導下掉頭轉向旁邊一條街道。薛奎元掉過車頭時無意看到路旁有個花店,靈機一動停下車。


自從琳芬生日那天在地下室無意看來梁喬輝買的玫瑰花,薛奎元就一直在想自己過去是不是有些太粗心了。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梅音知道,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麽,他始終還是在愛著她。有時夜裏從噩夢中驚醒時,他總會發現梅音在一旁流淚,自己怎麽做才會減去梅音心裏一份負擔?他開始夜裏努力保持不在倦意中睡去,摟著梅音假裝睡了,結果等她發現兩人抱頭痛哭。明天就是“七夕”,給梅音買束花吧。過了中秋也應該讓父母回去了,總讓老人幫忙帶孩子畢竟不是辦法。他腳步蹣跚地走進花店,精心挑選幾支玫瑰和康乃馨,再讓店員幫忙挑選幾樣花草搭配好,付錢走了出來。


薛奎元進家見父親正伏在桌上繪畫,一幅大張宣紙用水彩畫了兩隻鴛鴦遊於幾片青荷,荷葉碧綠,碩大厚實,托出一枝高潔的粉紅色花朵,而兩隻鴛鴦依偎恩愛,楚楚動人。他不禁覺得拿花的手抖了幾抖,下意識地要把花藏到背後,卻被正看父親畫畫的兩個孩子發現了,驚喜地大叫:“爸爸買花回來嘍,再讓爺爺畫上。”


薛奎元在女兒頭上輕輕拍下吩咐:“快,讓你媽把花瓶找出來。”說著抱起兒子走到父親身邊,“爸,你這又是給誰畫的?”


“嘿嘿,誰也不給。是給你和梅音的,畫好讓你媽裱起來,明天就是‘七夕’了,父母不能總陪在你倆身邊呀。”


“爸已經畫整整一下午了。”梅音從廚房遞出個花瓶,溫馨地笑著說,“你快勸爸歇會吧,飯馬上就好了。”


“好了,馬上就好了。”老人笑著後退幾步,仔細端詳著畫,覺得不稱意又提筆在鴛鴦身邊加幾波漣漪。


“爸,你歇會兒吧,明天再接著畫。”奎元頓時覺得眼睛一熱,急忙從梅音手裏接過花瓶放好花,進廚房給父親端來杯茶。走到畫前他頓時被父親精心的創意鎮住了,這幅畫創意雖然簡單,但每筆都流露出老人的匠心。父母來美國這麽久,無論生活多不方便都從未說過要回去,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他把茶遞給父親時覺得手無比沉重,握住父親的手不鬆開不行鬆開也不行,隻是愣著端詳老人的麵孔,淚水在眼裏轉動。父親老了,臉上已經布滿皺紋。盡管他平時開朗豁達看不出衰老,但在這裏沒有出去與人交流的機會,畢竟給他添加許多不便。


老人接過茶杯呷口,舉起畫說:“再涼幾分鍾就幹了,給自己兒子媳婦畫的畫畢竟不多呀。”


一家人高高心地吃過飯,又聊一會。奎元借口扔垃圾,從廚房提起垃圾袋就出了門,沒走幾步父親從後麵跟上來。


“抽煙嗎?來這個吧。”父親遞給他一支國內帶來的石林煙,“兩條煙一直沒人抽,已經變味了。抽完你就戒掉吧。”原來父親已經發現他在吸煙。


“爸,我。。。。。我沒事,你看我和梅音不是挺好的嘛。這幾天程序太棘手,喬輝又忙不過來,心裏有點上火。。。。。。”奎元支吾著。


“嗯,少抽一點沒關係。你和梅音都是大人了,自己的事情父母 不能總追著問,隻要看到你倆和和氣氣地生活,我和你媽就放心了。”


“爸,我以後絕不再和梅音吵嘴了,過去都是我不好。”


“ 你和梅音都是光這樣說不行呀。我今天看你買花回來,就覺得你是在找機會讓梅音知道你對她好,梅音在你麵前也總讓人覺得低三下四的。無論如何,如果為梅音好,不如多給她些機會獨立做些事情,等她覺得你非常相信她,自尊心強了,才能真正體會到你在關心她。”


“爸,你都知道了?”奎元立刻驚叫著問。


“知道什麽?我和你媽都知道你和梅音倆愛得很深,這就比什麽都重要了。我們來這麽久梅音很少提到她家裏,你就應該問她,看看能為她父母做些什麽。她對我們這麽孝順,能不惦記自己父母嗎?”


