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琳
所見所想，隨時記錄。真實真誠真切。
出賣影子的人
他賣了他的影子，
換了一個寶囊
裏邊有取之不盡的金幣
他捧著，摸著，攥著，
歡喜無比。
他走在陽光下，
大媽說：你把你的影子丟了！
城門哨兵說：你把影子丟哪啦？
有人喊：那個可憐的人沒有影子！
小男孩說：正派的人都有自己的影子！
他跳上馬車逃了。
租了套豪華客房
關緊房門掏出金幣
一把，一片，一地，一堆
金光閃閃，叮叮咚咚
他躺在滿地的金子上
翻滾著觸摸著
白天過去了
黑夜過去了
醒來一身酸痛
他發現 滿地的金子
回不到原來的袋子裏了
他費力把它們搬進儲藏櫃
隻留下幾把
發愁怎麽花掉這麽多金子。
他叫房東老板重新布置房間
叫來商人，鞋匠，裁縫
買金表，買寶石，買豪華家具，
又雇了好幾個仆人
隻為花掉那些礙眼的金幣
可是 金子似乎不見減少
愁悶卻在不斷地增加
不能暴露自己在
陽光下 月光下 燈光下
他隻能躲在北屋的暗影下
他要找到那個灰衣人
那個買了他的影子的灰衣人
他要換回自己的影子
他拿出許多金子和珠寶
差人去找但是卻找不到
他找來城裏最著名的畫家
要求畫家畫個影子
“冬天的俄國天寒地凍
旅行時我的影子被凍牢在地上
再也弄不出來了！”
畫家拒絕了：
“要是畫個假影子，
人一動就還會失去它
不珍惜自己的影子
就不要再到陽光下去！”
他雇了一個又高又壯的仆人
這個叫本德爾的仆人忠厚還善良
他們一起出門
他走在仆人那高大的影子裏
從此他們形影不離。
他又敢出門了
雖然透著萬分小心
神秘，怪癖，有錢人
低調 奢華 有文化
追求著一個曠世美人
樹蔭下 黑暗中
花園散步情意好正獻殷勤
月亮從身後雲層中突然掙脫
投射到地上的孤影單隻
那偷襲的月亮啊！
姑娘隻看到自己的影子
抬頭看男友，低頭又看地
前後左右找他的影子
驚恐地又看向他
他
飛快地穿過人群
丟下身後昏倒的姑娘
丟下旁邊目瞪口呆的人群
跳到停在路邊的馬車
吩咐車夫疾馳離開
馬車越過群山越過國界
停在山的另一邊，在那裏
他的仆人們花錢如流水
他本人又是低調而神秘
人們把他當作了微服私訪的國王
雖然真正的國王沒有出宮
但人們叫他“彼得伯爵”
小鎮人羨慕他這個外國富翁
漂亮的女孩與他眉目傳情
他又墮入愛網。
他出現在人們的視線裏
在晚上 在樹下
在自己私宅獨特設計的無影燈下
他隻去那個他心愛的姑娘米娜家
誠惶誠恐地想著自己的影子
那個女孩很愛她
但是漸漸地流露出悲傷
他送金子讓女孩的父親買田買地
但是總有人搶先買到他看好的地
他打算向女孩的父親求婚
那天早上，拉什卡爾
他的另一個仆人知道了他的秘密
吵著罵著辭了職
他去見女孩的父親
那父親手裏卻拿著一張紙
誰透露了他的秘密？
他不是伯爵而且丟失了影子
“一個影子隻是個影子，
一個人沒有影子也照活！”
他的爭辯蒼白無力
他說自己影子被踩破了正在修補。
補好了就會有影子了。
“那麽三天，
三天內帶著影子娶我的女兒
三天後女兒就要另擇他婿！”
他羞愧，恐懼，絕望
瘋跑 穿過樹林和田野
很久很久他被人拉住
回過頭： 那個灰衣人
是那個買了他影子的灰衣人！
“我要影子！我要我的影子！
還給我影子，還給你金子！”
