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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 <<禱告>> 第十六章 另類洗禮

(2004-11-24 06:18:44) 下一個
第十六章 另類洗禮



接連幾天的陰雨。陸侃打電話問羅大哥還要不要搞烤肉,羅大哥想了一下回答:“晚上看電視裏的天氣預報吧,不下雨的話就把通知發出去。”

“現在天還不是很暖,搞燒烤會不會太早?”陸侃提醒羅大哥。

“隻好先搞一次啦,沒有太多地方去,室內聚會大家又不感興趣。”羅大哥堅持道,又忽生一計,“我們可以提醒喜歡釣魚的帶上釣魚杆,這樣大家可以玩玩嘛,再帶上排球。”

“再買些熟食到那裏熱吧,以免有的老人吃不慣烤肉。”陸侃補充說。

陸侃看過晚間新聞,知道周六晴天,便把老人活動通知發出去。

為周六的燒烤采購食品,周五下午很早陸侃就從公司裏跑出來。出了公司他不由得感覺到一陣涼意,雖然已經是晚春,天氣還沒有從連日來的陰雨中變暖。天上的殘雲略顯厚重,北風徐徐吹來,夾著密西西比河的潮濕,穿透外套便把濕冷粘在身上。但願明天會暖和些,陸侃心想。

晚上陸侃打開電腦最後清點報名人數,見有三十多位,便落實車輛。肖姐已經告訴他不能參加了。陸侃上個星期聚會後也知道肖姐今後不會再是指望,就打電話給馬大姐,確定她能夠出車,這樣加上牧師的車和羅大哥王姐的兩輛車,他必須還要再落實兩輛車才有把握。他給同工會裏那位許姐孩子的教父打電話,對方不費口舌就拒絕了。再問教會幾位教友,沒人能出來,隻好從報名參加燒烤的人裏找。魏黎明很痛快就應允下來,這樣還缺一輛車。陸侃見已經晚了不好再給人打電話,就準備明天上午人來的時候見麵問問。

周六早晨陸侃擔心車位不足,把兩個兒子留給妻子在家,自己先去又添買些飲料熟食,再開車去教會。停車的功夫,天又瀝瀝淅淅飄下雨來,陸侃不禁暗暗叫苦,看來烤肉聚會要麻煩。

陸侃剛把一些飲料點心分出來搬進餐廳,牧師和羅大哥王姐也到了。大家談論著要不要再搞,陸侃講隻要雨不大就可以,因為湖邊的亭子裏足夠大家坐下來吃飯了,就是天氣有些冷。說著話人們陸續上來了,隻有兩三個老人見天涼打電話告訴不參加了。陸侃和羅大哥緩口氣,總算沒有白白準備。大家在教會裏又坐著聊了一個小時,見雨歇了就上路去湖邊。

旁靠密西西比河,這一帶的湖水頗多,這次陸侃選中的是鎮外五英裏遠處森林旁的一處湖泊,距離密西西比河稍遠些,希望叢林能擋住一些涼風。這個湖的直徑有三英裏的樣子,舉目望去十分遼闊,已經有稀稀落落的舟楫在湖上垂釣,星羅棋布。湖麵不時有魚兒跳出,寂靜處恰到好處地顯露出生命氣息。湖邊生長的蘆葦,蒲草蔥鬱也早已遮蓋住枯黃,一叢叢一片片生意盎然。供釣船停靠和遊人垂釣的碼頭修在蘆葦,蒲草稀落處,向湖內延伸幾十尺,一杆甩出,就達水深處。岸上的樹木都已經吐綠,花草五彩繽紛,赤橙黃藍紫,點綴一片綠茵。幾間亭子就建在或寬闊的草地上,或旁水的製高點,休閑觀景都十分方便。

“好一個去處!”老人們剛下車就興高彩烈的歡呼起來,牧師和羅大哥也讚賞陸侃考慮周密。陸侃婉惜地說:“真遺憾天不夠暖,夏天來這裏釣魚可算是人間天堂了。”