“我明白了。以後我會把家裏的事情都交給她來決定,一定要讓她知道我愛她,相信也尊重她他。”


“嗯,這才是我的兒子,像個真正男子漢。其實我和你媽都察覺出一些異常,你夜裏說夢話我們也知道。爸媽都很為你和梅音驕傲,你倆都是我們看著長大的。生活裏受到多大衝擊不重要,關鍵要堅強,用對彼此的愛來鼓勵對方。梅音是個很難得的好媳婦,爸媽都覺得你做得對呀。”


“可是,爸,我想替梅音報仇!”奎元低下頭恨恨地說道。


“比起好好帶著孩子生活,報仇有那麽重要嗎?如果你永遠都報不了這個仇,莫非就這樣讓梅音帶著愧疚生活一輩子?其實我看出來,現在這件事情在你心裏的疙瘩遠比梅音大,這樣下去她心裏壓力不是更大嗎?惡人是不可能逃過懲罰的,你以後總有報仇的機會,他再做案也有被告發逮捕的可能。你們能夠高高興興地生活,就是對這種惡棍最好的感化和懲罰。”


薛奎元心裏豁亮了,突然發現,父親衰老纖細的軀幹裏居然有這種堅強的氣概,也許這就是他文革時能從磨難度過的意誌吧。他感慨地凝視著老人的眼睛說:“爸,你這番話太好了。我覺得無論怎麽學,就是不像你。”


老人身體猛然一震,稍緩平靜下來,若無其事地回答:“其實以你的閱曆來講已經不容易了。你很像我,連細微的神態和舉動都很像我。爸心裏真為你驕傲。”
  





薛奎元沒有像往常那樣拖到很晚才睡。梅音漱洗後他馬上跟著漱洗,緊隨梅音進了臥房。他躺在梅音身邊用手輕輕撫摸她全身,溫順地低聲說:“我想中秋節過了讓爸媽回去,把你父母辦過來,讓他們在這住些日子。好久沒聽你說起了,他們還好嗎?”


梅音從奎元柔和的目光裏發覺他變了,眼裏閃爍的那絲驚恐和憤怒消失了,以前平和安詳的神色又重新顯現。她不想失去這個機會,依偎在他懷裏吻著他的胸脯和麵頰,輕輕回答:“爸媽來太久了,應該讓他們回去看看。我父母都好,媽把平時給她的錢都悄悄寄我們家去了,等回去時多給他們帶回去些吧。”


“可他們從來沒跟我提過,這怎麽行呢?”奎元心裏頓時覺得對父母的愧疚。


“我媽不在信上講我也不知道。爸媽都太好了,就像我的親生父母。”


“嗯,晚上爸還提醒我以後多關心你家裏呢。他們原來一直都在悄悄替我做。”


“我覺得自己好幸福,這麽多年爸媽一直都把我當女兒看待,你也很好。我真是很滿足。”


“爸媽確實好,可我不好,讓你受了這麽大委屈。我要你以後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拿放自如,家也要你當。你給了我一兒一女,這還不夠多嗎?”奎元眼睛誠實地望著梅音。


“哦,快別這麽說。你是我的愛人,也是少有的好父親。。。。。。”梅音把嘴貼到奎元嘴上,盡情地吻著,也盡情享受奎元的吻。


奎元久抑的雄性暴發了,他摟緊梅音縱情吻著,汗水落下來把他倆粘在一起。


梅音配合奎元歡愉地呻吟著。她期待這個時刻已經太久了,她是他的女人,一生都是;而她的奎元終於走出心理障礙。她流淚了,緊緊摟住奎元的脖子,融化在他的熱情裏。


“梅音,我一直都想告訴你,你是我心裏最美的女人,永遠都是。”奎元的興奮慢慢減低,仍然摟抱著梅音。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所以隻要想到你,我就不會絕望。”梅音吻著奎元的胳膊,柔順地回答,“我感謝上蒼,給我這麽好的愛人。也感謝你爸媽,他們心地這麽善良。。。。。。”


奎元終於枕在梅音臂腕裏安詳地睡著了。梅音用手輕輕劃一下他的頭發,在他額頭上靜靜地吻著,借著月光仔細端詳。她不打算再起身去關空調,生怕驚醒了他。隻是在愜意的涼爽中一遍又一遍吻著他的臉,用胳膊支住下頜看著他,體驗靜夜裏的溫馨。