“好的，金袋子您留著吧
我隻要您一件小禮物
這裏請簽字！”
“死後將靈魂出讓？”
灰衣人振振有詞：
“你的靈魂是什麽？
你見過你的靈魂嗎？
你死後的靈魂還有什麽用？
用死後的靈魂換回你的影子
你就可以和你心愛的姑娘結婚
你有大把的金幣過上好生活
你的“伯爵”的頭銜受尊敬
雙贏的交易你為什麽不做？
你的那個走掉的仆人拉斯卡爾
他偷了你很多金幣
他買了很多田產
他正在向姑娘的父親求婚
他要奪走你的新娘！”
灰衣人展開他的影子
他看見了自己久違的影子
他追著打著要拿回自己的影子
最後他以隱身的狀態
和灰衣人到了姑娘的家裏
姑娘虛弱無力地淚流不止
父親要他嫁給拉什卡爾
那個偷了主人金幣
買了很多田產的從前的仆人
“但是他有個完美的影子！” 姑娘的父親說
那一恍惚他拿起筆正要簽字
突然就昏倒了，一整天
醒來時姑娘的婚禮已經舉行了
他離開了，沒有簽字
悲傷地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屋
他房子的窗戶被砸
屋裏的家具被毀
警察送來命令
必須在24小時內離城
這一切都是拉什卡爾所為
他留下金子給他忠實的仆人本德爾
騎上馬連夜出城
漫無目的，心如死灰
路上遇到一個旅伴
聊天聊地聊哲學
天要亮了 太陽馬上要出來
可是周圍沒有樹木 沒有岩石
找不到一處可以藏身的地方
他看向昨夜的旅伴
發現他竟是灰衣人！
“你沒有了你的本德爾
也許我可以替代，雖然你不喜歡我
我把你的影子借給你
你可以利用我達到你的目的
魔鬼沒有人們想象的那麽壞”。
太陽升起來
有人群走過來
他的影子在馬的影子上
高高興興地跟著跑
灰衣人像仆人一樣跟著走
一群農夫脫帽向他致敬
他看起來是個有錢人
灰衣人哼著小曲跟著他
他動了動小心思
策馬飛奔要甩掉灰衣人
馬兒飛奔向一條岔路
但是影子不願意跟隨
那影子躺在大路上
耐心地等待主人歸來
他隻能乖乖回來
“隻有你贖回你的影子
它才會屬於你！
我抓住了你的影子
你就無法逃出我的掌心
像你這樣的有錢人需要一個影子！”
他隻好借用“自己”的影子
繼續享受美好的旅程
灰衣人扮演著完美的仆人
與他形影不離
似乎生活又完美順利
但灰衣人不忘他的使命
整日喋喋不休要他贖回影子
一切的好處 一切的便利：
“富人要有自己的影子
有了影子就可以保全您尊貴的地位！”
灰衣人有個鳥巢
誰舉著鳥巢就會隱身
隱身隱身但是不隱藏影子
他偷過那個鳥巢
借著沒有影子的便利出逃
但最終灰衣人還是找到了他：
“你有我的金子
我有你的影子
我們就像連體嬰
永遠不可能分開”
“先生，我知道
您恨我，討厭我
襲擊我 竊鳥巢 偷影子
您還是個有嚴格原則的
熱愛真理，有學問的上等人”
“ 而我，沒有原則，不信真理
我隻是個學者，博士
沒人對我的學問感興趣
我隻願做點試驗
此外別無樂趣！”
“我雖然沒有原則，
卻沒有用暴力奪取您的靈魂
沒有讓仆人去搶您的金子
您的影子是您心甘情願地賣給我的
您想要擺脫我，那就買回那個影子吧！”
—-- “唯一的條件用金袋子煥！”
—--“唯一的條件用簽字換！”
—---“走好，不送！”
—---“可以，再見！”
灰衣人收起了他的影子。
“不過，
如果你想見我
隻要搖搖你的袋子
那叮叮當當的金幣聲
就會把我召來.”
