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到“母親”這個詞,身體應該感觸到什麽樣的感覺?心頭湧上來的應該是如何的心境?頭腦裏會浮現哪些畫麵?
“母親”是一個自然而然會給人帶來溫柔、溫暖、和安全感的名詞。
此時此刻想到我的母親,腦海裏浮現的是兒時她帶我在公園玩耍的場景,無憂無慮,歡聲笑語;是每次幼兒園有春/秋遊野餐時,提前帶我采買所有愛吃的零食,而在那個年代,填滿一大包零食袋,對我們這個家庭來說也價格不菲,但我絲毫沒有感受到母親的猶豫或“吝嗇”;每個六一兒童節,母親都會在露台的晾衣架上為我掛上新買的裙子,讓我放學一到家,就能看見驚喜。
但不知從何時起,這些溫暖的時刻不再成為我對母親的所有回憶。確切的說,好像能讓我記憶猶新的溫馨畫麵,大多停留在了兒時。那時我是開心的,我也能感受到母親是幸福的。
我努力地去回憶、去搜尋,從中學開始到母親離世前所有能讓我覺得溫暖的瞬間,但我能找到的片段似乎聊聊無幾。“母親”這個曾經讓兒時的我,充滿期待和依賴的稱呼,漸漸地變成讓我緊張和不安的名詞,再後來變成了我想逃離和掙脫的枷鎖。母親,如果您聽到這樣的話,肯定會非常難過吧。我每想到此也深感無奈,我會懊惱和您的關係是如何發展到這般樣子?我最親最愛的人啊,兒時對我來說就是我的全世界的人,我們為何每次的相聚都最終演變成無休止的爭吵和嫌棄?
或許,母親,您對我的愛並未改變,隻是我們變了。
我不再是兒時那個完全依賴母親的小孩,對母親的話言聽計從;不再是那個為了把巧克力獎牌留給母親看,忍著一口都不舍得吃的小學生,直到拿回家才發現巧克力在手心早已融化變了形;我也不再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開始有了心事和煩惱;漸漸地,連這些煩惱也不再向母親傾訴;直到最後,連聽到母親日複一日重複的關切嘮叨也開始自動屏蔽。
母親呢,從一位對我來說無比溫柔慈愛的人,慢慢變成一個隨時都有可能脾氣爆炸的怨婦。從那時開始,母親這個稱呼,就讓我多了一份不安與緊張,因為不知道下一秒,這個我最愛最依賴的人,會不會在瘋狂的怒吼與謾罵中,把我的心撕碎。我的母親,變得對我沒那麽耐心和溫柔了,開始對我抱有很高的期許和要求。要成績優秀,要出類拔萃,這樣就可以在我父親麵前給她爭氣。是的,這是充滿我整個中學時期記憶裏的話,有的時候是母親作為對我的“鼓勵”,有的時候是作為她對我不滿的發泄理由。我感到深深的無力和窒息。
如今回頭看,母親也是個可憐人。她雖是生在城裏,但家庭環境卻很貧寒。在那個年代,大部分的家庭也是如此。他們經曆了三年自然災害,也經曆了文革,是命途多舛的一輩人。我的外婆在年近四十的高齡生下她,給了她其他兄弟姐妹沒有的寵愛。然而在母親還年少時,外婆就離世了。從此不再有寵溺,而是獨自麵對脾氣暴虐的外公,並適應家中的各種變遷。在我的整個成長過程中,經常會聽到母親提說外婆,有些故事耳熟能祥,因為從小聽到大。我能感受到她的那份依戀與不舍,和希望回到年少時的那份快樂單純。每每談到她小時候頑皮的經曆和外婆對她的偏愛,她都笑得像個孩子。在母親的裏麵,一直住著一個年少的她,是外婆離開前的樣子,單純卻潑辣、暴躁也熱情。
家裏的壓抑,讓她急切地想逃離並組建屬於自己的家庭,在熟人介紹下認識了我的父親。她被父親年輕時的帥氣和學識所吸引,執意要嫁給他。但父親好像並不太中意,最終卻也還是一起組建了家庭。如果說母親的原生家庭讓她這個人開始有了初期的裂痕,那麽她如此執著的婚姻可能最終使她徹底碎裂。兒時對父親的印象是非常生澀且灰暗的,我曾一度認為父親並不愛我,甚至還有些憎惡我。我一直非常害怕父親,他對我嚴厲且不苟言笑,做得不合他心意的時候,就會被挨巴掌或打手板。小學時期那把媽媽裁衣服的尺子,便成了我的噩夢。長大一些後,挨打得少了,我還曾奇怪地問父親,怎麽都沒打我。父親說我長大了,就不能再繼續打我了,也叫我要更加懂事。確實自那以後,我再也沒有挨過父親的板子或巴掌,但即便如此,我和父親的關係也並沒有得到任何緩和,我對他厭惡嫌棄我的想法仍然非常確信。
為什麽呢?因為母親也是這樣一直告訴我的。一方麵,父親的嚴厲和對我保持距離,讓我覺得他好像並不想跟我太親近;另一方麵,母親也一直告訴我要更努力更優秀,這樣父親就不會對我們娘倆挑三揀四了。說到這裏,或許能對父母這段婚姻和我們這個家庭的情況略見一斑。現在回頭看,父親並不是我小時候所認為的那個“惡人",而母親的偏執和狂暴也有因可循。
如果母親受的教育再高一點,讀的書再多一些,想法會不會變得更開闊?或者,能有勇氣做些取舍,規劃自己的人生?說道讓放棄事業、回歸家庭的女性,重新找回自己並讓人生重回正軌,去追求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這些對於已為人母的我自己來說,深知其中的不易和艱難。但父母的婚姻和這個家庭的經曆,給予了我很多的經驗和教訓。我應該在婚姻家庭中如何對待我自己、我的配偶和孩子?我是不是在這個並不那麽舒適的舒適圈待久了,也有些害怕再走出去?
很喜歡在一個節目裏看到的一句話:“圈不破無以行遠路,低不修無以上巔峰。”或許,這裏麵有我在尋找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