盡管奎元五官一點都不像公公,梅音卻從未多想過。兒子像母親的也有,何況奎元的言談舉止都帶著公公的神韻,但他的粗獷卻和公公的細膩形成鮮明對比。如果下午婆婆不對她講,她絕對不會想到這一家人的血脈緣由。公公和婆婆顯然是為了讓她鼓起生活勇氣才說的,不然會守口如瓶直到老死。小時候奎元一家從省城搬來大家就絲毫沒有懷疑過,公公就是奎元的生身父親,因為他太愛奎元了。沒人想過他們搬來的原因。


奎元父親是新中國培養的第一代畫家,文革前就已經在省裏頗有名氣。也正是他的專長給他帶來厄運,文革改始不久就被打成白專典型關入牛棚,而把他置於死地的就是博物館的文史員,曾經追求過奎元母親的那個文革新貴。那個造反派頭子一麵瘋狂折磨奎元父親,一麵對奎元母親糾纏不休。他終於趁留奎元母親寫交代的機會在晚上蹂躪了她,接下來無休無止地強暴她,直到在武鬥當中喪命。


奎元父親從牛棚回來時見到這個孽種已經兩歲了。他憤怒又絕望。他曾經和奎元母親商量夜裏把這個孩子綁到鐵軌上,可是轉身的瞬間孩子的哭聲喚起他的父愛,兩人把孩子又帶回家,接著離開省城。


古今中外,隻要信仰被扭曲就總會有醜惡披上它的外衣為非做歹。


奎元雖然沒有公公的藝術天分和細膩秉性,卻完全繼承了他的正直善良;而婆媳兩代在不同國度裏的經曆又驚人相像。梅音的心被震動了。既然婆婆有這麽大的勇氣把自己的遭遇說給她聽,自己就更應該珍惜生活。她感謝兩位老人,對奎元的愛又加了一層意義,也感謝在她需要時挺身相助的每一個人。中外醜惡自有雷同之處,而人們善與美的觀念又何嚐不是普世的道德?她腦海裏回憶幾年來的經曆,感動慨歎之餘更下定決心,今後無論是誰,隻要需要幫助她一定要伸出雙手。
  



胖胖病了。薑邦興又成交一筆貿易,總結上次經驗多賺了九千多美元,下午興衝衝地開了張五萬美元支票過去還梁喬輝,喬輝要他緩緩,先把父親欠的髒款都還清再說。他見喬輝誠心誠意,想起仍在接受審查的父母心裏焦急,就去銀行把錢電匯出去,然後帶兒子遊泳。胖胖玩得起勁,烏雲壓上來時怎麽勸也不肯上岸,一場大雨就淋病了。


胖胖高燒不退,呆在醫院昏睡著不斷喊媽媽,無奈薑邦興隻好打電話給秀琴,讓她回來看看孩子。


“什麽,遊泳受涼感冒成這樣?八成是你又在施巧計吧?等他出院你送來我帶,我這邊事情正多著呢。”秀琴口氣強硬地回答。


薑邦興心裏一急剛要罵出口,一轉念心裏苦笑笑無奈把電話放下。自嘲地想,這就叫種瓜得瓜,誰讓自己過去總胡鬧呢。他想再給秀琴打電話把孩子病情說重些,又怕她著急開車回來出事,隻好求奎元母親來醫院照看胖胖,自己過去接秀琴。梅音和琳芬聽說也跟他過去,勸秀琴盡快搬回來。


這段時間秀琴在公司很順,不僅升至部門主管,公司技術經理羅伯特也似乎對她非常體貼,兩人已經一道出去吃過幾次中飯了。羅伯特曖昧地暗示秀琴這個部門經理的位置就是他特別推薦的,她也心有靈犀地半推半就。她心裏十分清楚,雖然自己能力還可以,但剛過來畢竟不熟悉業務,這個部門主管的位置如果沒有人從中運作自己不會得到。盡管羅伯特的這種做法讓她後怕,但是如果不打算幹一段時間離開她也沒有其它好辦法回避。而且羅伯特金發碧眼帥氣高大,隻要進辦公室玉樹臨風似的那麽一站,就是兩個薑邦興疊起來也少了那份派頭。自己已經快四十歲了,如果不想回去羅伯特這個人無疑值得考慮。她和羅伯特就這樣無形中達成默契,兩人在公司都用雅虎郵箱聯係,約好時間神不知鬼不覺先後分別離開公司,午飯小聚後再分別回來。幾個約會她心裏就產生了衝動,羅伯特態度已經很明確了,倒是自己還沒有正式離婚。倘若沒有這點羈拌她就會痛快地答應羅伯特的晚餐邀請,偏偏這個時候冒出兒子生病的事情。


