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心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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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科學本不染銅臭
一
俗語說“世隔三日當刮目相看”，與導師艾比分開八年，梁喬輝當真為他的氣派感到驚詫。艾比約梁喬輝去碼頭會麵，梁喬輝就猜測他一定買了船。
初夏的碼頭人流熙熙攘攘，清澈的海水托起一片帆影。那些船帆或白或藍裝點一灣碧波，或高掛桅杆蓄勢待發，或疊落桅底隨波搖蕩。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船隻為母校所在的小鎮勾畫出一麵獨特的風景，無論激情澎湃還是嫻靜淡然，人們總可以來這裏找到自己的情趣。梁喬輝在路邊找停車位時看到艾比站在一條船艙頂，一手扶在桅杆上，另隻一手搭在額前向路上張望。那條船中等大小，兩層艙麵卻顯得很高，雖然在這個小港算不上豪華，但對做教授的來說已經很不錯了。梁喬輝下車急忙向艾比招手，艾比見到高興地在艙頂一個縱跳，很瀟灑地一個旋轉朝他張開雙臂示意。
梁喬輝答辯那年艾比不過偶爾才帶他們幾個學生租條小艇出海釣魚，真是今非惜比。
見艾比已經興高彩烈地下船迎接，梁喬輝急忙跑上去和他握手，隨手指指他身後的船說：“油漆好亮呀，新買的吧。”
“去年夏天就買了，我太太去年的生日晚會都是在船上搞的，算是給她的生日禮物吧。”艾比得意地說。
“暑假開著到我們那邊去吧，好好遊覽一番大西洋海岸。”
“嗯，這個主意不錯。我把湯姆也約來，他還常提你呢。知道你創業一定會感興趣，說不定會給你項目搞。”湯姆是空軍科研項目負責人，幾乎是艾比早年課題經費的唯一來源，過去來檢查課題時對梁喬輝印象很好。
“好，好！我真希望再見到他，你們一定來呀。”梁喬輝熱忱地回答，心裏由衷佩服艾比的精明。一般人稍有成功也許會馬上換一處氣派的房產，但投資買船就顯出獨具匠心了。這個鎮上富人不少，人越富船就越好，買一條好船無疑為結交上流社會提供了機會。可是如果艾比稍有成就就把心思用在這上麵，那麽課題。。。。。？梁喬輝心裏沉吟著隨艾比上船。
艾比把梁喬輝領上船先從底艙寬大的臥室開始介紹，到一層廚房從冰箱拿出啤酒打開遞給他，又領他登上頂層客廳，舉手朝前麵指指說：“這條船的特點就是頂艙高，站在上麵視野很好，往前開出了這個海灣更好看。下麵有魚杆，你喜歡釣魚盡情玩，我們邊玩邊聊。”
艾比帶梁喬輝開出海灣落帆在山後停下，一人拿著一根釣杆垂釣。梁喬輝看看艾比的釣杆說：“嘿，船換了釣杆怎麽還是以前的？現在複合材料的很好用呀。”
“咦，你真是辦起公司馬上就富得流油了，連釣杆都要高檔的。”艾比笑著開個玩笑，歎口氣接著說，“我現在根本就沒有時間釣魚了。這個不說你也知道，在我們這個鎮上，隻有買了船才算加入富人俱樂部。”
一艘船歸航從前麵經過，艾比舉手同那船上的人打招呼，梁喬輝也隨著揮揮手。
“組裏課題還好吧？”梁喬輝換個話題問。
“你知道現在的科技熱救了多少年輕助教嗎？不然隻科研經費這一項就可以讓很多有潛力的助教們失去位置。你在的時候我們有湯姆支持已經很幸運了。我現在這條船可以說就是為替係裏拉經費買的，白天要教課帶學生搞課題，晚上和周末就跑碼頭來了。還好，現在任何小公司和學校建立起關係搞到課題就上市，但願納斯達克經久不衰。”艾比顯得有些無奈。
“嗯，我想股市漲落總是有的。我現在搞這個公司其實就有風險。”
“你已經在工業界幾年了，對經濟比我內行，這我們慢慢聊。說說你的計劃吧。”
“我打算用實驗室的分子束沉積係統做一些濾光片，現在還找不到廠家提供。”梁喬輝指過去艾比從IBM買的二手分子束汽相沉積係統。艾比隻用了十分之一的價錢，梁喬輝卻足足花三個月的時間才把係統修好運轉。
“哦，那個係統已經比你在時好用多了。現在完全計算機控製，薄膜成分和厚度都非常準確，做濾光片非常合適。不過，”艾比起身收回魚鉤再用力朝遠處甩去，扭頭看看梁喬輝說，“現在按學校規定需要簽雙向保密協定。我們學校的習慣你也清楚，就是為了搞出專利來轉讓賺錢的。如果簽約，等你做出來就不完全屬於你自己了。”
“什麽？我是從這畢業的，回來用幾天設備還要這麽正規嗎？”梁喬輝咧嘴笑著說。
“也有辦法變通一下。現在這個係統已經屬於係裏了，你付使用費用。無論如何你是我的學生，隻要付些錢擋住別人嘴巴，用多久隨你便，但要你自己動手搞噢。”
“當然我要自己動手了，要付多少錢呢？”
“十萬美元吧。這對公司來說根本算不上是多少錢，但是對你要特殊照顧，你什麽時候要用用多久都沒有問題。”艾比漫不經心地把要價說出來。
梁喬輝眨眨看看艾比，心裏暗歎，難怪要我到船上來，原來這是談生意的地方。
二
傍海的這片山上過去隻住了學校裏十幾家教授。這幾年經濟發展迅速，開發商抓住時機建起別墅，便引來一批新貴。商人們的別墅與教授們早期買的住宅相映成彰，一邊豪華氣派，一邊樸素實用。盡管個別教授有買大房子的，但遠不如富商們的別墅宏偉壯觀，通常一條甬道從路上岔下來延入蔥鬱的林間，進去不遠會有一道象征性的遙控鐵門，門兩側並無牆垣遮擋，打開進去就是掩隱在綠茵環繞中的房舍了；而富甲們則喜歡把房前的樹木砍伐修剪出一條寬闊的道路，琵琶猶抱似地半露出鮮亮的紅磚高樓和入口處高牆圍起的闊院，好像不如此便不足顯示知識轉化成商品的經濟價值。
艾比的房子是梁喬輝答辯的那個學期買下山頭地皮自己設計自己建造的，梁喬輝寫好論文等待答辯的那兩個月沒少過來幫忙。期末艾比從助教轉為副教授，加上喬遷新居和組裏第一批兩個學生博士答辯三喜臨門，慶祝晚會就是在房前麵海的陽台上搞的。前看是夕陽投撒的一片粼波，後麵是挽雲成海的青鬆翠柏。當時艾比的商業頭腦就已經顯露在一群弟子眼前，而且神靈活現地預言，一旦有經濟發展的機會，這裏的房產一定會成倍增值。當然他也沒忘了開個玩笑給自己留下餘地，如果經濟沒有起色有個依山傍水的住處情致也好過中國山裏的老和尚。這就是艾比。他的房子站地麵積雖然大卻隻有地上一層，地下室朝海的一麵完全依山坡走勢開出整整一麵玻璃門窗，裏麵光線充裕，走出去海風習習。五個寢室裝修整潔大方，另加一個小會議室，是他計劃好招待客人用的。湯姆來學校會住在這裏，歐洲和中國的訪問學者也住這裏，梁喬輝和其它畢業的學生回來也在這住。上次梁喬輝來下麵正建的一個富宅幾乎與艾比的房子齊平，換個人也許會去市長那裏抗議，每天出門就好像有人把指頭放在鼻子前麵的感覺畢竟不舒服。艾比卻說：“好，這裏別墅越多越好。經濟滑坡時我一定要把這房子買下來，削去一層讓這幫暴發戶們好好看看。”