“人人都為自己的利益打算
但是我還為您的利益著想
即使蛀蟲把影子腐蝕掉
這個袋子還會把我倆緊連
您可以遠程呼叫我。
有錢人和我的關係都特別好
我能為我的朋友們效勞
這點您已經看到
不過--先生---您的影子
隻有一個條件才能收回！”
他想起：
“從前那個有錢人約翰
我想知道他在哪？”
灰衣人從自己的衣袋裏
拽著頭發拉出了一個人像
那嘴唇發青表情痛苦：
“神的公正審判了我，
神的公正懲罰了我。”
他聽後渾身發抖，
用盡力氣將金袋子扔到深淵！
現在他沒有影子，也沒有錢
但是心裏的石頭落了地
太陽高高天空掛
他躺在樹蔭下安靜地睡去
美夢中所有人都沒有影子
醒來後又是新的一天
他折下樹枝作為紀念
漫無目的踏上旅途
再也沒有向後看
就像個普通的旅行者。
他在樹林裏遇到一位農夫
他打聽著當地的風土人情
友好的交談停止在山澗的河床旁
陽光照在被衝毀的河邊空地
前邊的農夫發現他沒有影子
“我害了一場大病，
頭發、指甲和影子都脫落了。
你瞧，新長出來的頭發都白了，
指甲也很短，影子還沒有再長出來。”
農夫搖搖頭，“先生害的病很嚴重啊。”
農夫沒有再說話，
不久，消失在一條岔路上，
留下他一個人
愉快心情消逝了
沮喪地繼續趕路
他不再離開樹林裏陰暗的地方
遇到太陽就等到天黑
天黑進村住店 太陽出來前離開
希望能到礦井裏去幹活
謀生 謀清淨
陰雨天他走得快
不用擔心太陽曬
可是靴子很快壞
買不起新的就去集市
買了雙結實的舊靴子穿
低頭趕路一心要去礦區
不知不覺卻迷了路
這是哪裏？
原始針葉林
光禿禿的山崖 白雪皚皚的世界
這冰冷的世界是哪裏？
四周死一般寂靜
他站在無邊無際的冰野上
冰上籠罩著濃重的大霧
血紅的太陽掛在地平線
他冷得受不了
腳步匆匆要離開這裏
他發現腳步推著他在走
是靴子推著他在走
他聽到了海濤聲！
他到了大洋的海岸邊
海獅一個個地跳進海裏
海岸，岩石，原野和森林
再跑幾分鍾
居然站在稻田裏！
熱得透不過氣
樹蔭下乘涼
看表還不到一刻鍾
離開那集市還不到一刻鍾
他居然走了這麽遠？！
做夢嗎？醒著嗎？
閉上眼睛集中思想
居然聽到奇怪的語言
兩個中國人向他打招呼
這裏是亞洲！
他站起來，後退，景色全變了
闊葉樹木 大朵鮮花
熱帶植物在眼前
他向一棵樹走去，隻走了一步
一切景物又變了
他必須小心慢走
過山脈 跨湖泊 穿沙漠
景色總是在變化
變幻？幻變？靴子？
是他的靴子---千裏靴！
豈止千裏！豈止萬裏！
他拋棄了寶囊，得到了寶靴！
他跪下來，感謝上帝
未來在心裏清清楚楚了
到大自然中去！
餘生不在人群中度過了
要去喜愛的大自然中去
周遊 科考 記錄
用新知識充實每一天
生命又有了意義
整個地球就在腳下！
他上路了
站在西藏高原上看落日
從東到西遊遍亞洲
然後趕上太陽進入非洲
埃及古老的金字塔
有一百個城門的底比斯
他在那沙漠中隱士的窯洞裏度過夜晚
晨起征途過直布羅陀
在歐洲南北盡情遊
從北亞過北冰洋到格陵蘭
進北美遊曆到南美
從南美走山脈回北美
從一個山峰跨向另一個山峰
邁過噴發的火山 越過積雪的山頂
來到阿拉斯加，跳過白令海峽
沿著海岸向南走亞洲
馬六甲半島，蘇門答臘、
爪哇、巴厘，龍目島。
靴子帶他走天涯
