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代價

（微型小說，純屬虛構）

    自從移民來到楓葉國之後，尤其住在這個風景如畫的小鎮後，郝自信覺得天空開闊了不少，可能是沒有那麽多高樓遮擋；道路也寬敞了不少，可以開著車撒著歡地跑，因為很少有堵車的時候。唯一的缺憾就是，工作難找，沒有工作就沒有穩定收入。雖然出來之前，在公司位居高職，也拿著高薪，但坐吃山空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

    由於後院寬敞，郝自信決定養一些雞，一來可以賣雞蛋掙點錢，二來可以找點事幹。以前在母國，整天忙得跟狗一樣，來到這兒突然閑下來，的確讓人難受。說幹就幹，郝自信是個急性子，昨天就把院子收拾出來了，搭好了雞舍，做好了雞窩，周圍攔上了網子。萬事俱備，隻欠母雞。今天一大早，郝自信匆匆找到四個大紙箱子，就帶著女兒，開上車直奔養雞場去了。

    帶女兒的目的是找個翻譯，雖然從初中就開始學英語，考過大學英語四六級，通過英語研究生入學考試，但郝自信來到這裏以後，還是覺得英語是個問題，尤其是聽說，聽得雲裏霧裏，說得磕磕巴巴。郝自信覺得這可能跟年齡也有關係，因為女兒來到這裏才半年時間，跟當地人就能基本正常交流了。看到女兒的進步，郝自信感覺出國這一步棋沒有下錯。當初移民的主要目的，也就是要給女兒創造條件，讓她有更多的自由發展的機會。來到這裏之前，女兒每天晚上寫作業到深更半夜，周末還要上各種補習班，要上個好學校，競爭壓力實在太大。

    進了這家工廠化的高密度養雞場，郝自信覺得那些雞們實在太可憐了，一隻隻被圈在獨立的小籠子裏，一個籠子挨一個籠子，三四層籠子疊在一起。雖然這些雞們有吃有喝，但是雞們的活動範圍太小，各種噪音太大，空氣也糟糕得很。不知道為什麽，郝自信想到了自己出國之前的居住條件和生活環境。他突然覺得他今天就是一個救世主，至少可以解救一些雞出來，讓它們脫離苦海。想到這，郝自信原本隻想買三十隻雞的，一下子買了四十隻。這樣的話，準備的紙箱子來裝這些雞，空間就小了點。雖然雞們在紙箱子裏的確有點擁擠，但是，郝自信想到開車回去也就是四十多分鍾，而且車裏麵開著空調，問題應該不會太大。

    順利裝好雞，付完錢，郝自信開上車往回走，一路狂奔，到了限速60公裏的路段，仍然開到90多公裏。誰知道，一輛警車突然閃著燈，從後麵趕超過來，攔停了郝自信的車。雖然沒有聽懂警察的每句話，但是郝自信心裏知道是超速被抓了，接過罰單，看了下錢數，一陣肉疼。媽的，多踩了點油門，200塊沒了！這可是一個月的買菜錢！剛來這裏，一進超市看到價錢，就開始換算，換算後就覺得東西很貴。覺得貴花起錢來就很謹慎，買東西盡量選打折時候才買。

    雖然郝自信滿肚子不高興，但還得笑著接受警察的處罰。重新上路後，車速明顯慢了不少，遵規遵紀，跟著公路限速牌跑。到家後，老婆迎了上來，並埋怨道，買雞花那麽長時間。郝自信說半路上超速罰款，耽誤了點時間。老婆數落道，這樣也好，買個教訓，看你整天著急上火的。雞怎麽樣啊？一句話提醒了郝自信。三個人趕緊把紙箱子抬下車，搬到後院。

    郝自信打開紙箱子，雞們自己就跑了出來，在寬敞的院子裏，四處溜達，一會兒抓個蟲子，一會兒刨個草根，自由自在。看著這些被解放出來的雞，郝自信心裏一陣感動，突然想起來了一個培訓新移民英語的老師。這個來自拉美某國大學的教授，每次說起過去，總是義憤填膺，一旦說到現在，總是幸福滿滿，心懷感激。也許，這個英語老師現在的幸福應該就跟這些雞們一樣，雖然郝自信很難理解這個老師過去所經曆的痛苦。其實這個英語老師也是付出一些代價，當年獨自一人持訪學簽證過來，後來轉留學簽證讀書，再後來順利拿到身份，並幸運找到這份工作，將近十年以後，才把老婆孩子接過來，一家重新團聚在一起。

    老婆在收拾裝雞的紙箱子時，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原來，其中兩個紙箱子各有兩隻死雞。應該是過於擁擠，雞相互之間發生了踩踏事故。有一隻雞甚至死不瞑目，慘不忍睹。郝自信心裏一陣難過，不知為什麽，突然想起了前陣子一則新聞報道，一些亞洲人想偷渡去英國掙錢，結果被活活凍死在冷藏貨箱車裏。郝自信拿把鍬，想挖個坑，把這些死雞埋掉。但是老婆覺得扔了有點可惜，畢竟花了十幾塊錢買一隻雞。於是燒水，拔毛，開膛。雞血由於沒有流出來，呈黑色塊狀，凝固在器髒裏麵。有一隻雞的膽囊甚至都破了。老婆收拾完雞後告訴郝自信。

    晚餐時，燒好的雞很香，對於老婆和女兒來說就是人間美味，但是郝自信一點胃口也沒有，早早撂下筷子，來到室外。點上一支煙，郝自信回想起自己移民這半年的生活，雖然住房寬敞，女兒快樂，但是語言障礙，工作難找。有酸甜，有苦辣。這可能應了那句名言：freedom is not free。但是，想到那些吃掉的雞，那些偷渡客，還有那個英語老師，郝自信覺得自己還算幸運，至少沒有付出那麽大的代價。這時候，一輪明月爬到樹頂上，灑下萬丈清輝，四周景物美得如夢如幻。但是這美麗的月光，又帶有絲絲寒意，直侵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