梁喬輝和艾比到家時他太太荷莉已經洗好三文魚放在烤箱前，荷莉見梁喬輝進來急忙洗下手過來打招呼，笑嗬嗬地問他為什麽琳芬沒來，從客廳拿出新買的小電子琴來說是給闖闖的禮物。梁喬輝趕快接住謝過，稱讚她這兩年還像以前那樣年輕。荷莉笑笑指著艾比說：“還不老？你教授整天忙成這樣也把我拖垮了。”
荷莉是很好的會計師，梁喬輝來艾比組裏時就已經自己開業了，否則以艾比當助教的薪水根本不可能建這樣的住宅，那時那時房地產價位尚低。梁喬輝笑著開玩笑說：“那好呀，把下麵那個房子買過來拆下去一層。我來幫忙。”
“還說呢。我看現在經濟可能要涼了，正勸他把課題抓緊。”
“嘿，樂觀些好不好。我們傻傻的愛爾蘭人有傻的活法，不是挺好的嗎？”艾比爽朗的大笑著說。
荷莉很快就把晚餐搞好了，烤三文魚加清蒸芥蘭。艾比打開一瓶紅酒為大家斟滿，舉起酒杯暢言道：“來，為喬輝的新公司幹杯！祝你早出產品，早日上市。”
荷莉也隨著說：“的確，你最好盡早上市，我可以幫你找華爾街的人幫忙。”
“我想穩穩當當把產品搞出來再說，起碼要明年吧。以後做什麽我和艾比再商量，不過可能沒有機會上市了，股市可能會繼續跌下去。”梁喬輝認真回答。
“真會這樣嗎？”艾比看一眼荷莉說，“我還想你上市時推薦幾個人幫你把董事會搞好呢。”
“我是想下一步請你來當董事，你一定會對產品感興趣。可以請湯姆嗎？”
“湯姆不能請，空軍這方麵管理很嚴。不過你可以從華爾街請幾個人，他們可以幫你集資。”
“你這是現在的思路了。如果股市再跌華爾街很多人都會有麻煩，他們現在的做法很有爭議。”荷莉插話道。
“我是想在光電方麵搞些革命性的變化出來，這要看以後的經濟了。”梁喬輝看著艾比說，“我現在搞的的產品都是短線的，就是為賺了錢開展下一步。”
“短線產品未必不好，”艾比把杯裏殘酒一口喝下，頗為肯定地說，“這樣資本積累很快，有資金你願意做什麽可以雇人來嘛。”
艾比和荷莉都吃得不多，他們晚上還有應酬。走前艾比把兩條德國牧羊犬交給梁喬輝說：“我們會很晚回來，你幫我給這兩條狗洗下澡。”
“不是說好了明天讓下麵的中學生洗嗎？”荷莉笑著對梁喬輝說，“你教授還在把你當學生。你早些休息吧。”
“沒事，這倆狗跟我挺親的，你看它們很會撒嬌嘛。”梁喬輝把手放下來讓狗舔著。
“喬輝，荷莉對你可比我還要關心噢。”艾比故意做出副吃醋的樣子說，“她明天還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講，你這次一定要幫忙呀。”
“哦，是嗎。我一定盡心，一言為定。”梁喬輝猜是領養中國孩子的事情。過去艾比他倆急著要孩子就有過這個想法，現在可能是鐵心要領養孩子了。
艾比夫婦走後梁喬輝把狗領進洗漱間，邊朝浴盆放水邊想，艾比提出的十萬元科研費無論怎麽看都不算多，專利可能誘發的法律糾紛會足以讓他這樣的小公司倒閉，何況和艾比這麽多年的情義已經遠遠超過師生了。可是現在薑邦興把錢都寄回國替父母退賠，下一步怎麽辦還沒有著落。無論如何都要幫他一把，這對他今後有個正常心態生活太重要了。
三
早晨艾比領梁喬輝來到實驗室，把他介紹給幾個研究生後告訴他馬上要有客人來，需要什麽先問學生們，就急忙出去了。
分子束薄膜沉積係統還放在老地方，真空室外殼用鋁薄包得很好，那下麵是烘烤真空室內揮發物的加熱電阻絲帶。梁喬輝看看旁邊控製櫃上的真空表，見真空度在十的負十四次方大氣壓，知道係統維護得很好。這是他讀到第三年時艾比從IBM買來的“舊”設備，分子束沉積室除有十幾個靶體外，另外還有電子束和離子束等輔助功能。打開分子束沉積室的隔離閥門，試樣可以傳到分析室內進行低能電子衍射結構分析和俄歇電子譜以及X-射線光電子譜等成分和離子化合價等各項分析，使用起來十分方便。整個係統對IBM來說是“舊”了，不過因為使用率低，艾比隻花三萬多美元就把原價近一百萬的這台設備買了回來。梁喬輝當時把抽真空的離子和渦流分子泵重新清理整修，再把電子探頭和能量分析儀校準過馬上就可以使用。
梁喬輝把整個設備檢查一下，問一個叫岡薩雷斯的研究生分子束沉積室裏麵靶體都有什麽。岡薩羅斯告訴他有砷，镓等常用光學半導體材料，也有幾種聚合物，是最近搞液晶用的。岡薩雷斯把電腦打開，告訴他除軟件是視窗係統平台外，其它基本還是他在時搞的，應該很好用。梁喬輝笑笑回答：“我做這些實驗時還是用DOS呢，程序都要自己寫。不過很快，使用起來十分方便。現在的視窗操作平台看上去簡單，但程序太占存儲量了，而且有時莫名其妙就死機。”
“主要是微軟不肯開放源碼，我們現在寫起程序來就不方便，浪費很多時間。”岡薩雷斯邊回答邊把程序打開問梁喬輝要不要熟悉一下。
梁喬輝見操作程序視窗非常簡單明了，不禁稱讚岡薩雷斯幾人搞得很好。他打開兩個電子槍用不同能量分別轟擊砷和镓兩個靶體，幾分鍾就做成一片十幾納米厚的砷化镓單晶，隨後傳入分析室進行低能電子衍射分析，晶體結構馬上出現在屏幕上。“很好，你們把程序搞得太方便了。”
“這是買的商業程序，我們又修改過，不然不會這麽方便。”岡薩雷斯很謙虛地笑笑，問梁喬輝，“談談你自己吧，想做什麽？”
“哦，我現在搞產品，沒有什麽科技含量，就是長幾塊金屬氧化物薄膜而已。現做現用，市場上買不到。”梁喬輝輕描淡寫地回答。
“難怪艾比現在還經常提到你呢，原來你們是誌同道合。嗬嗬。”岡薩雷斯和其它幾個學生客氣地笑笑，眼裏隱約流露出一絲蔑視。
“哦，是嗎。”梁喬輝把他們幾個的反應收在心裏，不露聲色地說，“艾比這個人要求很嚴，不過跟他會學到很多東西。”
“嗯，你這樣講對也不對。”岡薩雷斯顯得有些壓抑，忿忿地說，“我是在他當係主任前進入課題的。那時他的確像你說的這樣。可是現在倒像個商人，整天在外麵跑。倒是接觸人多視野寬，整天讓我們試這個試那個，論文沒有係統性不說，理論上更加缺少支持。可是他要求再嚴又能怎麽樣呢？他沒有時間在理論上指導我們，我們做實驗再多有什麽用？”
“哦，他變化這麽大呀。”梁喬輝應酬著回答。
“他倒是常拿你來壓我們呢。說你獨立性強，實驗技能和理論都很好，在我們這些搞實驗的人裏很難得。你什麽時候過來做？給我們些理論指導吧。”岡薩雷斯頗有些不服氣。
恰好這時艾比走進實驗室，幾個學生頓時默不作聲，隻用眼睛看著他。艾比環顧大家問道：“我有公司來的客人在，你們上午誰可以代我去給本科生講‘量子力學’？”
“喬輝，喬輝來講。我們跟著過去聽，也學習一下嘛。”岡薩雷斯故意揶揄地看著艾比和梁喬輝說。
“好吧，就讓喬輝講，你們也去聽聽。”艾比把手裏的課本和已經做好的幻燈片放在梁喬輝桌前說：“你去替我講吧，也多和大家聊聊。現在離上課還有兩個小時，完全夠你備課了。”