從印尼的龍目島
有無數小島小礁
他想跨向婆羅洲
那個一島三國的加裏曼丹
這次他失敗了
他坐在龍目島的最前端
望著海水沉思
不可能去澳大利亞
無法到達南太平洋
對世界動植物的研究無法完整了
他的極限已經到了
神奇的魔靴無法載他走更遠
不能讓他跨過那些險境
他從合恩角試過幾次都失敗
隻好傷心地又回到歐洲
隨後他開始采買各種科學儀器
走幾步到巴黎 再走幾步到倫敦
趁倫敦有霧的時候完成所有的采購
又買了雙拖鞋套在靴子上
為了就近觀察縮短步距
因為他的靴子實在是一步跨越千裏
沒法觀察千裏之間的東西
脫掉靴子穿上靴子太麻煩
拖鞋隨時套上脫下很方便
又帶了一雙備用
他在地球上轉來轉去；
觀察動植物；測量溫度，考察萬物。
從赤道奔向北極，從一洲奔向另一洲，
以水果和鳥蛋為食，
還有一條忠心的長毛狗。
他住在底比斯的窯洞裏。
一天之內天南海北
夜晚總能回到窯洞
狗兒歡迎他的回歸
讓他並不覺得孤單
他不需要跟人交流
就像活在世外桃源
一門心思與大自然打交道
卻沒想到一次意外
又使他回到人間
他正站在北方海岸上采集海藻，
突然有一隻白熊從岩石後麵撲來。
他馬上甩開拖鞋，想走到對麵的一個島上去。
但一隻腳已經伸了過去，
另一隻腳還穿著拖鞋
於是他跌入水中。
海水冰冷，他拚命自救
一上岸，就盡快地跑到利比亞沙漠去曬太陽。
可是，陽光太毒，頭被曬得那麽熱，
病得很厲害，不得不趕快回到北方去。
發著高燒，已神誌不很清
他卻還跑來跑去，
一天之內他可以從西跑向到東，
從夏天走到冬天。
最後他失去了知覺。
他被人救起，
醒來時，躺在一個大房間裏
他被叫做“12號”，
胡子很長，被當作猶太人
他發現牆上有他的名字：約翰·施勒密爾
名字下方的一行字他看不清。
他看見了一個和善的男人
和一個穿黑衣的美女
他們的樣子好熟悉，是誰？
他慶幸好像沒人發現他沒有影子。
後來他知道：那個地方叫施勒密爾醫院。
和善的男人是本德爾他從前的仆人
美女是米娜，他從前的戀人。
那個誠實忠厚的本德爾，在自己的故鄉
用他留給他的金子創辦了這所醫院
牆上他名字下方的字他終於看清楚了
那是請求客人們為他祈禱。
米娜做了寡婦。拉斯卡爾被法院判處了死刑。
她也失去了財產和父母。
孤身一人完全獻身於慈善業。
經曆了種種變故
如今她內心平靜而喜悅
愉快地想著過去和未來
本德爾也很愉快
他說很高興他和主人曾經經曆過那種生活。
並且他覺得：
他們的老朋友
現在過得一定比從前好。
這偷聽到的談話讓他深受感動。
他們沒有認出他，他也不想和他們相認
他在臨走前寫字留言：
“你們的老朋友現在也過得比從前好了。”
他回到了他在埃及的窯洞
恢複了舊有的生活方式，
一如既往地工作，生活
靴子還那麽給力，隻是他老了
一生獻給了一個美好的目標
深入地觀察研究了動物界和植物界
完成了多部著作，詳細準確地記載
他將設法在去世前把手稿送給柏林大學。
他要告訴朋友們：選擇在人群中生活，
你要首先珍視你的影子，
然後再珍視你的錢
如果你隻為你自己和你的更好的自我生活，
那你就不需要任何忠告了。
完
—---- 改寫自德國作家沙米索同名小說《出賣影子的人》
2023年8月15日，威斯康辛
他賣了他的影子，
換了一個寶囊