“現在也不錯啊,他們幾個沒來的知道該後悔啦。”張伯伯高興地說。

老人們大都有所準備,穿戴整齊禦寒,見一位老人穿得略微單薄,陸侃便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給老人披上;羅大哥也把他的外衣送給另一位衣著單薄的老人。老人們顧不得尚未停止的細雨,就在岸邊走動流覽;帶釣杆來的更考慮周到,穿著雨衣,提著折疊椅去碼頭釣魚。牧師過來對陸侃和羅大哥說:“趕快生火準備吧,天涼老人們待久了不耐冷該感冒了。”

陸侃和羅大哥把帶來的燒烤爐從車上搬下來,接好煤氣罐點上火。陸侃邊往爐蓖上放肉邊問羅大哥:“過了這次,以後去哪裏我都不知道了。要麽把何醫生叫上吧?他過去搞了幾年老年活動了,經驗多。”

羅大哥臉色一沉,平淡地說:“他過去去的地方有限,要不我們多少都會記得。既然你參加同工會了,就獨立擔當起來。你倒可以打電話問問他,看還有什麽地方我們沒有想起來。”

陸侃見羅大哥反應冷淡,知道要幫他和何醫生和好還需要些時間。

過了中午,太陽略微偏西,不再被浮雲遮住,滿滿地撒照下來頓時暖和許多。老人們走累回到亭子裏歇息,陸侃和羅大哥便把烤好的豬排,牛排端上來。牧師,王姐和同來的魏黎明等幾個年輕人也跟著忙活,給老人們分沙拉,麵包。陸侃怕老人們吃烤肉不習慣,就把特意買的炒麵和水餃拿出來,在火上熱過後給老人們端過去。老人們興致很高,吃過飯又在湖邊玩了一陣。有的老人釣到魚也讓陸侃烤過給大家分享,十分開心。

回到教會把老人們送走,把剩下的烤肉和水餃也都分了給老人們帶回去。陸侃要清洗烤爐,羅大哥又把他製止:“就放在這裏吧,這家教會不是正想讓我們離開嗎,不要給他們洗了。”陸侃聽說過借給場地的這家美國教會打算讓他們另覓它處,但想還是好好溝通要好,便回答羅大哥:“你和王姐先回去吧,家裏孩子們還等著呢,我一個人就可以把這兩個烤爐洗幹淨了。”

“那隻好讓你受累了。”羅大哥拉上王姐告辭了。

看著羅大哥毫無表情離開的樣子,陸侃心想這人夠倔了。



晚上陸侃打電話問何醫生還有哪些老年活動可以搞,何醫生告訴他一下子搞得太集中了,活動頻繁而且幾個月就都把外麵可以去的地方都走遍了。夏天就要來了,還可以帶老人們出去野餐釣魚,去山上看看,也可以在教會做些遊戲等。但是像這類比較能吻合大部分老年人興趣的活動,早應該穿插在其它活動中搞才會有張有弛。陸侃苦思再有什麽地方可以去,打電話同羅大哥商量,羅大哥想不出點子來,就告訴陸侃:“那就先在教會搞一次遊戲吧,現在人們越來越支持我們教會了,不能什麽都不搞。再下次就夏天了,去山上野餐也很好啦。”

兩個星期的時間裏陸侃發幾次通知征詢大家的意見,有些老人表示喜歡聚聚聊聊,有些則還是喜歡出去走走,沒有一致的意見。喜歡聚集的老人們興致不減,盼著有機會同其它老人相聚。陸侃同羅大哥商量把何醫生夫婦請來借聚會的時候給需要老人們量量血壓把把脈,羅大哥卻仍不願意讓何醫生參預。

“會多些人參加的。”陸侃慫恿說。

“沒有什麽問題,在一起聚聚下下棋就行了,過了這次夏天到了會有很多地方去。”羅大哥固執地回答。

有上次茶話會的教訓,陸侃隻好大肆宣傳,巴盼有更多的老人參加。屆時又準備了許多點心飲料,象棋,圍棋和撲克牌也備全了。

老人們上來的果然不多。“怎麽搞得?”牧師事後埋怨道,“有上次茶話會的經驗了,這次還不充分準備?”牧師的話一出口,羅大哥不好意思地笑笑轉身出去了,隻剩陸侃一個人聽牧師教訓。