胖胖感冒算什麽大病,一準又是薑邦興耍花招騙她回去。想到這裏她拿定了主意,孩子若真是大病薑邦興一定會跑來接她,如果不來周末見到他就借題發揮提出離婚。自己離開家時畢竟把積蓄都留下了,堅決離婚薑邦興也不會怎麽鬧。想到這裏她穩住情緒又開始和羅伯特用雅虎短信聊天,直到薑邦興在外麵敲門。


她走到門後從視孔望出去,見薑邦興身後還跟著琳芬和梅音,心裏不由一涼,看來胖胖真是生大病了。她急忙打開門勉強保持鎮靜,放慢語氣問道:“怎麽了,這麽晚你還跑這兒來?”


“秀琴,胖胖病得不輕,你趕快跟我回去,他說胡話都念叨你。”薑邦興站在門外急切哀求,滿頭都是汗珠。


“那你是怎麽搞得,讓孩子病成這樣?還把琳芬和梅音叫來了,興師動眾的不是給人家難堪嘛。”秀琴急忙收拾行囊,言語卻毫不柔和。


“他是急得沒辦法,你願意馬上回去最好啦。”琳芬急忙勸說。


“我就知道把孩子留給他靠不住嘛。以後把孩子給我吧,你不要帶了。”秀琴口氣生硬地繼續抱怨,包好幾件衣服帶上手提電腦,看也沒看薑邦興就朝車走去。


“阿彌陀佛!”薑邦興抬手抹下臉上汗水,急忙跑進屋拿起秀琴忘在桌上的鑰匙,鎖上門疾步朝車奔去。梅音從一旁連忙掏出幾張紙巾遞給他,安慰道:“好好擦擦汗吧,別急。”


大家趕回醫院胖胖已經退燒醒了,奎元母親正用條羹喂他吃稀飯,見秀琴進來興奮地大叫:“媽媽,我好想你呀!”


秀琴趕上去接過粥碗道謝,把胖胖摟在懷裏喂他,心裏十分彷徨。今後怎麽辦?沒見到孩子以前想什麽都容易,但是如果讓她現在就在羅伯特和兒子薑邦興之間選擇,卻是件千難萬難的事情。


胖胖喝過粥睡了,薑邦興勸大家回去。秀琴要留下來陪胖胖,卻無論如何不肯讓薑邦興也留下。薑邦興隻好苦苦哀勸讓她回家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再趕回去上班。秀琴冷漠地笑笑說:“現在那是你家了,我回去不好吧。。。。。”


“這樣好了,我們大家都去薑邦興家裏。反正已經很晚了,我們回家還會把人吵醒。”梅音提議。


“哎,這個辦法不錯,不放心你明天一早還可以來看看,我回去倒不方便。你們快走吧,伯母已經累大半夜了。”薑邦興看看奎元母親,臉上露出十分誠懇的歉意。


秀琴跟著琳芬梅音一行人回到家裏,頓時驚訝得睜大眼睛。兩個多月以來變化太大了,薑邦興把屋裏收拾得井井有條。從客廳到臥室包括廚房都非常整潔幹淨,隻有餐桌上放著胖胖幾本書和五線譜。兒子臥室裏掛的小提琴和吉它更令她驚喜,看來薑邦興還是有心的。秀琴心裏一熱,急忙為大家沏茶,又連忙找出幾條幹淨毛巾讓大家漱洗。她心裏漸漸覺得內疚,看來薑邦興也有他的優點,況且兒子永遠是她心頭的肉,而自己搬走卻是因為那個“九死一生”,現在又。。。。。。想到這些她臉上不知不覺熱了起來。






秀琴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起身走進廚房倒杯水坐到餐桌前,她把胖胖的作業拿出來翻看著,見比過去好了許多,心裏不禁產生些許酸楚。當初離家出走時真是鬼迷心竅了,現在讓大家怎麽看自己呢?她雙手托在前額上凝眉沉思,少許打開電腦給羅伯特發了封信,告訴他兒子生病住進醫院,明天不能去公司。她關了電腦歎口氣,端起杯呷一小口,眼睛六神無主地在室內掃視著,梅音輕輕走到身後。


