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了然

坐擁兩岸,皆不相屬,看潮來潮往,記花開花落,嚐人情冷暖,憶往昔歲月,願此生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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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居 (四)Cardiff的下馬威之三

(2021-10-03 06:49:33) 下一個

(四)Cardiff的下馬威之三

我沒有想到,到英國來的第一份工種居然是抓草藥。

原來大三的時候見習,應該有一個禮拜的時間呆在中藥房。可我進去了不到半個小時,就被“轟”出來了。隻要抽屜一開,不管誰抓藥,枝枝葉葉的一出籠,我便噴嚏不斷,隻得作罷。

在學院的時候,很羨慕中藥係的,能夠進山裏去一個學期認藥。那個時候更多的是羨慕那麽長時間的“放風”而非認藥。上了那麽多年的班,縱然有聽說因為個人恩怨,隻要是某某大夫的方子落在某某中藥師的手上,都會多一份巴豆的傳聞,也沒有什麽想法和機會去好好學學認藥。

英語還沒過關,做大夫好像又太年輕,能做的,也就隻有抓藥了。但剛站著櫃台前,心裏還是很不舒服的,隻能不斷告訴自己,這裏誰認識你啊,抓藥就抓藥吧。

抓著抓著,居然越抓越順手,店裏抓藥的活基本上讓我一個人承包了,就兩天,心裏的那點別扭也沒了。

也慢慢看出了一點門道,逍遙散方基本成了萬金油,哪怕已經給了逍遙丸(要求中成藥注冊後才能使用是2011年以後的事)。告誡自己,以後自己做大夫,可不能這麽幹。

從下飛機的那一刻開始,最明顯的改變就是堵了很多年的鼻子無醫自通,想著原來在國內為鼻所累的種種痛苦,笑了,為了這可憐的鼻子,也是應該出來的。很明白以後在這裏就隻能靠自己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開始了每天的晨跑。

不知道是因為晨跑,還是鼻子也知道我需要工作,反正每天抓那麽多草藥,也見著藥粉塵土飛揚,鼻子沒有出過一點差錯。

虎妞讓我去買個二手電視,跟著BBC聽英式英語。我打聽了一圈,前台葉子說休息的時候帶我去附近的charity shop去找找看。虎妞說,不用了,她正好想換個大的,她那台小電視就賣給我了。

京太已經買了電視的licence,虎妞說我剛來,工資低,也不知道要呆多久,暫時就蹭用京太的了,以後如果要長呆再說。她都安排好了,我們就都按指示辦事。

晚上京太塞給我一本李林的《實用中醫皮膚病學》,讓我好好學,作好筆記,不要讓虎妞知道。

“這裏頭複雜著呢,你慢慢就知道了。”她說。

市中心的步行街寬闊而平整,商鋪的外牆都是大理石或是其他什麽石材裝飾過的灰色牆麵,
透出冷峻的肅穆。Cardiff Castle則有著它獨特的古樸。我們每天從Castle前街對麵的商鋪前經過,看來來往往的人流和車流。Castle旁的Bute Park是我每早跑步的好去處。不知為什麽,每次下班回家,從橋上看過去,就是我們住的街區的河岸,總給人一絲凋零的感覺,和橋這邊的車水馬龍很不一樣,也許是河邊飄集在一起的那些落葉的緣故。

不斷有中國留學生來找工。虎妞忙著讓那些來應聘的學生試工當翻譯,無瑕顧及我。

病人川流不息,每天都有百八十的方子。我累得有些氣喘。晚上回到家,腳疼得厲害,脫了鞋襪,才發現腳腫過了腳脖子,被鞋勒得生疼。當時眼淚就下來了。淋浴的時候,拿著蓮蓬對著小腿衝了好長時間,直到兩條腿通紅。水濺到地磚上,有些滑,用拖布拖幹,回床上坐下,把兩條腿擱在被子上,開始按摩,聽見老太太起身出房。


那是第一次動打包回家的念頭。但理智告訴自己,再等等看,再給自己一周的時間,如果一周後還是不行,就買機票回家——當時是請病假出來的,國內的工作還保留著。


隱約聽到轟的一聲悶響。豎耳聽,又沒了聲音。剛準備躺下,卻聽到京太的呻吟聲。遲疑了一下,猛然驚醒,跳起來直奔浴室。

京太仰麵躺在地磚上,臉色慘白,雙眼緊閉,痛苦地呻吟著。一隻腳上還掛著她從國內帶來的鞋底已磨得光溜溜能反光的棉拖鞋,另一隻腳光著,那隻拖鞋遠遠的歪躺在馬桶旁。她的頭擱在門欄上。