陸侃星期天一早到了教會,又一次遇到了難堪的冷淡。牧師見到他嘿嘿地笑一聲就躲開了,師母臉色就象是要殺豬般地凶惡。肖姐先生走過來沒等陸侃反應就拉住他的手說:“哎呀,陸侃,祝賀你!老年活動越搞越好了,簡直就像衝鋒一樣,昨天來了很多人呀!”許姐先生和他孩子的教父也冷笑著在一旁添話:“教會的錢拿來招待老人們多好呀,這些老人們同陸侃親熱得很啦。我們教會這一陣奉獻多些,陸侃再花也出得起啦,家裏受不到尊重,出來受老年人尊重也算補償嘛。是吧,陸侃?”說完不等陸侃還話,幾個人揚長而去,臉上帶著莫須有的鄙視和傲慢。

陸侃對這三五個人常常拿出這樣的態度對待他已經習以為常了,本來就不是同路人嘛。另一方麵他覺得這幾個月裏已經為教會付出許多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老年活動也不是一定要每次都成功。可是這位書呆子式的殉道人就從沒有想過,他除了何醫生夫婦外幾乎沒有同任何人建立起私人友誼。

師母接下來一個多月裏每次見到他仍然保持著臉上那幅殺豬似的凶恨,哪怕是接下來的山上野餐很成功。但是幫他出車的除去牧師和羅大哥夫婦,教友裏已經找不到人了,隻能在來送父母參加活動的年輕人中請求。牧師很不高興地讓他找出原因來,師母仍舊是那幅殺豬臉。



陸侃知道老年活動並沒用因為眼前的困難而毫無希望,這隻要從參加活動的老人子女捐款上就可以看出來, 大家分明還是抱有很大希望的。讓他心寒的是教會內部的不心齊。順利的時候一些人不支持,遇到困難就馬上落井下石。更讓他不解的是,自己每次自動掏腰包為參加活動的老人們買點心飲料,被許姐肖姐先生等人一鬧,倒說不清了。想請牧師和羅大哥出麵幫忙解釋一下,又想不值得因為這點小事讓人們覺得斤斤計較。隻是盼著今後搞得更好,紛擾自然就消失於無形。

晚上陸侃剛讓兒子們睡了,張阿姨就打電話過來。張阿姨從國內來幫女兒曉霖帶孩子,每次都參加陸侃組織的老年活動,熟了之後談過女兒同女婿的關係。張阿姨的女婿周文幫陸侃出過一兩次車拉老年人,看上去蠻通情達理的,但是從張阿姨那裏聽說,周文去年冬天同太太吵嘴動了手,法庭控告後被牧師保釋出來,至今沒有和好,一個人租房子住在外麵。

“他是怎麽回事呀,今天晚上過來同我吵起來也不講道理。”張阿姨在電話裏抱怨,“你幫我問一下,看看他是怎麽想的?”

“牧師不是在幫忙嗎?”陸侃推脫道,心想自己的麻煩還不知道怎麽辦呢。

“唉,牧師是把他保出來了,但是每次協調都做不到點子上。我的簽證有一個多月就到期了,看不到他們和好也不放心啊。你就幫我問一下他心裏打算怎樣吧。”張阿姨求陸侃。

陸侃就自己經曆的事情,把所知道的法律知識對張阿姨介紹一下,提醒她在女兒一方多做工作。又特別說明像她女兒女婿這種情況,如果隻有工作簽證的話,搞糟了大家身份都會受影響。答應盡快同周文談談。

次日陸侃給周文發信,邀他中午出來吃飯。周文很痛快地答應了,約定在附近的一家中餐館見麵。

陸侃同周文在中餐館門前碰頭,走進去點過菜後問他昨晚發生的事情。周文恨恨地罵道:“這一家母女太不像話了,我已經把這個月的錢給她們了,還借口給孩子買玩具要錢。”

“那麽你的預期目標是什麽呢?”陸侃問。

“當然她要先幫我把限製接觸令拿掉呀!”

