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往事
往事如煙
6、當房東
2006年居裏的女兒大學畢業，找到了不錯的工作。居裏以女兒的名義貸款在舊金山北麵的小鎮Pinole花20多萬買了一個40年的舊房子。房子一過戶，居裏就迫不及待地拉著我去看房。那是一棟2臥1衛1000平方尺左右的小房子，坐落在丘陵地帶的居民區裏。房子在坡上，房後順溜一片下坡地，長滿了荒草，幾棵大樹，放眼望去，有幾分蒼涼感。房子裏麵很破舊，院子裏茅草過膝，有火災隱患。但是，地點不錯，占地1萬多平尺，後院還有景（view)，買下這個房子是居裏的得意之作。接著，居裏在德州做裝修的大弟弟趕來按照姐姐的想法大刀闊斧地改造舊房：首先，在客廳裏擠出一塊，加了一個睡房；然後又從車庫裏挖掉一塊建了個衛生間；後麵朝著一望無際的山景加蓋了一個太陽房，那將是居裏的專用畫室……修好之後，房子變成了3臥2衛，外加獨立出入的太陽房。而在弟弟修房的同時，居裏到我們家來借走了各種園工工具，每個周末都汗流浹背大刀闊斧地披荊斬棘整理園子。最後，居裏將煥然一新的房子和整齊幹淨的園子掛牌出租，準備當房東，坐地收錢了。
Pinole 在舊金山北邊，離南灣的矽穀比較遠，附近雖然有煉油廠和幾家製藥廠，居民大部分是藍領工人。招租的廣告貼出去後，來的多是黑人或西裔。西裔收入不夠，黑人收入更低但是可以拿政府房補貼（section 8）。居裏想把房子租給黑人單親媽媽，因為有政府補貼，不受經濟環境影響，可謂旱澇保收的買賣。根據我與Section 8 打交道的體會，我勸居裏盡量避免將房子租給他們。是的，有政府付款的保障是好，但是這些租客對房子的破壞性挺大的，因為不是自己的血汗掙來的，不會珍惜。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我沒有說，這些Section 8 的房客，往往是代代吃福利的，幾代人傳下來，非常刁鑽厲害，一般讀書人出身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俗話說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我可不敢招惹這些房客。但是，房子一天空在那裏，居裏就要交一天的銀行貸款利息，她等不起。很快居裏將房子租給了一個帶著2個孩子的單親黑人媽媽。
每個月政府給單親媽媽付1300元房租，居裏的房子租金1700，單親媽媽自掏400。開始幾個月，大家相安無事。單親媽媽其實不是單親，有一個固定的男朋友，而且男朋友還有不錯的工作。就是為了拿政府福利，他們才不結婚。不久單親媽媽又生了一個孩子，一家5口，其樂融融的住在居裏的房子裏。可是好景不長，單親媽媽開始拖欠房租，就是她要自付的那部分。居裏的貸款月付要1500，收不上房租居裏就付不起貸款。我建議，馬上開始Eviction process。居裏卻不忍心，說單親媽媽有個小寶寶，現在將他們趕走他們到哪裏安家？而且單親媽媽好像跟男朋友鬧翻了，所以男朋友不幫她付房租了。唉，要我怎麽說呢？當房東又不是做福利，要比慘，你自己不是比他們更慘嗎？他們還有政府兜著，你呢？試試一個月不交房租看看，不被趕出去才怪呢。
轉眼就到了2008年，那次的次貸危機造成了全美國的房地產崩盤，即使舊金山地區最堅挺的社區，房價也從高峰處往下掉了30%，而本來房價就相對低的差區甚至跌了75%。這次Pinole當然不能幸免，居裏的房子跌到資不抵債。不過居裏不怕，有房客住著，銀行貸款交著，跌就跌吧。那天，居裏急急忙忙的跑來跟我說，離舊金山隻有10幾分鍾車程的Richmond 房價跌了70%，一個獨立房隻要幾萬塊錢，機不可失，趕快跟我一起去買房！坳不過她的熱情和持著，我與居裏一起去了Richmond。確實，那時的Richmond 哀鴻遍地，滿街因為原房主交不起月付被銀行收回的房子。有些房主臨走前，氣不過，掄大錘將房子砸得稀爛。大街上垃圾遍地，尚存的居民們無所事事的坐在街旁，漠然地看著由房地產商帶著一隊隊來撿漏的買家們，眼中滿是壓抑的怒火。看完後，我懾然。這地方太可怕了，和我熟悉的南灣就像兩個世界。我不敢在這裏買房，也勸居裏放棄。居裏不肯，她的錢不多，舊金山附近隻買得起這裏的房子。2個星期後，居裏拉著我去看她9萬塊錢買的房子。房子在一個安靜的小街上，西班牙式的拱門和紅瓦使這個10來年的房子外麵看上去很新。但是，走進裏麵卻是慘不忍睹，前房主臨走前將廚房的櫃子砸得稀巴爛，牆上也砸了好幾個大洞。門全被卸走了，地板上都是狗屎。居裏啊，你真是給自己挖了個大坑啊。
後來的2個月裏，居裏天天在修房。自己一人楞是將這個破房子休整一新，租出去了！這次居裏學乖了，沒有租給黑人單親媽媽，而是租給了一個沒有身份證的墨西哥非法移民。第一個月的房租一交，老墨一大家子，連孩子帶兄弟姐妹加上父母丈母娘共11口人都搬進了這個不到1200平尺的房子裏。老墨沒有身份，倒是月月按時交租，但是好景不長，那個房子的地基不知咋地裂開了一條大縫。這個自己可沒法修，居裏隻得花大價錢請專業隊伍。
不過，隨著美國房市的恢複，居裏的出租房都漲得不錯，幾年以後價格翻了番。居裏賣了Richmond的房子，手上一下子多出了10來萬元，寬裕了許多，有錢的感覺真好。也就是在這時候在國內的小弟弟一家人投奔居裏來了。居裏的小弟和弟媳在國內其實過得不錯，弟弟在土地局的位子是個肥缺，弟妹在醫院紅包拿到手軟。隻因為弟弟的兒子到了上高中的年齡，弟弟夫婦想讓兒子到美國上大學，於是未雨綢繆地提前移民到美國來。弟弟一家是辦的親屬移民，我做的經濟擔保。在這裏，先自我檢討一下：我也知道這樣做不對，對不起廣大美國納稅人（包括我自己）。但是，當時居裏拿著弟弟的移民申請表來找我，說認識的人裏我的工資最高（現在想起來，當年她怎麽知道我的工資是多少的？），又沒有給父母兄姐辦親屬移民，應該有足夠的能力擔保幾個人。看我還在猶豫，居裏又賭咒發誓弟弟來了以後決不會用半分社會福利。在這種情況下，我能說什麽呢？隻能乖乖地簽字了。
弟弟一家來了以後，落地加州首府三塊饅頭（Sacramento）。居裏履行了她的諾言，弟弟沒有申請政府福利，由居裏出資安頓下來。不久弟弟就找到了一份工，可以自足自立了。弟弟的兒子，讀書也很努力，三年後進了伯克利學計算機，基本上畢業以後衣食不愁了。弟弟一家唯一給美國政府添麻煩的是，兒子在大學期間因為家庭收入很低，拿了4年的助學金，相當於美國納稅人給他付了學費。弟弟和弟媳在兒子大學三年級時返回國內繼續他們被打斷的幸福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