“這麽晚還睡不著?明天還要趕回去上班呢。”梅音坐到秀琴對麵勸道。


“對不起,影響你休息了。”秀琴淺笑裏多少帶些尷尬,語氣幹澀地歎道,“我離家已經兩個多月了,回來一看都有些生疏了。”


“薑邦興自己帶孩子並不容易,國內的事情分心不說,還要到處跑業務。胖胖就自己在公司幫他接電話,像個小大人似的,懂事不少。”


“唉,倒是你們熱心幫他,總是看到他好的方麵。過去他可沒有這麽定過心。”秀琴委屈地眼睛有些泛紅,低聲自言自語似地嘀咕,“如果我不是絕望了,也不會橫下心走開。。。。。。”


“其實我起初也覺得他有些不可思議,後來發現他變了,心地還是蠻正直的,就像是個大哥。喬輝和琳芬也覺得他人挺好的。”


“奇怪,他偷偷跑出去兩次,人就變好了?風一陣雨一陣的,還不是家裏有難逼得。”


“不全是。其實他那陣去外州是幫我。。。。。。”梅音臉色淡淡有些泛紅,低下頭輕聲說,“我過去吃過些苦頭,幸虧喬輝邦興他們出手幫助。沒有他們,我現在都不知道會怎樣生活。。。。。”


“他自己就是個多情種子,能幫你什麽?是網戀遇人不淑?”秀琴冷不丁想起“九死一生”,心多少抖動了幾下。


“不,我遇到的是真正的壞蛋,邦興在他們麵前十分勇敢果斷,很靠得住的。你應該看得見他的優點。”


“嗬嗬。我可是第一次聽姐妹裏有人誇獎他,還是出自你的口。其實我這次回來也看出來了,他不是不可就藥。”


“這樣就好,胖胖身邊要父母都在才最好。你還是回來吧,對邦興有意見可以直接對他講,我們大家都會幫你。”梅音熱切地望著秀琴懇求。


“謝謝,謝謝你們!邦興有你們大家幫助真是太幸運了,我替胖胖謝謝你們!”秀琴眼睛濕潤了。她的確是幾年來第一次聽到有姐妹誇讚薑邦興,而且是出自這個平常冷若寒冰的女人之口。她不想猜測梅音到底遇到過什麽麻煩,隻要她肯說出薑邦興勇於相助就夠了。梅音是可以相信的,想到這裏她腦海裏突然出現了離家以後躲避她的於君如,警覺地提醒梅音道,“你肯和我這樣談心讓我十分感動,但是在別人麵前不要沒有遮掩,訛傳本身有時就會傷人。”她擦下眼角的淚水,心裏狠狠地怒罵“九死一生”一句。


清早秀琴煮好早餐帶到醫院,胖胖見了摟住她高興地叫起來。她看著薑邦興笑笑,柔聲細語地告訴兒子:“胖胖,媽媽今天不上班了,在這陪你。先讓爸爸回去睡會,下午我們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噢,太好啦。媽媽回來嘍。”胖胖撲在她身上朝薑邦興豎起大拇指,“爸,你說的真對,你太偉大嘍。”


“爸爸說什麽了這麽偉大?”秀琴回頭看看薑邦興又看看胖胖,好奇地問。


“噓。。。。。。”薑邦興把食指按在嘴唇上提醒兒子,“兒子,這可是我們倆的秘密喲。”


“爸爸說,隻要他帶著我好好生活,媽媽就一定會回來的。”胖胖歡喜地雀躍到秀琴和薑邦興中間。






琳芬聽說秀琴要留下來一天陪孩子,頓時喜出望外。她連忙打電話告訴梁喬輝,抓住這個機會請薑邦興和秀琴來家吃晚飯。大家在一起談得非常融洽,秀琴答應等找到工作馬上搬回來。