“限製接觸令恐怕與你太太無關吧,當初是她控告你嗎?”

“是檢察官控告的,但是她不肯幫我說一句好話呀。有個限製接觸令在那裏,我過去幾句話說不來,她一報警我慘了。”

“那就不要在不允許的時間過去,免得有意外發生。再說你現在隻是工作簽證,不要讓身份受到影響。”

“就是啊,這個臭婆娘不懂啊,隻知道報警。會影響我綠卡嗎?”

“一般不會,家庭糾紛不比其它刑事案件。但是你打人是不對的。”陸侃勸導說。

“她也打我呀,把我胳膊都給咬破過。”周文馬上反駁。

陸侃暗想,這種各說各有理的情況,恐怕還要花很久才能解決。便問周文打算離婚還是準備和好。周文語氣強硬地說:“照這樣下去,當然不如離婚。幹脆離婚,我回去,她就也要跟著回去。臭婆娘胡鬧什麽!”

“如果有人願意幫你們和好的話,你會怎樣?”陸侃進一步問道。

“牧師幫過很多忙了,對她沒有用!”周文回答,又把教會裏許姐肖姐幾人誇了一番。

陸侃聽說許姐肖姐也介入了,不由心裏一驚,心想應該把自己的經曆告訴周文,讓他早有準備。便問道:“如果把我以前經曆過的周折告訴你,你會保密嗎?”

“當然,當然!老大哥的經驗對我一定有好處。”周文一口應承。

陸侃對周文講過事情大概,提醒他遇到問題一定要頭腦清楚,另外對妻子一定要關愛,分居久了對雙方心理影響都會很大。

吃過飯買單,周文客氣地做出付帳的樣子,但是陸侃一開口說要付帳,便馬上不說話了,做出相信教會要給報銷的不屑姿態。陸侃見後心想,這種人恐怕不會好好給妻子生活費用的。

晚上陸侃再給張阿姨打電話,安慰她同周文談過了,便問可不可以同曉霖談一下。陸侃問曉霖事情發生的經過,證實是牧師帶律師去把周文保釋出來的。“分居後他到底給過你生活費嗎?”陸侃問曉霖。

“從來沒有好好給過,以前總是求牧師過去要。”

“那麽你們分居這麽久了,就沒有在法律上達成任何協議?”

“牧師在給調解嘛。”曉霖不解地問,“分居要經過法庭協議嗎?”

“當然,起碼的條款比如你和孩子的生活費用,周文的探視時間。”說到這裏陸侃暗歎生活的諷刺,自己當時被這幾個條款搞個精疲力盡,現在拿來教別人了。

“牧師給擋住了。當時同來的律師確實馬上就要搞一個協議,牧師給岔過去了。”曉霖確定地回答,又補充道,“牧師嘴上說幫忙,至今根本沒有調節過幾次。”

媽的,同自己當時的情況一樣!陸侃暗罵道。寬慰曉霖幾句後問她是不是打算離婚。曉霖回答沒有想過要離婚,陸侃就下定決心自己來幫曉霖和周文和好。

放下電話後陸侃馬上給何醫生打電話把周文曉霖的情況講了,何醫生建議陸侃給牧師打電話,告訴他現在自己準備介入,這樣也許牧師等人今後會有所約束。

陸侃再給牧師打電話,牧師家裏沒有人就留言告訴牧師,他準備幫周文夫婦,希望牧師回電話把以前的事情介紹一下,直到星期天聚會牧師始終沒有答複。

星期天主日崇拜過後牧師把陸侃叫到一邊,把周文夫婦抱怨一番後歎道:“這一對夫婦不好幫,總是各說各的理,互不相讓,沒有一點愛心。”

查過經馬大姐又在飯前把陸侃拉到一邊,告訴陸侃她也沒少幫周文夫婦。“這對夫妻不好幫,除非他們受洗。你不幫他們,如果他們不受洗就幹脆讓他們離婚!”馬大姐斬釘截鐵地說。

陸侃吃了一驚,忙問道:“那麽你為什麽要幫我?”