梁喬輝微笑著看看艾比和幾個學生問：“這樣不好吧？我已經不是係裏的人了，剛到就去講課本科生會高興嗎？”
“讓你去就去嘛，算是考試，看你還記得多少本科的東西。他們幾個給你打分好了。”艾比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梁喬輝隻好安靜下來看艾比準備的講義，看到那些幻燈片都是從課本上複印的原文，會意地笑笑開始聚精會神地溫習他過去學過的東西。
艾比過去給梁喬輝他們上課時也是隻把課本複印下來當做講義，但人在講台上就不拘一格了。往往一頁講義用幻燈機投影出來，然後就完全靠個人發揮。所有公式都在課堂上帶大家推導，重要公式更要舉一反三地推演，然後再介紹那些公式出現的物理界趣聞。重點往往要一再重複，其它內容就囑咐學生課後學習。那時聽艾比的課是一種享受，無論哪門課，一旦由他講不僅條理清晰，邏輯性強，更會激發大家愛好那門課程。
“物理不僅是科學，也是藝術。是理想和物質世界相輔相成合二為一的藝術，不是嗎？”艾比經常這樣陶醉地說。
梁喬輝跟岡薩雷斯和其它幾個學生來到教室，站在講台上簡單自我介紹一下，然後引伸到在這間教室，每年都有得過諾貝爾獎的物理大師來校訪問研究時在這裏講演，路易斯.迪.布羅格利就曾經來過兩次。接著他背誦布羅格利接受諾貝爾獎時的演講，最後再把講義用幻燈機投影出來，帶學生們推導布羅格利公式。
一堂課下來梁喬輝已經累得汗流浹背了，學生們站起身用力鼓掌，幾個坐在前麵的學生更上來和他握手，問他還會講幾堂課。梁喬輝笑著告訴大家他以後還要來學校做實驗，會有機會和大家見麵的。岡薩雷思和其它幾個研究生一旁添油加醋地對本科生說：“你們大家告訴艾比聘喬輝來當教授呀，他以後不就正式教課了。”
走出教室岡薩雷斯深有感觸地說：“我上艾比的課時還趕上他這樣講了。現在他是看著講義讀，邊讀還邊看表，誰上他的課都能聽睡覺。”
大家回到實驗室，艾比正陪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坐在桌旁等著。見梁喬輝進來馬上說：“喬輝，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格雷公司的創辦人格雷博士。他對你搞的光電開關非常感興趣，我們一道出去吃午飯，你們好好談談。”
“嗯，沒準再辦個公司發行些初始股什麽的。”岡薩雷斯故意咕噥一句挑釁。
梁喬輝不由大吃一驚，艾比怎麽這麽大的事情事先不商量就對別人講了？再說自己現在才剛開個頭呀。他心頭一陣緊張，同格雷握手時敷衍道：“艾比說過了。我剛有一點想法，能否成功還要實驗驗證呢。幸會，幸會。”
四
午飯回來梁喬輝徑自走進實驗室，幾個研究生看他進來馬上低頭沉默無聲。無論他們意識到他和艾比的潛在衝突有意回避，還是看到他和艾比過於緊密的關係意欲敬而遠之都不重要，關鍵是自己要馬上和艾比講清楚，現在要搞的東西不能隨意向其它任何人透露，梁喬輝想。他故做輕鬆地向大家打個招呼，心裏卻久久不能平靜。艾比明顯變了，教本科生的課程完全放棄不算，連組裏的科研也放手不管了。但是現在他同這些小公司的來往一旦經濟冷卻下來對課題根本沒有任何幫助，那時再抓就晚了，全美大學和國家實驗室會有多少同行競爭研究經費呢。岡薩羅斯的抱怨更讓他擔心，如果艾比為一時利益拿了一些小公司發行的初始股的話，那麽他就有可能堅持把自己的想法披露給一些公司。如果這樣就隻好找國家實驗室的熟人做這個濾光片了，而且要加緊。想到這裏他心裏一陣緊張，急忙出實驗室去找艾比，走到他辦公室門前見格雷還坐在裏麵，點頭示意一下重又回到實驗室。
梁喬輝把分子束沉積室裏的電子槍打開，漫無目的的製作幾塊液晶薄膜。他把幾片液晶薄膜逐個傳入分析室做低能電子衍射，然後用俄歇電子槍激活再觀察晶體結構變化，奇跡出現了。一片液晶居然用很小的電流就可以激活，晶體結構變化與激活前形成鮮明對比。液晶是有極性的！他心裏一陣激動，馬上存下相關數據，然後再用X-射線光電子譜分析這片液晶的特征分子鏈。這片液晶就有製成光電開關的潛力，而且分辨率會遠高於普通光電開關。如果有二次離子質譜儀輔助確定特征分子鏈就好了。他小心地把試樣取出來，用塑料操作手袋遮擋空氣中的灰塵，裝進一個有機玻璃樣品盒裏。
梁喬輝把試樣收好又去找艾比，見格雷已經走了就敲下他辦公室門框走了進去。艾比示意他坐下，他轉身把辦公室門關嚴才坐到艾比辦公桌前。
“你今天怎麽回事？格雷是位很好的科學家，公司財力又雄厚，一般人想靠上他都找不到機會。”艾比麵露慍色。
“我正要同你說這件事。這個濾光片如果搞成了有可能對我下一步的產品有很大幫助，至少會是我的係列產品之一，你怎麽事先不和我商量就告訴格雷呢？”梁喬輝有些按捺不住。
“我這是為你好呀。有多少才華橫溢的科學家以為自己會在商業上成功，最後卻碰得頭破血流。以你的實力，究竟能維持多久呢，犧牲一個專利換來將來的機遇有什麽不好？”
“我不在乎能否成功，我隻是要有這樣一個過程。我拚搏了，付出了，失敗了我也內心坦然。”
“可是格雷呢？你幾句話就把人家拒絕了讓我怎麽解釋？”
“你事先就決定了嘛，把我的想法都告訴他就好了。”
“你怎麽這麽看待我？沒有你同意我不可能會對他講什麽，將來要同他合作的是你。”艾比生氣了。
“既然這樣為什麽事先不告訴我呢？你也是搞科學的，應該知道有些關鍵技術事實上隻隔一層窗紙，一旦點破就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我這是為你好，多格雷一個關係以後會有用的。”
“可我不能拿自己的心血來交換呀。如果沒有實力我還可能和他合作嗎？”
“你變了，剛有些成績就斤斤計較。科學上的事情天外有天你知道嗎？”
“不，我還是我，還是你從前的學生。你變化太大了，已經讓科學為商業讓位了。你知道學生們怎麽說你嗎？如果一旦經濟滑坡，這些小公司脫身還來不及，他們還會理你嗎？我們係諾貝爾獎得主就有三個，他們怎麽看你想過嗎？”
“我是你導師，不要忘了我是怎麽一篇篇論文幫你改出來的。你可以這樣和我說話嗎？”艾比的聲音越來越大。
“我當然不會忘記你是怎麽幫助我的，但是今天的事情你做錯了。”梁喬輝毫不示弱。
“嗯？”艾比突然停住靜靜地打量一下梁喬輝，把口氣放緩問道，“你以為自己對了就要這樣和我吵下去嗎？要知道我是為你著想才這麽做的。你能不能先把這件事情放下，看看實驗室有沒有你需要的靶體材料？其它事情我們晚上回家再說，我總不能這樣停下工作和你辯論吧。”
“好吧。隻要你沒有把我的想法告訴別人就好。”梁喬輝也意識到再吵下去於事無補，道聲“再見”又回到實驗室。
