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的炒鍋和老頭Ｚ的木匠活

表哥的炒鍋和老頭Ｚ的木匠活


心言


老頭Ｚ有一遠房表哥。表哥麽，就是比老頭Ｚ還老的哥們兒。下鄉兩年恰逢一知名飯店招工，擠破頭顱進去了，第一年學洗菜，宰雞，剃骨頭，第二年練刀活，第三年學炒菜，再過五年熬上二級廚師，正趕上恢複高考，鯉魚躍龍門就變成準知識分子了。老頭Ｚ倒沒想跟他學燒菜，運氣不佳半年後成了師弟。表哥用練過顛炒鍋的臂膀專攻牛頓力學，老頭Ｚ懶呀，整熱力學，主要原因是經常分辨不出磁場方向。記不清具體年月日了，反正有次稀裏糊塗跟表哥去給他同學辦喜宴，老頭Ｚ就開始重複他那個學徒程序，弄到恰好被油煙嗆到最佳壯態，切點榨菜絲炒了在廚房和表哥喝酒就飽了。老頭Ｚ速成和表哥分頭掌勺以後，去哪兒人家就納悶，這學校不簡單呀，一下出來倆做飯的，有文憑以後還得了！

不知表哥畢業後給哪位貴人燒菜感動了英文，很快就到美國做訪問學者。炒鍋，炒勺和老菜刀都備齊了，老頭Ｚ的大嫂看著她這個姑表弟樂得合不攏嘴。大哥一邊朝老頭Ｚ瞪瞪眼，喝道：“不錯呀，我也有弟弟出國留學了。”中氣短了點，老頭Ｚ聽那弦外之音就是：嘿，下次燒菜找對門路喲，你看人家又走咱哥們兒前頭了。

怎麽辦？不就英語嘛！老頭Ｚ扔了炒鍋攻關有成，表哥十個月以後回來，咱這邊就要踏征程了。

出來前和表哥對話有這麽一段：

“炒鍋用上沒？”

“那邊中餐館是燒豬食的，用不上。”

“操！我還專買個手工刨出來的。”

“那就帶上吧，反正都買了。”

“不燒菜你幹什麽呀？”

“西餐館的廚房用具真方便，不見到你永遠都不理解資本主義商品經濟。”

懂了，表哥這訪問學者來美國不光在實驗室進修呀！

老頭Ｚ到美國，受表哥啟蒙也周末去西餐館洗菜，這才明白原來人家的商品經濟刺激想象力，單那幾把刀就把雕花都用同一把老刀的老頭Ｚ鎮住了。接著再被鎮住的就是商品經濟的供求關係，原來廚房打雜的波多黎各人多了，人家還更值錢呀。失望之餘隻好再找值錢的買賣，功夫不負有心人，樓上租房的男女摟著孩子不結婚，男的專攻小李飛刀，吃過飯就拿起餐刀朝門上扔，成心欺負房東老太耳朵聾。

老頭Ｚ發現這斯的飛刀功夫是陪房東去要房租，那之前這對房客足欠了半年房租。打開門一見房東傻了，那門已經被刀砍爛了。老太寡居，隻有一個兒子在華盛頓。怎麽辦？緊急電話會議決定趕這對男女滾蛋。老頭Ｚ再陪老太去的時候背上就別了把中國老菜刀，這陣場合手的兵器來勁呀。等他們搬走老頭Ｚ沒跌跟頭就揀個商機，當木匠修房子！有基本功嗎？關鍵是美國佬的東西方便呀。要油漆，把色樣拿去人家就給兌好了；安櫃子，都是組合的，買來按圖裝就行了。修地板麻煩麽？弄不平的時候找個借口讓他們鋪地毯嘛。第一次成功，我這個好心房東可能多付了一倍的工資，還出去向大家介紹。紐約的人口流動有多大？這個木匠活隻周末一天就等於打一個月餐館。出去隨便在幹洗店快餐店貼貼廣告，回來等電話就哪個周末都閑不住了。

後來和表哥聊到此處，感慨就延伸到所有中國工具上去了。中國人既勤奮又節儉，所以往往做一個事情工具隻有一件。菜刀隻一把，威力太大了，元朝讓人家專管，十家一把切菜刀，還要讓蒙古兵看著用。鐵鍬一把叫“洋鍬”，不知道怎麽叫出來的，無論挖多大多深的坑，您卯足了勁幹吧。是太節儉沒人舍得買好東西，還是做出來沒處賣？咱這文化出什麽呢？老頭Ｚ神侃的功夫好像就是天生的呀，到發明個什麽東西，好像都是近年的事情。商標和專利的概念什麽時候開始在中國普及？一九八四年，一單位挑一兩個看著聰明的人去學習班！廚師呢？學藝三年這功夫人家洋鬼子早當上經理了。為什麽？中國人笨嗎？不笨的話什麽把腦子套住了？再往大處說，宋朝的火炮連“水滸”裏都提過，可後來呢？現在中國人腦子活了，看到什麽東西一仿製，你有專利權的未必贏過剽竊的，還有誰在乎發明呢？中華五千年文明可以當成國粹驕傲千秋萬代，可人頭腦再發達也要排隊買東西，按實力論強弱是吧。

老頭Ｚ不知突然受了什麽刺激，電磁理論基礎不好就認準攻這行了，沒有量子力學基礎自己啃書本。木匠都幹過，還怕實驗嗎？一路就這樣過來了，做什麽實驗之前都閉眼想想第一次安組合壁櫥的時候。他媽的，反正老頭Ｚ這輩子沒官運，擅長什麽幹什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