“你受了洗,又一心一意幫教會做事,有愛心呀。”馬大姐不含糊地回答。

陸侃歎道:“馬大姐你好糊塗!如果走在路上看到車禍,你也要確定人家是基督徒才肯幫忙嗎?”



接下來幾個星期,陸侃同周文談過幾次。周文盼望曉霖盡快幫他把法庭的指控拿掉,並要求撤銷限製接觸令。但是隻要談到要他給曉霖母子生活費用,周文就全推到牧師身上去了。“你去問牧師呀,我每次給她錢都是牧師經手的,他可以證明。”周文堅持說。

“你覺得現在的情況要曉霖把限製接觸令撤銷可能嗎?”陸侃提醒他,“愛是雙方麵的,至少要讓她覺得你還愛她,才有這個可能。”

“這個臭婆娘,心狠著呢。她下次再胡鬧,我就打死她!”周明惡狠狠地說。

“這句話我記得你已經說過五次了。如果按心理醫生的正常做法,應該是報警,而不是勸另一方撤銷限製接觸令。”陸侃明確地告訴周文,“如果你要她撤銷限製接觸令,應該讓她心裏感覺到你的愛,有安全感才有可能。我會盡力幫你們和好,但是什麽時候撤銷限製接觸令,要看曉霖自己。”

“哎呀,我這個人真冒失!謝謝你提醒我,以後我再也不說這種話了。”周文發誓。

不知為什麽,每次同周文談話,次日牧師馬上就知道了,而且妻子和許姐,肖姐,師母幾個似乎也很快就知道。“他們夫婦根本就沒有愛心,不受洗還不如馬上離婚!”妻子每天都要在陸侃耳邊嘮叨這幾句話。“你煩不煩呀,自己家的問題還沒有處理好,倒要讓人家離婚。”陸侃反駁她。

更強烈的反應來自許姐和師母,隻要陸侃同周文談過,星期天見麵一定會是氣勢洶洶的樣子,那神情好像在說,人家本來要受洗,你卻給攪和亂了。會不會是妻子知道自己每次同周文夫婦談告訴她們的?陸侃心裏猜測,可是她們怎麽知道每次談什麽呢?

又一個星期天主日崇拜結束後查經,牧師先照舊把“共 產 黨的南下幹部專搞漂亮女人”的話重複一遍,然後就把話題扯到周文夫婦身上了。把頭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大肆渲染地講述一番,然後用這次事情做例證說明不受洗不行。盡管沒有提及姓名,陸侃知道是講周文夫婦的,心裏暗道,這種事情要給人家保密才行啊,在眾人麵前渲染到這種程度,話傳過去搞不好會造成當事人精神失常的。他們分居大半年,心理壓力已經夠重了。看來要馬上提醒他們,應該找職業心理醫生才是。

下午回到家周文便給陸侃打過電話來,說是曉霖把他的鑰匙都搶過去了,車開不了,明天公司門也打不開。

“為什麽?”陸侃問。

“這個臭婆娘又要錢嘛。我已經給過她錢了,還要。”周文電話裏報怨。

“那麽你準備再給她嗎?”

“可以,隻要她肯把鑰匙還給我。”

“好吧。我先去你那裏取支票,然後給你要鑰匙。”陸侃帶上兩個兒子,開車去周文處。

到周文住處拿了支票,陸侃問他昨天晚上發生過什麽。周文講送孩子回曉霖處時因為錢的事情吵嘴,她媽媽勸架,曉霖情急之下把她媽媽罵了。“這個臭婆娘,自己的媽都罵呀!”周文煞有介事地評論。

“既然你會給她錢,為什麽把事情鬧到這種地步?你們兩個分開太久了,心理壓力太大,這樣會越搞越糟的。”陸侃勸解周文,“今天查經時牧師的講法要比這個嚴重得多,又是在眾人麵前講的。如果話傳到曉霖耳朵裏她受不了的話,你想過會發生什麽事情嗎?萬一曉霖精神失常,你今後無論如何生活都要受到影響,孩子也會失去正常母愛。”陸侃嚴肅地提醒周文。