裏邊有取之不盡的金幣
他捧著，摸著，攥著，
歡喜無比。
他走在陽光下，
大媽說：你把你的影子丟了！
城門哨兵說：你把影子丟哪啦？
有人喊：那個可憐的人沒有影子！
小男孩說：正派的人都有自己的影子！
他跳上馬車逃了。
租了套豪華客房
關緊房門掏出金幣
一把，一片，一地，一堆
金光閃閃，叮叮咚咚
他躺在滿地的金子上
翻滾著觸摸著
白天過去了
黑夜過去了
醒來一身酸痛
他發現 滿地的金子
回不到原來的袋子裏了
他費力把它們搬進儲藏櫃
隻留下幾把
發愁怎麽花掉這麽多金子。
他叫房東老板重新布置房間
叫來商人，鞋匠，裁縫
買金表，買寶石，買豪華家具，
又雇了好幾個仆人
隻為花掉那些礙眼的金幣
可是 金子似乎不見減少
愁悶卻在不斷地增加
不能暴露自己在
陽光下 月光下 燈光下
他隻能躲在北屋的暗影下
他要找到那個灰衣人
那個買了他的影子的灰衣人
他要換回自己的影子
他拿出許多金子和珠寶
差人去找但是卻找不到
他找來城裏最著名的畫家
要求畫家畫個影子
“冬天的俄國天寒地凍
旅行時我的影子被凍牢在地上
再也弄不出來了！”
畫家拒絕了：
“要是畫個假影子，
人一動就還會失去它
不珍惜自己的影子
就不要再到陽光下去！”
他雇了一個又高又壯的仆人
這個叫本德爾的仆人忠厚還善良
他們一起出門
他走在仆人那高大的影子裏
從此他們形影不離。
他又敢出門了
雖然透著萬分小心
神秘，怪癖，有錢人
低調 奢華 有文化
追求著一個曠世美人
樹蔭下 黑暗中
花園散步情意好正獻殷勤
月亮從身後雲層中突然掙脫
投射到地上的孤影單隻
那偷襲的月亮啊！
姑娘隻看到自己的影子
抬頭看男友，低頭又看地
前後左右找他的影子
驚恐地又看向他
他
飛快地穿過人群
丟下身後昏倒的姑娘
丟下旁邊目瞪口呆的人群
跳到停在路邊的馬車
吩咐車夫疾馳離開
馬車越過群山越過國界
停在山的另一邊，在那裏
他的仆人們花錢如流水
他本人又是低調而神秘
人們把他當作了微服私訪的國王
雖然真正的國王沒有出宮
但人們叫他“彼得伯爵”
小鎮人羨慕他這個外國富翁
漂亮的女孩與他眉目傳情
他又墮入愛網。
他出現在人們的視線裏
在晚上 在樹下
在自己私宅獨特設計的無影燈下
他隻去那個他心愛的姑娘米娜家
誠惶誠恐地想著自己的影子
那個女孩很愛她
但是漸漸地流露出悲傷
他送金子讓女孩的父親買田買地
但是總有人搶先買到他看好的地
他打算向女孩的父親求婚
那天早上，拉什卡爾
他的另一個仆人知道了他的秘密
吵著罵著辭了職
他去見女孩的父親
那父親手裏卻拿著一張紙
誰透露了他的秘密？
他不是伯爵而且丟失了影子
“一個影子隻是個影子，
一個人沒有影子也照活！”
他的爭辯蒼白無力
他說自己影子被踩破了正在修補。
補好了就會有影子了。
“那麽三天，
三天內帶著影子娶我的女兒
三天後女兒就要另擇他婿！”
他羞愧，恐懼，絕望
瘋跑 穿過樹林和田野
很久很久他被人拉住
回過頭： 那個灰衣人
是那個買了他影子的灰衣人！
“我要影子！我要我的影子！
還給我影子，還給你金子！”
“好的，金袋子您留著吧
我隻要您一件小禮物
這裏請簽字！”
“死後將靈魂出讓？”
灰衣人振振有詞：
“你的靈魂是什麽？
你見過你的靈魂嗎？