晚上艾比夫婦陪梁喬輝吃過晚飯，荷莉說要準備會計師年度考核去了書房。艾比端著咖啡領梁喬輝來到樓下小會議室。艾比把一杯咖啡放在梁喬輝麵前，自己先坐下，慢慢喝一口咖啡，看著梁喬輝的眼睛說道：“你有時間嗎？你可能已經看到岡薩羅斯現在需要幫助，如果你能參加他的答辯委員會，幫他把理論充實一下就好了。”
“可我是你的學生呀，攙和進他的博士答辯裏其它教授怎麽看？”
“這個問題不大，你過去在係裏的情況大家都心裏有數。我正要和其它教授們商量聘你做兼職教授，這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謝謝，沒有你過去的幫助我絕不會有今天。”
“嗯，今天這件事情我的確做得急了，應該事先告訴你。不過格雷不懂這方麵的技術，我也沒有和他多說。”
“對不起，我有些反應過敏了。主要是顧慮這個濾光片我將來可能會有大用處，太緊張了。”
“好了，你以後有什麽新想法對我稍微提一下就行了，免得再反應過敏。”
“其實我還有一些話要對你說。通訊業有可能下半年就大幅度滑坡，很多小公司將來根本無法生存，如果你這樣跑下去把正式課題都耽誤了，將來再申請經費就會遇到困難。”
“你真這麽想嗎？”艾比愣了一下，略有沉思地回答，“其實我做這個係主任也有我的難處。你在的時候，凡是國家政府部門的科研費學校隻收百分之五十行政管理費用，現在是百分之七十五。年輕助教們每年能拿到多少經費？這樣一扣就剩不下什麽錢了。的確，常春藤大學名氣大拿經費容易，但是如果留不住有潛力的年輕人將來怎麽辦？隻要幫他們跑一下拿多些經費，晉升副教授以後工資就由學校出了，對他們和係裏都有好處。”
“我明白了。不過你還是要多和組裏的學生聊聊，至少他們感受的壓力會不一樣。這次回去我把岡薩雷斯的數據帶走，好好幫他搞一下。”
“你現在能拿出十萬元科題費嗎？不行就五萬，這件事情沒人會較真。”
“十萬不多。我是這個學校出來的，還不應該報答一下嗎？不過我現在還有另外的事情需要用錢，能不能合同裏講好現在交五萬，一年後產品出來再補交七萬。”
“嗯，你這不是多交兩萬嗎？就等產品賣出去再補齊好了。”
“艾比，我很懷念過去在實驗室的那段時光，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科學家。”梁喬輝有些動情。
“嗬嗬，你知道，搞實驗的人理論和技巧兼俱能有幾個呢？你做出的東西歸功於你自己。”艾比爽快地笑了。
五
世界上有一個詞語叫“知遇”，古今中外，萍水相逢的人們一旦以這兩個字來看待對方，那麽心靈相通的火花所映照的就是一條相息相關的幽徑，在那條幽徑通向雙方共同的歸屬。艾比其實隻比梁喬輝長五六歲，梁喬輝不過拿到碩士學位在國內工作了兩年，艾比一路讀完博士任教，兩個不同種族不同經曆的人才這樣得以相識。還說什麽呢？現在一切都安排周詳，能否把光電開關搞出來就靠自己了。梁喬輝心想，有一天自己成功了，琳芬和艾比都是謝之不盡的親人和朋友，沒有他們就沒有自己。但是現在的科研環境太差了，既使通訊業疲軟也是暫時調整，幾年經濟就可以複蘇，可是幾十年來的和平發展形成巨大的惰性，積壓下這麽多的社會問題，要好好搞些科學研究太艱難了。看來當時自己博士後結束沒有再進學校是對了，在大公司見兩年世麵就跳到查理的公司，躲過李文和案在華裔科研人員中造成的尷尬，幾年來搞出的東西絲毫不亞於留在像母校這樣的名門學府。
梁喬輝回到臥房見時間尚早就拿起手機打給琳芬。
“你好嗎？我是喬輝，一切順利。明天晚上就可以飛回去了。”
“是嗎，太好了。闖闖到晚上就念叨你。荷莉好嗎？”
“他們都好，荷莉還想你呢。艾比很忙，他要我幫助一個學生準備答辯，這下說不定要成為兼職教授了。嗬嗬。”
“看你樂的。多少人想和你們學校沾邊呀，祝賀你！”
“我剛才還想要第一個感謝你呢，沒有你支持我哪有今天。我給闖闖買件禮物帶回家吧。”
“嗬嗬嗬，還說謝我，就是一心惦記兒子。你給他買件T恤吧，稍大點，不要太貴了。”
“嗯。梅音那邊有消息嗎？”
“沒有，她還是心神不定的樣子，等你回來再細說吧。”
“薑邦興呢？他現在怎麽樣？”
“不好，他現在心理變化反複無常，秀琴又在擔心怕出事。”
“不會，他經過梅音這場風波已經變堅強了，他在明尼蘇達的表現才出色呢。可能是公司現金周轉不開，一時壓力大了。”
“你回來和他多聊聊吧，他幫梅音這個忙可不小。”
“好。我放了，你早些休息吧。愛你，晚安！”
梁喬輝關掉手機又要給薑邦興打過去，這時手機響了，是維克托。
“喬輝嗎？傑西在我餐館裏。約翰找到了，讓他和你細說。”
“喂，喬輝，我在維克托這兒吃晚飯呢。你太太說你出差了。約翰找到了，他說可以肯定台灣警方已經把那些光盤和電腦都查封了，讓我們放心。明尼蘇達警方也幫我聯係上了，要我們千萬不能放棄。”
“真的，太好了！嘿，傑西，你真棒！可以自己開業做高科技偵探了。謝謝你，非常非常感謝你！”
“嘿，算不上什麽，你不要客氣。過去你不是說中國有句成語叫‘邪不壓正’嗎，這就是邪-不-壓-正！連約翰都肯幫忙，況且我們。”
“嗯，你替我謝謝約翰，我回去就見他。真是太好了！”
梁喬輝興高采烈地又同傑西和維克托聊幾句，然後打給薑邦興。
“你好，邦興！有一個好消息，這可是你的功勞。”
薑邦興興致勃勃地聽梁喬輝講完大叫一聲“好！”接下來卻沉默了。
“怎麽，你父母那邊有消息嗎？”梁喬輝急忙問。
“聽我姑媽說把我匯去的那些錢繳了會從輕處理，不過還不夠。都怪我自己不爭氣，把父母害成這個樣子。”薑邦興又失聲痛哭起來。
“不要急，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們盡力爭取。你把現在抓住的那兩個副經理的股票收回來賣掉，我再籌措點錢。怎麽說七八十萬美元也湊夠了，不行再找維克托借。”想起特麗莎是維克托的女兒，梁喬輝心裏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不行，這種醜事無論如何不能讓老外知道。借你的錢我可以拿公司抵押，但一定要琳芬同意。我們家造的孽，天塌下來我們一家人頂上就是了。”
“先別說這種喪氣話。梅音是琳芬最要好的朋友，她感激你都來不及，還會不同意。我能挪動的現金都給你拿去，你隻要公司周轉開了，還我錢還成問題嗎。我們有得是辦法，對不對。”
“謝謝，喬輝。我以後一定好好做人！”
“你很好，梅音這麽大的事情你都敢挺身而出，身上的亮點要多過很多人了。那個心理醫生還可以嗎？”
“放心，我還要等父母出來回去看他們呢，何況還有你們這些朋友。我是一時著急。”
“好，隻要你堅強就好。天塌不下來，真塌下來我們一塊頂住。”