到了曉霖處陸侃把周文的支票給她,再問昨晚事情經過。曉霖講她向周文要生活費,周文不給,結果吵起來了。媽媽盼望她們和好,在一旁勸說幾句。自己心裏悶得慌,就頂撞了媽媽。陸侃沉吟一下,考慮如果把牧師上午的話如實告訴她,恐怕會給她心理造成壓力,便婉轉地勸她爭取周文合作,倆人找職業心理醫生輔導。

從曉霖家出來,又跑回周文處把鑰匙交給他,天就已經很晚了。陸侃見來不及回去做飯,就帶兩個孩子去吃中餐館。孩子們吃起來的時候,陸侃覺得很累很壓抑,自己的家裏麻煩一大堆,又扯進周文夫婦矛盾當中來了。他看著兒子們吃飯,把剩下的打掃掉,就帶孩子們去魏黎明家,想找個人聊聊。

魏黎明見陸侃到來十分高興,趕快把他父子們讓進屋內,見他一臉心事的樣子便問:“怎麽,又在家裏吵嘴了?”

陸侃苦笑著搖搖頭:“不,這次是因為別人家裏的事。”便把周文夫婦的矛盾介紹一下。

“你還用考慮他們是怎麽知道你在調節嗎?單看這件事情,無論如何都不應該發展到這一步。而且為什麽每次他們幫的都不是受害方呢?”魏黎明氣憤地說。

“哎,為了讓有求於他們的人受洗嘛,這會容易些。”陸侃試圖淡化魏黎明的看法。

“得啦!每次參加老年活動看你自己掏腰包買點心給老人們,我們大家就過意不去。人應該有良心啊!還有何醫生,捐獻不少吧,他們也不在乎?教會單靠奉獻能維持嗎?他們這樣做,除非是另有經濟來源。你知道他們的錢是誰給的嗎?”魏黎明還是不依不饒地往下講。

“那麽你就知道?”陸侃勸解道,“連教會都不去,亂猜測!羅大哥和王姐畢竟與他們不一樣。”

“那是你沒有同他們產生矛盾,等你有麻煩的時候看看他們是什麽態度就明白了。我就算不去教會,也知道就那樣把何醫生趕出同工會的做法沒有良心!”魏黎明繼續講,“你也該給自己留點心眼了,家裏妹妹有病還需要照顧,總這樣把自己耗盡,萬一遇到緊急事情怎樣辦?對了,你這些想法怎麽不同何醫生講講?”

“咳,你呀!話總要講到絕路上。何醫生會怎樣回答,我心裏都知道,同老朋友談談心,發泄一下嘛。”

“哎,你還是給自己留個後路好,這樣全身心投入,一旦發現同自己期望差太遠,不瘋才怪!”

從魏黎明家出來,陸侃打定主意先把老年活動停下,看看牧師等人究竟如何處理周文家裏的事情,再說自己一時也想不出還有哪些去處可以帶老人們遊覽。



陸侃自做主張停止老年活動,何醫生首先打電話過來詢問。陸侃把自己的想法如實對何醫生講了,並解釋實在不知道接下來還去什麽地方。何醫生批評陸侃道:“怎麽這麽悲觀?他們處理周文夫婦爭端的做法不對,但是老年活動不能停呀,再去山上野餐也會有人去的。”陸侃倔強地回答:“這種做法,不是存心讓大陸人吃虧嗎?”

羅大哥和王姐也問起陸侃為什麽把老年活動停下了,讓他發通知出去,周六去山上野餐釣魚,車由羅大哥落實。陸侃見推搪不過了,便把通知發出去,但是周六早晨沒有再買點心飲料。羅大哥見沒有點心飲料,詫異地看了陸侃一會兒,怏怏地沒有說什麽。

由於上次也是去山上,這次自然人不多,但是肯出車的人也不多。臨時把何醫生打電話叫來,魏黎明也跟著陸侃送老人們上山。牧師借機找陸侃談,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稱讚他為周文的事情花了很多時間。陸侃就勢說:“牧師,這種事情是不是應該為當事人保密才好?”牧師愣了一下,自然明白陸侃指的是什麽,尷尬地幹笑一聲走開了。