你死後的靈魂還有什麽用？
用死後的靈魂換回你的影子
你就可以和你心愛的姑娘結婚
你有大把的金幣過上好生活
你的“伯爵”的頭銜受尊敬
雙贏的交易你為什麽不做？
你的那個走掉的仆人拉斯卡爾
他偷了你很多金幣
他買了很多田產
他正在向姑娘的父親求婚
他要奪走你的新娘！”
灰衣人展開他的影子
他看見了自己久違的影子
他追著打著要拿回自己的影子
最後他以隱身的狀態
和灰衣人到了姑娘的家裏
姑娘虛弱無力地淚流不止
父親要他嫁給拉什卡爾
那個偷了主人金幣
買了很多田產的從前的仆人
“但是他有個完美的影子！” 姑娘的父親說
那一恍惚他拿起筆正要簽字
突然就昏倒了，一整天
醒來時姑娘的婚禮已經舉行了
他離開了，沒有簽字
悲傷地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屋
他房子的窗戶被砸
屋裏的家具被毀
警察送來命令
必須在24小時內離城
這一切都是拉什卡爾所為
他留下金子給他忠實的仆人本德爾
騎上馬連夜出城
漫無目的，心如死灰
路上遇到一個旅伴
聊天聊地聊哲學
天要亮了 太陽馬上要出來
可是周圍沒有樹木 沒有岩石
找不到一處可以藏身的地方
他看向昨夜的旅伴
發現他竟是灰衣人！
“你沒有了你的本德爾
也許我可以替代，雖然你不喜歡我
我把你的影子借給你
你可以利用我達到你的目的
魔鬼沒有人們想象的那麽壞”。
太陽升起來
有人群走過來
他的影子在馬的影子上
高高興興地跟著跑
灰衣人像仆人一樣跟著走
一群農夫脫帽向他致敬
他看起來是個有錢人
灰衣人哼著小曲跟著他
他動了動小心思
策馬飛奔要甩掉灰衣人
馬兒飛奔向一條岔路
但是影子不願意跟隨
那影子躺在大路上
耐心地等待主人歸來
他隻能乖乖回來
“隻有你贖回你的影子
它才會屬於你！
我抓住了你的影子
你就無法逃出我的掌心
像你這樣的有錢人需要一個影子！”
他隻好借用“自己”的影子
繼續享受美好的旅程
灰衣人扮演著完美的仆人
與他形影不離
似乎生活又完美順利
但灰衣人不忘他的使命
整日喋喋不休要他贖回影子
一切的好處 一切的便利：
“富人要有自己的影子
有了影子就可以保全您尊貴的地位！”
”你有了你的影子
又有個魔力錢袋
你可以在這個世界上
幹你想幹的任何事
一切合理又合法“
灰衣人有個鳥巢
誰舉著鳥巢就會隱身
隱身隱身但是不隱藏影子
他偷過那個鳥巢
借著沒有影子的便利出逃
但最終灰衣人還是找到了他：
“你有我的金子
我有你的影子
我們就像連體嬰
永遠不可能分開”
“先生，我知道
您恨我，討厭我
襲擊我 竊鳥巢 偷影子
您還是個有嚴格原則的
熱愛真理，有學問的上等人”
“ 而我，沒有原則，不信真理
我隻是個學者，博士
沒人對我的學問感興趣
我隻願做點試驗
此外別無樂趣！”
“我雖然沒有原則，
卻沒有用暴力奪取您的靈魂
沒有讓仆人去搶您的金子
您的影子是您心甘情願地賣給我的
您想要擺脫我，那就買回那個影子吧！”
—-- “唯一的條件用金袋子煥！”
—--“唯一的條件用簽字換！”
—---“走好，不送！”
—---“可以，再見！”
灰衣人收起了他的影子。
“不過，
如果你想見我
隻要搖搖你的袋子
那叮叮當當的金幣聲
就會把我召來.”