“謝謝你，喬輝。我真是不知道怎麽說才能讓你相信，我太感謝你了。”
“沒事，人隻要精神不垮再大的困難也不怕。你是好樣的，人們遲早都會承認。”
一
俗語說“世隔三日當刮目相看”，與導師艾比分開八年，梁喬輝當真為他的氣派感到驚詫。艾比約梁喬輝去碼頭會麵，梁喬輝就猜測他一定買了船。
初夏的碼頭人流熙熙攘攘，清澈的海水托起一片帆影。那些船帆或白或藍裝點一灣碧波，或高掛桅杆蓄勢待發，或疊落桅底隨波搖蕩。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船隻為母校所在的小鎮勾畫出一麵獨特的風景，無論激情澎湃還是嫻靜淡然，人們總可以來這裏找到自己的情趣。梁喬輝在路邊找停車位時看到艾比站在一條船艙頂，一手扶在桅杆上，另隻一手搭在額前向路上張望。那條船中等大小，兩層艙麵卻顯得很高，雖然在這個小港算不上豪華，但對做教授的來說已經很不錯了。梁喬輝下車急忙向艾比招手，艾比見到高興地在艙頂一個縱跳，很瀟灑地一個旋轉朝他張開雙臂示意。
梁喬輝答辯那年艾比不過偶爾才帶他們幾個學生租條小艇出海釣魚，真是今非惜比。
見艾比已經興高彩烈地下船迎接，梁喬輝急忙跑上去和他握手，隨手指指他身後的船說：“油漆好亮呀，新買的吧。”
“去年夏天就買了，我太太去年的生日晚會都是在船上搞的，算是給她的生日禮物吧。”艾比得意地說。
“暑假開著到我們那邊去吧，好好遊覽一番大西洋海岸。”
“嗯，這個主意不錯。我把湯姆也約來，他還常提你呢。知道你創業一定會感興趣，說不定會給你項目搞。”湯姆是空軍科研項目負責人，幾乎是艾比早年課題經費的唯一來源，過去來檢查課題時對梁喬輝印象很好。
“好，好！我真希望再見到他，你們一定來呀。”梁喬輝熱忱地回答，心裏由衷佩服艾比的精明。一般人稍有成功也許會馬上換一處氣派的房產，但投資買船就顯出獨具匠心了。這個鎮上富人不少，人越富船就越好，買一條好船無疑為結交上流社會提供了機會。可是如果艾比稍有成就就把心思用在這上麵，那麽課題。。。。。？梁喬輝心裏沉吟著隨艾比上船。
艾比把梁喬輝領上船先從底艙寬大的臥室開始介紹，到一層廚房從冰箱拿出啤酒打開遞給他，又領他登上頂層客廳，舉手朝前麵指指說：“這條船的特點就是頂艙高，站在上麵視野很好，往前開出了這個海灣更好看。下麵有魚杆，你喜歡釣魚盡情玩，我們邊玩邊聊。”
艾比帶梁喬輝開出海灣落帆在山後停下，一人拿著一根釣杆垂釣。梁喬輝看看艾比的釣杆說：“嘿，船換了釣杆怎麽還是以前的？現在複合材料的很好用呀。”
“咦，你真是辦起公司馬上就富得流油了，連釣杆都要高檔的。”艾比笑著開個玩笑，歎口氣接著說，“我現在根本就沒有時間釣魚了。這個不說你也知道，在我們這個鎮上，隻有買了船才算加入富人俱樂部。”
一艘船歸航從前麵經過，艾比舉手同那船上的人打招呼，梁喬輝也隨著揮揮手。
“組裏課題還好吧？”梁喬輝換個話題問。
“你知道現在的科技熱救了多少年輕助教嗎？不然隻科研經費這一項就可以讓很多有潛力的助教們失去位置。你在的時候我們有湯姆支持已經很幸運了。我現在這條船可以說就是為替係裏拉經費買的，白天要教課帶學生搞課題，晚上和周末就跑碼頭來了。還好，現在任何小公司和學校建立起關係搞到課題就上市，但願納斯達克經久不衰。”艾比顯得有些無奈。
“嗯，我想股市漲落總是有的。我現在搞這個公司其實就有風險。”
“你已經在工業界幾年了，對經濟比我內行，這我們慢慢聊。說說你的計劃吧。”
“我打算用實驗室的分子束沉積係統做一些濾光片，現在還找不到廠家提供。”梁喬輝指過去艾比從IBM買的二手分子束汽相沉積係統。艾比隻用了十分之一的價錢，梁喬輝卻足足花三個月的時間才把係統修好運轉。
“哦，那個係統已經比你在時好用多了。現在完全計算機控製，薄膜成分和厚度都非常準確，做濾光片非常合適。不過，”艾比起身收回魚鉤再用力朝遠處甩去，扭頭看看梁喬輝說，“現在按學校規定需要簽雙向保密協定。我們學校的習慣你也清楚，就是為了搞出專利來轉讓賺錢的。如果簽約，等你做出來就不完全屬於你自己了。”
“什麽？我是從這畢業的，回來用幾天設備還要這麽正規嗎？”梁喬輝咧嘴笑著說。
“也有辦法變通一下。現在這個係統已經屬於係裏了，你付使用費用。無論如何你是我的學生，隻要付些錢擋住別人嘴巴，用多久隨你便，但要你自己動手搞噢。”
“當然我要自己動手了，要付多少錢呢？”
“十萬美元吧。這對公司來說根本算不上是多少錢，但是對你要特殊照顧，你什麽時候要用用多久都沒有問題。”艾比漫不經心地把要價說出來。
梁喬輝眨眨看看艾比，心裏暗歎，難怪要我到船上來，原來這是談生意的地方。
二
傍海的這片山上過去隻住了學校裏十幾家教授。這幾年經濟發展迅速，開發商抓住時機建起別墅，便引來一批新貴。商人們的別墅與教授們早期買的住宅相映成彰，一邊豪華氣派，一邊樸素實用。盡管個別教授有買大房子的，但遠不如富商們的別墅宏偉壯觀，通常一條甬道從路上岔下來延入蔥鬱的林間，進去不遠會有一道象征性的遙控鐵門，門兩側並無牆垣遮擋，打開進去就是掩隱在綠茵環繞中的房舍了；而富甲們則喜歡把房前的樹木砍伐修剪出一條寬闊的道路，琵琶猶抱似地半露出鮮亮的紅磚高樓和入口處高牆圍起的闊院，好像不如此便不足顯示知識轉化成商品的經濟價值。
艾比的房子是梁喬輝答辯的那個學期買下山頭地皮自己設計自己建造的，梁喬輝寫好論文等待答辯的那兩個月沒少過來幫忙。期末艾比從助教轉為副教授，加上喬遷新居和組裏第一批兩個學生博士答辯三喜臨門，慶祝晚會就是在房前麵海的陽台上搞的。前看是夕陽投撒的一片粼波，後麵是挽雲成海的青鬆翠柏。當時艾比的商業頭腦就已經顯露在一群弟子眼前，而且神靈活現地預言，一旦有經濟發展的機會，這裏的房產一定會成倍增值。當然他也沒忘了開個玩笑給自己留下餘地，如果經濟沒有起色有個依山傍水的住處情致也好過中國山裏的老和尚。這就是艾比。他的房子站地麵積雖然大卻隻有地上一層，地下室朝海的一麵完全依山坡走勢開出整整一麵玻璃門窗，裏麵光線充裕，走出去海風習習。五個寢室裝修整潔大方，另加一個小會議室，是他計劃好招待客人用的。湯姆來學校會住在這裏，歐洲和中國的訪問學者也住這裏，梁喬輝和其它畢業的學生回來也在這住。上次梁喬輝來下麵正建的一個富宅幾乎與艾比的房子齊平，換個人也許會去市長那裏抗議，每天出門就好像有人把指頭放在鼻子前麵的感覺畢竟不舒服。艾比卻說：“好，這裏別墅越多越好。經濟滑坡時我一定要把這房子買下來，削去一層讓這幫暴發戶們好好看看。”
梁喬輝和艾比到家時他太太荷莉已經洗好三文魚放在烤箱前，荷莉見梁喬輝進來急忙洗下手過來打招呼，笑嗬嗬地問他為什麽琳芬沒來，從客廳拿出新買的小電子琴來說是給闖闖的禮物。梁喬輝趕快接住謝過，稱讚她這兩年還像以前那樣年輕。荷莉笑笑指著艾比說：“還不老？你教授整天忙成這樣也把我拖垮了。”