我嚇得哆哆嗦嗦伸手探在她腦後摸了摸。有一個大包,沒有出血。讓她別動,從冰
箱裏取出冰塊用毛巾包好,放在她腦後的腫塊上。跑出來在樓梯口喊樓上的夫妻下
來幫忙。

他倆匆匆下來,問我什麽事。我嗓子發幹,就快沒哭出來,請他們幫忙打電話叫救護車。京太聽見忙喊不用,掙紮著坐起來。我趕緊過去,問她脖子怎麽樣。她說還好。我勸她叫救護車,我手上還有一千鎊,要不然她若有什麽事,我可怎麽交代。京太擺擺手,招呼我們過去扶她起來進房休息,她說她心裏有數,讓我不要擔心。


小夫妻關照我晚上警醒一些,上樓去休息。京太一夜呻吟,直到淩晨四點我才迷糊睡去。


睡得太沉,沒聽見鬧鍾響。再睜眼時已是早上八點二十。慌忙起床,京太已在廚房熱牛奶,行動十分遲緩。我內疚得不行,一個勁問她怎麽樣,她反過來安慰我說她沒事。


老板打電話過來問京太需不需要休幾天養養,他安排別的大夫過來頂一下,京太拒絕了,說她可以,我雖然知道她想把兒子接過來讀書要攢錢,但覺得也不至於要這樣隻要錢不要命,而另一方麵,卻又因為她能繼續上班,心裏的擔憂和內疚減輕了很多。

以前京太總是提前半小時到店裏,說是在國內她就養成了提前半小時到醫院的習慣。雖然我不太明白,她去了其實也幹不了什麽,就坐在店門前的凳子上跟過往的行人或shopping mall 裏的工作人員打招呼說個morning,還是得等虎妞他們能翻譯的來了才能開工,我一個新來的,也不好多說多問,也隻能跟著她每天早到。

現在這個樣子,我趁機勸她不要再去那麽早了,說現在是非常時期,她需要多休息,她早點康複就可以早點為公司多出力,她才同意不再早到。


半個小時的改變感覺還是挺大的,盡管陪京太步行去店裏的時間由原來的二十分鍾增加到三十分鍾,早上卻不再像以前那樣匆忙,我甚至可以把晨跑拉長5分鍾。我不善廚藝,且多素食,以填飽肚子為準,京太每天是非見葷不可的,所以還是得她自己親自下廚。我隻能給她熬熬草藥(老板從倫敦寄來三七粉讓她兌著草藥喝),洗洗衣服(洗衣機還沒有到,隻能手洗),睡前再給她按摩按摩。待她睡下,我就能坐下來看那本皮膚病的書。


虎妞每天下班後開車送老太太回家,我搭順風車,想著等過了聽力關,該考慮去學車了。原來虎妞的午飯都是京太前一天晚上都給做出來第二天早上給她帶去店裏,出事後虎妞不讓她繼續管飯,但京太堅持,虎妞隻好隔三差五地送來食品,省得京太出去買菜。


第一個休息日上午去警察局登記,下午按預約好的時間和京太一起去注冊GP,順便也說了她摔倒的事,GP檢查了一番,隻是讓她多休息,留了尿樣,沒有什麽進一步處理。但我們很快就收到了醫療卡。


轉眼過了兩周,我的腳消了腫,也慢慢習慣了不午睡,生活忙忙碌碌,打消了回國的念頭。但唯一害怕的是京太的呻吟聲。


一天閑時京太出來靠在等診區的沙發上哼哼,虎妞說,“您啊不舒服這大家都知道,但您一直哼哼,人家小鄧會很難受的。她又不是故意的,又才從國內來,您老不要給人家太多壓力。”京太以後就隻在家裏哼。


我一直在抓藥,手上也越來越有感覺,一把下去,份量八九不離十,有點成就感,徹底明白了賣油翁的那句“唯手熟爾”的自謙。那時候還不知道,認藥對一個中醫大夫的重要性。

翻譯由虎妞帶著留學生擔任。店裏全職的是京太,虎妞和我。京太每周都幹七天,我和虎妞每周輪休一天。葉子每周固定來上兩天的班,頂虎妞和我的休息日。不太忙的時候兩個前台也還湊合,忙起來三個都不太夠用,但店麵太小,三個前台就有些擁擠了,虎妞想著每周最後有三天能有三個前台,臨時試工的留學生來來去去,總也固定不下來,一直讓虎妞頭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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