“人人都為自己的利益打算
但是我還為您的利益著想
即使蛀蟲把影子腐蝕掉
這個袋子還會把我倆緊連
您可以遠程呼叫我。
有錢人和我的關係都特別好
我能為我的朋友們效勞
這點您已經看到
不過--先生---您的影子
隻有一個條件才能收回！”
他想起：
“從前那個有錢人約翰
我想知道他在哪？”
灰衣人從自己的衣袋裏
拽著頭發拉出了一個人像
那嘴唇發青表情痛苦：
“神的公正審判了我，
神的公正懲罰了我。”
他聽後渾身發抖，
用盡力氣將金袋子扔到深淵！
現在他沒有影子，也沒有錢
但是心裏的石頭落了地
太陽高高天空掛
他躺在樹蔭下安靜地睡去
美夢中所有人都沒有影子
醒來後又是新的一天
他折下樹枝作為紀念
漫無目的踏上旅途
再也沒有向後看
就像個普通的旅行者。
他在樹林裏遇到一位農夫
他打聽著當地的風土人情
友好的交談停止在山澗的河床旁
陽光照在被衝毀的河邊空地
前邊的農夫發現他沒有影子
“我害了一場大病，
頭發、指甲和影子都脫落了。
你瞧，新長出來的頭發都白了，
指甲也很短，影子還沒有再長出來。”
農夫搖搖頭，“先生害的病很嚴重啊。”
農夫沒有再說話，
不久，消失在一條岔路上，
留下他一個人
愉快心情消逝了
沮喪地繼續趕路
他不再離開樹林裏陰暗的地方
遇到太陽就等到天黑
天黑進村住店 太陽出來前離開
希望能到礦井裏去幹活
謀生 謀清淨
陰雨天他走得快
不用擔心太陽曬
可是靴子很快壞
買不起新的就去集市
買了雙結實的舊靴子穿
低頭趕路一心要去礦區
不知不覺卻迷了路
這是哪裏？
原始針葉林
光禿禿的山崖 白雪皚皚的世界
這冰冷的世界是哪裏？
四周死一般寂靜
他站在無邊無際的冰野上
冰上籠罩著濃重的大霧
血紅的太陽掛在地平線
他冷得受不了
腳步匆匆要離開這裏
他發現腳步推著他在走
是靴子推著他在走
他聽到了海濤聲！
他到了大洋的海岸邊
海獅一個個地跳進海裏
海岸，岩石，原野和森林
再跑幾分鍾
居然站在稻田裏！
熱得透不過氣
樹蔭下乘涼
看表還不到一刻鍾
離開那集市還不到一刻鍾
他居然走了這麽遠？！
做夢嗎？醒著嗎？
閉上眼睛集中思想
居然聽到奇怪的語言
兩個中國人向他打招呼
這裏是亞洲！
他站起來，後退，景色全變了
闊葉樹木 大朵鮮花
熱帶植物在眼前
他向一棵樹走去，隻走了一步
一切景物又變了
他必須小心慢走
過山脈 跨湖泊 穿沙漠
景色總是在變化
變幻？幻變？靴子？
是他的靴子---千裏靴！
豈止千裏！豈止萬裏！
他拋棄了寶囊，得到了寶靴！
他跪下來，感謝上帝
未來在心裏清清楚楚了
到大自然中去！
餘生不在人群中度過了
要去喜愛的大自然中去
周遊 科考 記錄
用新知識充實每一天
生命又有了意義
整個地球就在腳下！
他上路了
站在西藏高原上看落日
從東到西遊遍亞洲
然後趕上太陽進入非洲
埃及古老的金字塔
有一百個城門的底比斯
他在那沙漠中隱士的窯洞裏度過夜晚
晨起征途過直布羅陀
在歐洲南北盡情遊
從北亞過北冰洋到格陵蘭
進北美遊曆到南美
從南美走山脈回北美
從一個山峰跨向另一個山峰
邁過噴發的火山 越過積雪的山頂
來到阿拉斯加，跳過白令海峽
沿著海岸向南走亞洲
馬六甲半島，蘇門答臘、
爪哇、巴厘，龍目島。
靴子帶他走天涯
從印尼的龍目島
有無數小島小礁
他想跨向婆羅洲