荷莉是很好的會計師，梁喬輝來艾比組裏時就已經自己開業了，否則以艾比當助教的薪水根本不可能建這樣的住宅，那時那時房地產價位尚低。梁喬輝笑著開玩笑說：“那好呀，把下麵那個房子買過來拆下去一層。我來幫忙。”
“還說呢。我看現在經濟可能要涼了，正勸他把課題抓緊。”
“嘿，樂觀些好不好。我們傻傻的愛爾蘭人有傻的活法，不是挺好的嗎？”艾比爽朗的大笑著說。
荷莉很快就把晚餐搞好了，烤三文魚加清蒸芥蘭。艾比打開一瓶紅酒為大家斟滿，舉起酒杯暢言道：“來，為喬輝的新公司幹杯！祝你早出產品，早日上市。”
荷莉也隨著說：“的確，你最好盡早上市，我可以幫你找華爾街的人幫忙。”
“我想穩穩當當把產品搞出來再說，起碼要明年吧。以後做什麽我和艾比再商量，不過可能沒有機會上市了，股市可能會繼續跌下去。”梁喬輝認真回答。
“真會這樣嗎？”艾比看一眼荷莉說，“我還想你上市時推薦幾個人幫你把董事會搞好呢。”
“我是想下一步請你來當董事，你一定會對產品感興趣。可以請湯姆嗎？”
“湯姆不能請，空軍這方麵管理很嚴。不過你可以從華爾街請幾個人，他們可以幫你集資。”
“你這是現在的思路了。如果股市再跌華爾街很多人都會有麻煩，他們現在的做法很有爭議。”荷莉插話道。
“我是想在光電方麵搞些革命性的變化出來，這要看以後的經濟了。”梁喬輝看著艾比說，“我現在搞的的產品都是短線的，就是為賺了錢開展下一步。”
“短線產品未必不好，”艾比把杯裏殘酒一口喝下，頗為肯定地說，“這樣資本積累很快，有資金你願意做什麽可以雇人來嘛。”
艾比和荷莉都吃得不多，他們晚上還有應酬。走前艾比把兩條德國牧羊犬交給梁喬輝說：“我們會很晚回來，你幫我給這兩條狗洗下澡。”
“不是說好了明天讓下麵的中學生洗嗎？”荷莉笑著對梁喬輝說，“你教授還在把你當學生。你早些休息吧。”
“沒事，這倆狗跟我挺親的，你看它們很會撒嬌嘛。”梁喬輝把手放下來讓狗舔著。
“喬輝，荷莉對你可比我還要關心噢。”艾比故意做出副吃醋的樣子說，“她明天還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講，你這次一定要幫忙呀。”
“哦，是嗎。我一定盡心，一言為定。”梁喬輝猜是領養中國孩子的事情。過去艾比他倆急著要孩子就有過這個想法，現在可能是鐵心要領養孩子了。
艾比夫婦走後梁喬輝把狗領進洗漱間，邊朝浴盆放水邊想，艾比提出的十萬元科研費無論怎麽看都不算多，專利可能誘發的法律糾紛會足以讓他這樣的小公司倒閉，何況和艾比這麽多年的情義已經遠遠超過師生了。可是現在薑邦興把錢都寄回國替父母退賠，下一步怎麽辦還沒有著落。無論如何都要幫他一把，這對他今後有個正常心態生活太重要了。
三
早晨艾比領梁喬輝來到實驗室，把他介紹給幾個研究生後告訴他馬上要有客人來，需要什麽先問學生們，就急忙出去了。
分子束薄膜沉積係統還放在老地方，真空室外殼用鋁薄包得很好，那下麵是烘烤真空室內揮發物的加熱電阻絲帶。梁喬輝看看旁邊控製櫃上的真空表，見真空度在十的負十四次方大氣壓，知道係統維護得很好。這是他讀到第三年時艾比從IBM買來的“舊”設備，分子束沉積室除有十幾個靶體外，另外還有電子束和離子束等輔助功能。打開分子束沉積室的隔離閥門，試樣可以傳到分析室內進行低能電子衍射結構分析和俄歇電子譜以及X-射線光電子譜等成分和離子化合價等各項分析，使用起來十分方便。整個係統對IBM來說是“舊”了，不過因為使用率低，艾比隻花三萬多美元就把原價近一百萬的這台設備買了回來。梁喬輝當時把抽真空的離子和渦流分子泵重新清理整修，再把電子探頭和能量分析儀校準過馬上就可以使用。
梁喬輝把整個設備檢查一下，問一個叫岡薩雷斯的研究生分子束沉積室裏麵靶體都有什麽。岡薩羅斯告訴他有砷，镓等常用光學半導體材料，也有幾種聚合物，是最近搞液晶用的。岡薩雷斯把電腦打開，告訴他除軟件是視窗係統平台外，其它基本還是他在時搞的，應該很好用。梁喬輝笑笑回答：“我做這些實驗時還是用DOS呢，程序都要自己寫。不過很快，使用起來十分方便。現在的視窗操作平台看上去簡單，但程序太占存儲量了，而且有時莫名其妙就死機。”
“主要是微軟不肯開放源碼，我們現在寫起程序來就不方便，浪費很多時間。”岡薩雷斯邊回答邊把程序打開問梁喬輝要不要熟悉一下。
梁喬輝見操作程序視窗非常簡單明了，不禁稱讚岡薩雷斯幾人搞得很好。他打開兩個電子槍用不同能量分別轟擊砷和镓兩個靶體，幾分鍾就做成一片十幾納米厚的砷化镓單晶，隨後傳入分析室進行低能電子衍射分析，晶體結構馬上出現在屏幕上。“很好，你們把程序搞得太方便了。”
“這是買的商業程序，我們又修改過，不然不會這麽方便。”岡薩雷斯很謙虛地笑笑，問梁喬輝，“談談你自己吧，想做什麽？”
“哦，我現在搞產品，沒有什麽科技含量，就是長幾塊金屬氧化物薄膜而已。現做現用，市場上買不到。”梁喬輝輕描淡寫地回答。
“難怪艾比現在還經常提到你呢，原來你們是誌同道合。嗬嗬。”岡薩雷斯和其它幾個學生客氣地笑笑，眼裏隱約流露出一絲蔑視。
“哦，是嗎。”梁喬輝把他們幾個的反應收在心裏，不露聲色地說，“艾比這個人要求很嚴，不過跟他會學到很多東西。”
“嗯，你這樣講對也不對。”岡薩雷斯顯得有些壓抑，忿忿地說，“我是在他當係主任前進入課題的。那時他的確像你說的這樣。可是現在倒像個商人，整天在外麵跑。倒是接觸人多視野寬，整天讓我們試這個試那個，論文沒有係統性不說，理論上更加缺少支持。可是他要求再嚴又能怎麽樣呢？他沒有時間在理論上指導我們，我們做實驗再多有什麽用？”
“哦，他變化這麽大呀。”梁喬輝應酬著回答。
“他倒是常拿你來壓我們呢。說你獨立性強，實驗技能和理論都很好，在我們這些搞實驗的人裏很難得。你什麽時候過來做？給我們些理論指導吧。”岡薩雷斯頗有些不服氣。
恰好這時艾比走進實驗室，幾個學生頓時默不作聲，隻用眼睛看著他。艾比環顧大家問道：“我有公司來的客人在，你們上午誰可以代我去給本科生講‘量子力學’？”
“喬輝，喬輝來講。我們跟著過去聽，也學習一下嘛。”岡薩雷斯故意揶揄地看著艾比和梁喬輝說。
“好吧，就讓喬輝講，你們也去聽聽。”艾比把手裏的課本和已經做好的幻燈片放在梁喬輝桌前說：“你去替我講吧，也多和大家聊聊。現在離上課還有兩個小時，完全夠你備課了。”
梁喬輝微笑著看看艾比和幾個學生問：“這樣不好吧？我已經不是係裏的人了，剛到就去講課本科生會高興嗎？”
“讓你去就去嘛，算是考試，看你還記得多少本科的東西。他們幾個給你打分好了。”艾比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梁喬輝隻好安靜下來看艾比準備的講義，看到那些幻燈片都是從課本上複印的原文，會意地笑笑開始聚精會神地溫習他過去學過的東西。