師母同何醫生在一旁卻爭論起來了,聲音越來越大。牧師同陸侃急忙走過去,隱約聽見師母埋怨何醫生,“陸侃就是你教的,你不讓他搞老年活動他就不搞!”陸侃連忙快跑幾步把話接住:“師母,你這樣就多疑了,我是真的太累了,又想不出太多地方可去。”牧師和聞聲走來的羅大哥把師母拉走了。

見何醫生不清不白被扯入這場爭執,陸侃心軟下來,從山上回來就打電話告訴羅大哥他會接著搞下去,前幾周的確是因為累想休息一下,要他幫忙同牧師解釋。

接下來的幾個周末陸侃都要跑出去選場地,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方帶老人們出去玩。妻子則仍隨許姐等人數落周文夫婦,如果不受洗就應該離婚,陸侃看不過去生氣地罵道:“你以為這樣做就是真正的基督徒了?你受了洗又做過什麽好事?”話傳到教會,變成陸侃罵基督教了。馬大姐專門打電話到陸侃公司,告訴他搞教會的事情參加的人太少太困難,要他同周文夫婦講話時小心些,不要什麽都說。陸侃詫異地問道:“奇怪啦,我同他們講什麽你怎麽知道?”

師母和許姐等人對陸侃的態度越來越惡劣,陸侃被氣得不行卻無處說理,同何醫生夫婦講起來,他們難過得也掉下眼淚,連連說,“主啊,請看顧你的兒女。”



陸侃病了,活生生累倒了。他白天工作時就覺得心跳得不行,找個理由離開公司開車到附近的一個咖啡店,要了一杯礦泉水和一塊巧克力夾心餅幹坐到中午才回公司,下午很早就回家了。

“你也有回家早的時候,快做飯,我晚上還要去禱告會!”妻子命令他。然後就一個姐妹一個姐妹地打電話,商量晚上給一個患了腦瘤的弟兄禱告。陸侃接回孩子,做了飯再也支撐不住,躺在沙發上大聲喘息著。妻子看都不看一眼繼續打電話,同肖姐說笑著談晚上的禱告計劃,扔下一堆用過的碗筷,說聲讓他帶孩子們寫作業便揚長而去。陸侃硬撐著把大兒子的作業從書包裏找出來,囑咐他寫過後自己漱洗睡覺,先行帶小兒子去睡。

小兒子鬧著讓他講幽默故事,陸侃便揀個老故事應敷。小兒子嚷叫著聽太多次數了,不聽,便漸漸地不發聲息了。陸侃想起自己搞並行計算機的計劃,自從忙起同工會的老年活動,基本已經停擺了;又想起家裏病情不見好轉的妹妹,已經又有一個月過去了,該是給妹妹寄錢的時候了。再又想起阿晴,幾個月來她幾乎每天都發信,陸侃硬狠著心一封都不回。阿晴究竟能不能同他父親朋友的這個兒子和得來呢?陸侃腦子裏亂亂地,眼睛盯著天花板上給兒子貼的熒光星星,也覺得那些熒光星星在一個個移動。他覺得口渴得不行,像是大漠裏疲憊的跋涉人,渴望有一井甘泉,一座驛站。他嘴巴一下一下地大張著,似乎是在呼喚著妹妹,也呼喚阿晴,眼角濕潤了。小兒子突然翻轉過身大聲問:“爸爸,誰是阿晴?”陸侃心頭猛然一震,忙答:“她是你很好的一個姑姑,快睡!”

