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二哥
二零二一年三月一日
二哥馬振坤,長篇小說《公社兒女》書中赤腳醫生原型,去世一周年了。二零二零年三月一日安息於老家昌黎縣後孟營。我去年寫的一篇小短文懷念二哥,今日放在這裏,作為對二哥去世的周年紀念。
從十四歲小學畢業後到二十三歲上大學前都在農村,隻有青黃不接斷了頓時才沒有紅薯或者紅薯幹吃。紅薯是我深惡痛絕的食物,離開農村四十多年幾乎不碰它。昨天鬼使神差地頭一次買了三個紅薯,要像老家那樣蒸熟了吃,還沒吃上就驚聞在農村的二哥因糖尿病加心衰病重。二哥被120急救到縣醫院,醫生說不行了,讓家人準備後事。
二哥和我在六十年代大饑荒時被父親送往農村奶奶處落戶,一起吃過公社食堂,一起分有自留地。六二年父親把我們遷回城時,二哥藏在柴垛裏不見父親,最後父親拗不過他,把他留給了奶奶。父親能幫村裏辦些事,村裏人對二哥很照顧,入了黨當了赤腳醫生,由於醫術好調到公社衛生院當大夫。
二哥結婚時帶二嫂回沈陽,正是文革中期,副食供應緊張。三哥馬振鐸正在遼寧省清原縣下鄉插隊,上山徒手抓著一隻野獐子,當地從沒有過的事兒,回家探親時把獐子胸脯肉帶回家。父母給新婚的二哥二嫂做了一套新被褥,全家人吃了一頓獐子肉餡餃子,慶祝二哥二嫂結婚。
七零年全家下放農村後,二哥受我兩次大牽累。第一次是上高中,我被推薦去縣一中,大隊書記,本家一個堂叔,讓他兒子頂替了我。村人輿論下,堂叔怒極生恨,後來以階級鬥爭為借口,把二哥調回村裏勞動。不僅剝奪了二哥的行醫資格,還“整黨整風”逼迫二哥檢查並與父親劃清界限。第二次是七八年考大學時,為了阻止我參加考試,大隊書記強迫我修海河出民工。結婚已有兩個孩子的二哥頂替了我,使得我有考大學的機會。修河民工從古至今幹的都是極苦的活,海河民工幾乎都是吃鋼屙鐵的單身壯小夥兒。我考大學時,二哥在工地累壞了,得了腎炎才讓回家。沒有任何補助,得了腎炎人就不能幹重活,農村哪有什麽輕活呢?
二哥至孝,奶奶活到九十六歲,二哥二嫂功不可沒。奶奶老了需人照顧時,叔嬸們都有各自的困難,二哥接奶奶到自己屋裏奉養。幾年後奶奶病癱在炕,全靠二哥二嫂悉心照料,讓奶奶安度餘生。奶奶生育了六子一女,孫兒孫女成群,有二哥二嫂代父行孝,為奶奶養老送終。感謝二嫂,二哥有心,二嫂不願意,孝道不成。二哥走了,二嫂保重。
母親還在時,我每次回老家給父親上墳,我默立哀思,二哥跪著燒紙念叨:“爹,老五看你來了。” 每每聽到這句,一下感到父親似乎並沒有離開我們太遠。
二哥初中畢業卻好讀書,我給他買些文學名著,有書陪他度過鄉村孤寂的生活。二零一四年,有大侄兒代表不便出行的大哥,我和三哥四哥還有妹妹,六弟正在老家搞養殖,一起去看二哥,二哥那時因病而少語。臨走時我回頭發現二哥在落淚,這在我家是極少見的。父母也育有六子一女,我們有感情卻不善表達。我不由得回去抱住二哥,帶著哭腔安慰他,下次還來呢,還來呢···。
後來回國兩次,去沈陽就沒能回老家看二哥。今年訂好二月二十二號的飛機,約好沈陽的兄妹一起去老家看二哥。因為疫情,航程取消,二零二零年二月二十四日的團聚不成了。現在二哥病危,兄弟們和妹妹也無法去看他,隻能在遠方思念。兄弟一場,二零一四年一麵竟是永別,難怪二哥上次淚流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