艾比過去給梁喬輝他們上課時也是隻把課本複印下來當做講義，但人在講台上就不拘一格了。往往一頁講義用幻燈機投影出來，然後就完全靠個人發揮。所有公式都在課堂上帶大家推導，重要公式更要舉一反三地推演，然後再介紹那些公式出現的物理界趣聞。重點往往要一再重複，其它內容就囑咐學生課後學習。那時聽艾比的課是一種享受，無論哪門課，一旦由他講不僅條理清晰，邏輯性強，更會激發大家愛好那門課程。
“物理不僅是科學，也是藝術。是理想和物質世界相輔相成合二為一的藝術，不是嗎？”艾比經常這樣陶醉地說。
梁喬輝跟岡薩雷斯和其它幾個學生來到教室，站在講台上簡單自我介紹一下，然後引伸到在這間教室，每年都有得過諾貝爾獎的物理大師來校訪問研究時在這裏講演，路易斯.迪.布羅格利就曾經來過兩次。接著他背誦布羅格利接受諾貝爾獎時的演講，最後再把講義用幻燈機投影出來，帶學生們推導布羅格利公式。
一堂課下來梁喬輝已經累得汗流浹背了，學生們站起身用力鼓掌，幾個坐在前麵的學生更上來和他握手，問他還會講幾堂課。梁喬輝笑著告訴大家他以後還要來學校做實驗，會有機會和大家見麵的。岡薩雷思和其它幾個研究生一旁添油加醋地對本科生說：“你們大家告訴艾比聘喬輝來當教授呀，他以後不就正式教課了。”
走出教室岡薩雷斯深有感觸地說：“我上艾比的課時還趕上他這樣講了。現在他是看著講義讀，邊讀還邊看表，誰上他的課都能聽睡覺。”
大家回到實驗室，艾比正陪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坐在桌旁等著。見梁喬輝進來馬上說：“喬輝，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格雷公司的創辦人格雷博士。他對你搞的光電開關非常感興趣，我們一道出去吃午飯，你們好好談談。”
“嗯，沒準再辦個公司發行些初始股什麽的。”岡薩雷斯故意咕噥一句挑釁。
梁喬輝不由大吃一驚，艾比怎麽這麽大的事情事先不商量就對別人講了？再說自己現在才剛開個頭呀。他心頭一陣緊張，同格雷握手時敷衍道：“艾比說過了。我剛有一點想法，能否成功還要實驗驗證呢。幸會，幸會。”
四
午飯回來梁喬輝徑自走進實驗室，幾個研究生看他進來馬上低頭沉默無聲。無論他們意識到他和艾比的潛在衝突有意回避，還是看到他和艾比過於緊密的關係意欲敬而遠之都不重要，關鍵是自己要馬上和艾比講清楚，現在要搞的東西不能隨意向其它任何人透露，梁喬輝想。他故做輕鬆地向大家打個招呼，心裏卻久久不能平靜。艾比明顯變了，教本科生的課程完全放棄不算，連組裏的科研也放手不管了。但是現在他同這些小公司的來往一旦經濟冷卻下來對課題根本沒有任何幫助，那時再抓就晚了，全美大學和國家實驗室會有多少同行競爭研究經費呢。岡薩羅斯的抱怨更讓他擔心，如果艾比為一時利益拿了一些小公司發行的初始股的話，那麽他就有可能堅持把自己的想法披露給一些公司。如果這樣就隻好找國家實驗室的熟人做這個濾光片了，而且要加緊。想到這裏他心裏一陣緊張，急忙出實驗室去找艾比，走到他辦公室門前見格雷還坐在裏麵，點頭示意一下重又回到實驗室。
梁喬輝把分子束沉積室裏的電子槍打開，漫無目的的製作幾塊液晶薄膜。他把幾片液晶薄膜逐個傳入分析室做低能電子衍射，然後用俄歇電子槍激活再觀察晶體結構變化，奇跡出現了。一片液晶居然用很小的電流就可以激活，晶體結構變化與激活前形成鮮明對比。液晶是有極性的！他心裏一陣激動，馬上存下相關數據，然後再用X-射線光電子譜分析這片液晶的特征分子鏈。這片液晶就有製成光電開關的潛力，而且分辨率會遠高於普通光電開關。如果有二次離子質譜儀輔助確定特征分子鏈就好了。他小心地把試樣取出來，用塑料操作手袋遮擋空氣中的灰塵，裝進一個有機玻璃樣品盒裏。
梁喬輝把試樣收好又去找艾比，見格雷已經走了就敲下他辦公室門框走了進去。艾比示意他坐下，他轉身把辦公室門關嚴才坐到艾比辦公桌前。
“你今天怎麽回事？格雷是位很好的科學家，公司財力又雄厚，一般人想靠上他都找不到機會。”艾比麵露慍色。
“我正要同你說這件事。這個濾光片如果搞成了有可能對我下一步的產品有很大幫助，至少會是我的係列產品之一，你怎麽事先不和我商量就告訴格雷呢？”梁喬輝有些按捺不住。
“我這是為你好呀。有多少才華橫溢的科學家以為自己會在商業上成功，最後卻碰得頭破血流。以你的實力，究竟能維持多久呢，犧牲一個專利換來將來的機遇有什麽不好？”
“我不在乎能否成功，我隻是要有這樣一個過程。我拚搏了，付出了，失敗了我也內心坦然。”
“可是格雷呢？你幾句話就把人家拒絕了讓我怎麽解釋？”
“你事先就決定了嘛，把我的想法都告訴他就好了。”
“你怎麽這麽看待我？沒有你同意我不可能會對他講什麽，將來要同他合作的是你。”艾比生氣了。
“既然這樣為什麽事先不告訴我呢？你也是搞科學的，應該知道有些關鍵技術事實上隻隔一層窗紙，一旦點破就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我這是為你好，多格雷一個關係以後會有用的。”
“可我不能拿自己的心血來交換呀。如果沒有實力我還可能和他合作嗎？”
“你變了，剛有些成績就斤斤計較。科學上的事情天外有天你知道嗎？”
“不，我還是我，還是你從前的學生。你變化太大了，已經讓科學為商業讓位了。你知道學生們怎麽說你嗎？如果一旦經濟滑坡，這些小公司脫身還來不及，他們還會理你嗎？我們係諾貝爾獎得主就有三個，他們怎麽看你想過嗎？”
“我是你導師，不要忘了我是怎麽一篇篇論文幫你改出來的。你可以這樣和我說話嗎？”艾比的聲音越來越大。
“我當然不會忘記你是怎麽幫助我的，但是今天的事情你做錯了。”梁喬輝毫不示弱。
“嗯？”艾比突然停住靜靜地打量一下梁喬輝，把口氣放緩問道，“你以為自己對了就要這樣和我吵下去嗎？要知道我是為你著想才這麽做的。你能不能先把這件事情放下，看看實驗室有沒有你需要的靶體材料？其它事情我們晚上回家再說，我總不能這樣停下工作和你辯論吧。”
“好吧。隻要你沒有把我的想法告訴別人就好。”梁喬輝也意識到再吵下去於事無補，道聲“再見”又回到實驗室。
晚上艾比夫婦陪梁喬輝吃過晚飯，荷莉說要準備會計師年度考核去了書房。艾比端著咖啡領梁喬輝來到樓下小會議室。艾比把一杯咖啡放在梁喬輝麵前，自己先坐下，慢慢喝一口咖啡，看著梁喬輝的眼睛說道：“你有時間嗎？你可能已經看到岡薩羅斯現在需要幫助，如果你能參加他的答辯委員會，幫他把理論充實一下就好了。”