飯後薑邦興急著訂下批貨,梁喬輝讓他帶胖胖先回去,自己就和琳芬帶兒子開車送秀琴回她住處。


秀琴回到公寓安靜下來,回憶起離家後兩個多月來的感受不禁感慨萬分。下午一塊帶兒子玩時薑邦興熱切的目光讓她想起大學時追她的情形,她沒有想到薑邦興變這麽多,顯然梁喬輝薛奎元這些朋友給他很多正麵影響。但他會保持下去嗎?自己晚上在琳芬和喬輝麵前說要等找到工作再搬回來就是為了拖一下再看看,而且羅伯特那裏無論如何也要解釋清楚。剛被他提拔當上部門主管就辭職走了總會讓人難堪。想到這裏她未免覺得難為情。羅伯特作為公司主管這樣做她本來沒有什麽好感,和他來往十幾天來無非是心裏覺得空虛。但馬上就走了畢竟有些不盡人情,可怎麽向他解釋呢?想到這裏她左右為難,心裏一陣鬱悶就打開電腦在網上隨意查閱。


秀琴神差鬼使又點開過去逗留過的那個網站,見“九死一生”正在那一本正經同女網友套近乎冷冷一笑立刻離開,心不在焉地把新浪網的新聞從頭到尾都看了一遍,才遲疑著打開雅虎郵箱。


郵箱存儲量已經被羅伯特的信塞滿了,都是問候她和孩子的,還責怪她為什麽不告訴他,如果需要幫忙他馬上就過去。秀琴看了這些信心裏頓時萌生一股暖意,心想難怪他會利用職權討好自己。這人倒是會體貼人,雖然反應這麽快捷讓人心裏覺得有些犯酸。她把身體靠在椅背上仰頭略微思索幾分鍾,便靜下心給羅伯特回信。


“羅伯特,你好!


謝謝你這麽關心我。我一直都想告訴你,我有一個兒子,十一歲了。平常和他爸爸在一起,周末我陪他。兒子隻是患感冒,已經好了,我也已經回來了。明天見麵細聊。


晚安!”


秀琴食指按在鼠標上時心不禁顫抖一下,是不是應該直接告訴他自己並沒有離婚呢?她猶豫一下,覺得還是等見麵再解釋會更好,便搖搖頭輕歎一聲把信發了出去。


次日一早秀琴剛走進辦公室羅伯特就隨著跟進來,關好門急切問道:“你還好吧,兒子病好了嗎?”


“很好,不過是感冒。他爸爸帶他遊泳淋雨了,沒有什麽大病。”


“哦,是這樣。”羅伯特坐到秀琴桌前寬厚地笑笑,像是回憶一個久遠故事似地說,“我的上個婚姻留下一兒一女。我做得不好,她非要離婚。現在每到母親節我都買束花讓孩子們帶給她。。。。。。”


“哦,對不起。不知道你是這種情況。”秀琴有些發窘。


“嗬,我說多了。其實是想勸你,不要責怪他。男人帶孩子不容易,寬容些對孩子好。”羅伯特很誠懇地笑著說。


“怪誰呀?我兒子他爸爸?他帶得不錯,真的。”秀琴忍不住借機透露一句。


“哦,是這樣嗎,那。。。。。那可真是太好了。”羅伯特頓時顯得有些驚訝。


“對不起,羅伯特。是我過去沒把話說清楚,我們並沒有離婚,而且這裏。。。。。這裏離家也不算遠。”秀琴急忙乘機說下去,“謝謝你這麽關心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謝。。。。。。”她生怕錯過這個機會就不知怎麽再把話說出來。


“哦,很好。”羅伯特仍然很憨厚地笑著,溫婉說道,“其實,其實你現在臉色比過去好多了。你剛來時看上去非常憔悴,真是恨不得怎麽幫你才好。”


“嗯,我的確十分感謝你,謝謝。”秀琴覺得簡直無地自容了。


“中午還去那家餐館吃飯嗎?”羅伯特換個話題問。


“對。。。。。對不起,我已經帶午飯了,想。。。。。想抓時間給孩子打個電話。”秀琴心裏充滿歉意。


“嗯,那好。如果你需要回去看孩子隻管講,我們一定盡力提供方便。”羅伯特故意把“我們”兩字語氣加重,似乎有些公事公辦的樣子。說完便起身告別,沉重地緩步走出秀琴辦公室。


望著羅伯特尷尬離去的背影,秀琴心裏覺得暖意和愧疚混在一起,頓時眼裏盈滿淚水。她啞然說聲“再見!”急忙抓張紙巾擦試眼角。看來羅伯特也是個性情中人呀。她想。她偷偷拉開抽屜打開化妝品盒,對照鏡子端詳自己。自己的確已經從感情的穀底走出來了,臉色也比剛出來時紅潤光亮許多。想起羅伯特剛講過的那句話她心裏五味繁雜,捂著眼睛低聲抽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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