陸侃忍不住了,他打開機算計給教會的教友們寫信。很小心地隻挑那些平時裏按時來教會比較穩定的教徒,把信發給了他們。

陸侃信裏講了幾個月來自己全身心所做的一切,更對師母對待他的態度提出了批評。接下來指出教會裏應該有一個象樣的章程製度,任何人都不能把自己放在製度之上。他甚至婉轉地對比如給牧師加薪之類事情不經過教友們討論通過也提出了批評。

陸侃的信發出後在教會裏引起些許震蕩。首先是師母和牧師馬上對他態度好了些,羅大哥夫婦也急於找個時間同他溝通,但是一般的教徒們卻看到他便遠遠地躲了。

羅大哥夫婦終於在一個晚上上門來。先是客氣地寒暄,問他身體是否複原,然後歸入正題便談起教會的事情來。

“你為教會做了許多事情,大家都看得到,沒有必要想不開自己生氣呀。”羅大哥安慰陸侃。

“太難了,老年活動本來是可以搞得很好的。稍微遇到一些麻煩,就有人趁勢打擊,該幫忙的時候這些人卻找不到。”

“這個你用不著太在意,你做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沒有必要因為個別人生氣。”王姐接著安慰,“如果累得受不了,就先休息一下慢慢搞。你羅大哥是同工會主席,他支持你,還怕什麽?”

“但是師母怎麽可以參預到那些人裏麵去呢?她如果有意見,可以隨時溝通。兩個多月了,就這樣不依不饒的,還對何醫生發脾氣。”

“這不要緊的,她就是那個脾氣。人還是很好的,就是不善於溝通,我讓牧師勸一勸她。”羅大哥說。

“唉,牧師這人,該說話時就應當說話。教會搞不起來,他也有責任。”王姐不掩飾自己的看法。

“牧師這個人就是這個樣子嘛!我們也應該知道他也是人,不能對他要求太高。”羅大哥馬上替牧師打圓場。

“你這樣講我不反對。”陸侃接著羅大哥話說,“但是在對待周文夫婦的事情上,既然為人家做心理輔導就應當保密,這是最起碼的常識啊。像牧師這種大肆渲染地把人家的事情講出來,話傳過去造成意外怎麽辦?還有過去師母背後說何醫生夫婦不會看病的事情,我們教會是不是缺乏製約機製?”陸侃一口氣把他要講的話說完。

“哦,我正要告訴你,陸侃。你雖然負責同工會的老年活動,但是並不是同工會成員。我們給牧師加薪的確是商量過,因為你不是同工會成員,當然就沒有問你。”羅大哥不緊不慢地接過陸侃的話。

陸侃一下子怔住了,不知道往下該怎樣同羅大哥講。罵他騙人,做了這麽久同工連自己是什麽身份都不清楚?還是直接了當地告訴他類似給牧師加薪這麽大的事情應該征詢全體教徒的意見?他直愣愣地看著羅大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姐對羅大哥的話也表現出意外,責備地看了他一會兒,語氣結巴地打圓場說:“哎,你說應該尊重牧師是沒有錯啦,他在牧養教會嘛。但是給牧師加薪這類大事,多征詢幾個弟兄的意見,對牧師也是激勵呀。”她又看看陸侃,接著說,“陸侃,王姐可是一直把你當弟弟看的啊,我們對牧師的意見,講在這裏就是這裏,不要出去講噢。”

羅大哥再和氣地對他說了些安慰的話,又再三強調要善待牧師。陸侃都沒有聽進去,他對羅大哥動輒就說哪一個人不是同工會的做法觸動太深了。過去是說何醫生,現在又輪到自己。教會裏沒有一個章程能行嗎?陸侃被動地對羅大哥不時禮貌性地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稍後推說孩子們要早睡明天上學,間接讓羅大哥和王姐告辭了。

王姐出門上了車還對陸侃囑咐:“想開呀,不要生那些人的氣。你做得好壞羅大哥和我最清楚。”

陸侃客氣地送走羅大哥,自己再三考慮不能就這樣糊裏糊塗地為教會做下去了。盡管羅大哥和王姐都很友善,但是這種隨便指定同工會成員又隨便否認的做法不是小事情。何況自己妹妹生病需要幫助是整個教會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到了這一步還無人提他為老年活動買點心等開支。一切現象都可以歸咎於教會裏缺少章程,但是看羅大哥的態度,一時絕不會同意製訂會章。想想牧師對周文夫婦婚姻的不當做法,和師母,許姐等人對他的態度,陸侃猶豫了,這樣的教會今後還有必要再參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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