“可我是你的學生呀，攙和進他的博士答辯裏其它教授怎麽看？”
“這個問題不大，你過去在係裏的情況大家都心裏有數。我正要和其它教授們商量聘你做兼職教授，這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謝謝，沒有你過去的幫助我絕不會有今天。”
“嗯，今天這件事情我的確做得急了，應該事先告訴你。不過格雷不懂這方麵的技術，我也沒有和他多說。”
“對不起，我有些反應過敏了。主要是顧慮這個濾光片我將來可能會有大用處，太緊張了。”
“好了，你以後有什麽新想法對我稍微提一下就行了，免得再反應過敏。”
“其實我還有一些話要對你說。通訊業有可能下半年就大幅度滑坡，很多小公司將來根本無法生存，如果你這樣跑下去把正式課題都耽誤了，將來再申請經費就會遇到困難。”
“你真這麽想嗎？”艾比愣了一下，略有沉思地回答，“其實我做這個係主任也有我的難處。你在的時候，凡是國家政府部門的科研費學校隻收百分之五十行政管理費用，現在是百分之七十五。年輕助教們每年能拿到多少經費？這樣一扣就剩不下什麽錢了。的確，常春藤大學名氣大拿經費容易，但是如果留不住有潛力的年輕人將來怎麽辦？隻要幫他們跑一下拿多些經費，晉升副教授以後工資就由學校出了，對他們和係裏都有好處。”
“我明白了。不過你還是要多和組裏的學生聊聊，至少他們感受的壓力會不一樣。這次回去我把岡薩雷斯的數據帶走，好好幫他搞一下。”
“你現在能拿出十萬元科題費嗎？不行就五萬，這件事情沒人會較真。”
“十萬不多。我是這個學校出來的，還不應該報答一下嗎？不過我現在還有另外的事情需要用錢，能不能合同裏講好現在交五萬，一年後產品出來再補交七萬。”
“嗯，你這不是多交兩萬嗎？就等產品賣出去再補齊好了。”
“艾比，我很懷念過去在實驗室的那段時光，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科學家。”梁喬輝有些動情。
“嗬嗬，你知道，搞實驗的人理論和技巧兼俱能有幾個呢？你做出的東西歸功於你自己。”艾比爽快地笑了。
五
世界上有一個詞語叫“知遇”，古今中外，萍水相逢的人們一旦以這兩個字來看待對方，那麽心靈相通的火花所映照的就是一條相息相關的幽徑，在那條幽徑通向雙方共同的歸屬。艾比其實隻比梁喬輝長五六歲，梁喬輝不過拿到碩士學位在國內工作了兩年，艾比一路讀完博士任教，兩個不同種族不同經曆的人才這樣得以相識。還說什麽呢？現在一切都安排周詳，能否把光電開關搞出來就靠自己了。梁喬輝心想，有一天自己成功了，琳芬和艾比都是謝之不盡的親人和朋友，沒有他們就沒有自己。但是現在的科研環境太差了，既使通訊業疲軟也是暫時調整，幾年經濟就可以複蘇，可是幾十年來的和平發展形成巨大的惰性，積壓下這麽多的社會問題，要好好搞些科學研究太艱難了。看來當時自己博士後結束沒有再進學校是對了，在大公司見兩年世麵就跳到查理的公司，躲過李文和案在華裔科研人員中造成的尷尬，幾年來搞出的東西絲毫不亞於留在像母校這樣的名門學府。
梁喬輝回到臥房見時間尚早就拿起手機打給琳芬。
“你好嗎？我是喬輝，一切順利。明天晚上就可以飛回去了。”
“是嗎，太好了。闖闖到晚上就念叨你。荷莉好嗎？”
“他們都好，荷莉還想你呢。艾比很忙，他要我幫助一個學生準備答辯，這下說不定要成為兼職教授了。嗬嗬。”
“看你樂的。多少人想和你們學校沾邊呀，祝賀你！”
“我剛才還想要第一個感謝你呢，沒有你支持我哪有今天。我給闖闖買件禮物帶回家吧。”
“嗬嗬嗬，還說謝我，就是一心惦記兒子。你給他買件T恤吧，稍大點，不要太貴了。”
“嗯。梅音那邊有消息嗎？”
“沒有，她還是心神不定的樣子，等你回來再細說吧。”
“薑邦興呢？他現在怎麽樣？”
“不好，他現在心理變化反複無常，秀琴又在擔心怕出事。”
“不會，他經過梅音這場風波已經變堅強了，他在明尼蘇達的表現才出色呢。可能是公司現金周轉不開，一時壓力大了。”
“你回來和他多聊聊吧，他幫梅音這個忙可不小。”
“好。我放了，你早些休息吧。愛你，晚安！”
梁喬輝關掉手機又要給薑邦興打過去，這時手機響了，是維克托。
“喬輝嗎？傑西在我餐館裏。約翰找到了，讓他和你細說。”
“喂，喬輝，我在維克托這兒吃晚飯呢。你太太說你出差了。約翰找到了，他說可以肯定台灣警方已經把那些光盤和電腦都查封了，讓我們放心。明尼蘇達警方也幫我聯係上了，要我們千萬不能放棄。”
“真的，太好了！嘿，傑西，你真棒！可以自己開業做高科技偵探了。謝謝你，非常非常感謝你！”
“嘿，算不上什麽，你不要客氣。過去你不是說中國有句成語叫‘邪不壓正’嗎，這就是邪-不-壓-正！連約翰都肯幫忙，況且我們。”
“嗯，你替我謝謝約翰，我回去就見他。真是太好了！”
梁喬輝興高采烈地又同傑西和維克托聊幾句，然後打給薑邦興。
“你好，邦興！有一個好消息，這可是你的功勞。”
薑邦興興致勃勃地聽梁喬輝講完大叫一聲“好！”接下來卻沉默了。
“怎麽，你父母那邊有消息嗎？”梁喬輝急忙問。
“聽我姑媽說把我匯去的那些錢繳了會從輕處理，不過還不夠。都怪我自己不爭氣，把父母害成這個樣子。”薑邦興又失聲痛哭起來。
“不要急，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們盡力爭取。你把現在抓住的那兩個副經理的股票收回來賣掉，我再籌措點錢。怎麽說七八十萬美元也湊夠了，不行再找維克托借。”想起特麗莎是維克托的女兒，梁喬輝心裏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不行，這種醜事無論如何不能讓老外知道。借你的錢我可以拿公司抵押，但一定要琳芬同意。我們家造的孽，天塌下來我們一家人頂上就是了。”
“先別說這種喪氣話。梅音是琳芬最要好的朋友，她感激你都來不及，還會不同意。我能挪動的現金都給你拿去，你隻要公司周轉開了，還我錢還成問題嗎。我們有得是辦法，對不對。”
“謝謝，喬輝。我以後一定好好做人！”
“你很好，梅音這麽大的事情你都敢挺身而出，身上的亮點要多過很多人了。那個心理醫生還可以嗎？”
“放心，我還要等父母出來回去看他們呢，何況還有你們這些朋友。我是一時著急。”
“好，隻要你堅強就好。天塌不下來，真塌下來我們一塊頂住。”
“謝謝你，喬輝。我真是不知道怎麽說才能讓你相信，我太感謝你了。”
“沒事，人隻要精神不垮再大的困難也不怕。你是好樣的，人們遲早都會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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