那個一島三國的加裏曼丹
這次他失敗了
他坐在龍目島的最前端
望著海水沉思
不可能去澳大利亞
無法到達南太平洋
對世界動植物的研究無法完整了
他的極限已經到了
神奇的魔靴無法載他走更遠
不能讓他跨過那些險境
他從合恩角試過幾次都失敗
隻好傷心地又回到歐洲
隨後他開始采買各種科學儀器
走幾步到巴黎 再走幾步到倫敦
趁倫敦有霧的時候完成所有的采購
又買了雙拖鞋套在靴子上
為了就近觀察縮短步距
因為他的靴子實在是一步跨越千裏
沒法觀察千裏之間的東西
脫掉靴子穿上靴子太麻煩
拖鞋隨時套上脫下很方便
又帶了一雙備用
他在地球上轉來轉去；
觀察動植物；測量溫度，考察萬物。
從赤道奔向北極，從一洲奔向另一洲，
以水果和鳥蛋為食，
還有一條忠心的長毛狗。
他住在底比斯的窯洞裏。
一天之內天南海北
夜晚總能回到窯洞
狗兒歡迎他的回歸
讓他並不覺得孤單
他不需要跟人交流
就像活在世外桃源
一門心思與大自然打交道
卻沒想到一次意外
又使他回到人間
他正站在北方海岸上采集海藻，
突然有一隻白熊從岩石後麵撲來。
他馬上甩開拖鞋，想走到對麵的一個島上去。
但一隻腳已經伸了過去，
另一隻腳還穿著拖鞋
於是他跌入水中。
海水冰冷，他拚命自救
一上岸，就盡快地跑到利比亞沙漠去曬太陽。
可是，陽光太毒，頭被曬得那麽熱，
病得很厲害，不得不趕快回到北方去。
發著高燒，已神誌不很清
他卻還跑來跑去，
一天之內他可以從西跑向到東，
從夏天走到冬天。
最後他失去了知覺。
他被人救起，
醒來時，躺在一個大房間裏
他被叫做“12號”，
胡子很長，被當作猶太人
他發現牆上有他的名字：約翰·施勒密爾
名字下方的一行字他看不清。
他看見了一個和善的男人
和一個穿黑衣的美女
他們的樣子好熟悉，是誰？
他慶幸好像沒人發現他沒有影子。
後來他知道：那個地方叫施勒密爾醫院。
和善的男人是本德爾他從前的仆人
美女是米娜，他從前的戀人。
那個誠實忠厚的本德爾，在自己的故鄉
用他留給他的金子創辦了這所醫院
牆上他名字下方的字他終於看清楚了
那是請求客人們為他祈禱。
米娜做了寡婦。拉斯卡爾被法院判處了死刑。
她也失去了財產和父母。
孤身一人完全獻身於慈善業。
經曆了種種變故
如今她內心平靜而喜悅
愉快地想著過去和未來
本德爾也很愉快
他說很高興他和主人曾經經曆過那種生活。
並且他覺得：
他們的老朋友
現在過得一定比從前好。
這偷聽到的談話讓他深受感動。
他們沒有認出他，他也不想和他們相認
他在臨走前寫字留言：
“你們的老朋友現在也過得比從前好了。”
他回到了他在埃及的窯洞
恢複了舊有的生活方式，
一如既往地工作，生活
靴子還那麽給力，隻是他老了
一生獻給了一個美好的目標
深入地觀察研究了動物界和植物界
完成了多部著作，詳細準確地記載
他將設法在去世前把手稿送給柏林大學。
他要告訴朋友們：選擇在人群中生活，
你要首先珍視你的影子，
然後再珍視你的錢
如果你隻為你自己和你的更好的自我生活，
那你就不需要任何忠告了。
完
—---- 改寫自德國作家沙米索同名小說《出賣影子的人》
2023年8月15日，威斯康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