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空閣-泰山南天門閣樓的匾額
無論人們親身遊曆,還是通過媒體,隻要見到泰山南天門,恐怕很難忽略它上麵的閣樓及其簷下刻著清俊飄逸的陰文隸書“摩空閣”三個字的漢白玉匾。但是,這匾在有關泰山的遊記和資料中,幾乎沒被提及。匾的下款“王易門”三個字,更不曾引起人們的關注。
王易門是我的父親,據我所知,“摩空閣”的命名是父親1936年下半年在泰山小住時,有感提出,與當年泰山岱廟的住持高僧(因為當時泰山是屬岱廟的產業)商定的。同時, 按照父親對岱廟住持高僧的許諾,摩空閣漢白玉匾隨後在北平製做,作為我父親送岱廟的禮物送到岱廟,由廟方懸掛。
父親王易門,譜名王丕堃,又名王宏(1895-1968),河北省深澤縣人。生於頗為顯赫的“三省名宦、四世鄉賢”的書香門第,家學淵源,自幼研習中國醫學,兼及書法,水墨山水繪畫,金石(他青年時就喜歡刻圖章、刻竹根等,我至今還保存有他刻有陰陽文隸書的竹根筆筒),並喜歡養菊花以自娛,稱得起是多才多藝。他酷愛山嶽,曾計劃遍遊五嶽,可惜有生之年,隻到過東嶽泰山、北嶽恒山、西嶽華山以及嶗山。遊山歸來,常以水墨畫用寫意的手筆,畫下其心得留念。如僅在1942秋冬,他就畫了泰山十八盤及南天門、經石峪(題名浴經泉)及龍洞,恒山奇峰,嶗山白雲洞等。
1931年他開始在北平掛牌行醫,又師從家鄉的針醫秦老水學習針灸。他治病以藥為主,輔以針灸。平時忙於門診、出診,書畫隻作為個人消遣和會友,如當年的畫家趙望雲、王森然、王雪濤、徐燕蓀等都曾是我家的座上客。親友們求他書畫的人也很多,應接不暇。他的書畫還曾參加過一些賑災義展以及為北平、天津的商家書寫門匾。他熱情好客,找他看病的人也很多。我們家幾乎是天天病人、親友、賓客盈門。
1936年暑假,我父親暫停醫務,帶我哥哥王和去泰山旅遊, 原計劃隻是短暫的休息,但他們卻一直在泰山岱廟住了近3個月。我想是泰山風光吸引了他,他才會留連忘返。他們在那裏過著似古人“隱士”一般的生活,父子同遊泰山,父親與住持高僧談古論今、為附近的平民百姓看病、寫字、繪畫。哥哥住在那裏讀書、練習書法。父親當時還曾為住在泰山的馮玉祥將軍看過病,並給他寫過扇麵,結交為朋友。“摩空閣”的命名和掛匾就是在那時與岱廟住持高僧商定的。我想父親在泰山的那一段生活才是他最愜意,得以實現其“愛山”初衷的日子。也隻有他住在泰山的岱廟,與泰山較長時間的接觸,才有了他和“摩空閣及其匾額”的緣分。
泰山歸來後,1937年春到初夏,我父親就把北平的家(北長街89號)中北房堂屋的後廈作為工地,用板凳架好北平房山特產的漢白玉石板,以他自己為主,開始了刻匾的任務。父親當時白天忙於門診和出診,主要是晚上工作。他親自寫好,開了邊,把字形托出,指導我們(叔叔王龍、哥哥王和與我)課外參加做小工,用小鑿子剔心。我們都很高興地參與,認真地學習鐫刻。
1937年六月完成後,父親還教我們用紙墨拓出字模留念。隨後,即包裝好,待運往泰山。關於送泰山的時間,因為父親答應帶我去,就安排在學校放暑假的時候。隨之,買好了7月7日去濟南的火車票。沒想到整裝待發的前夜,發生了“蘆溝橋事變,未能按計劃離京,運匾的事也就擱置下來。後來,父親托人代他送去,時間可能是1937冬到1938夏之間。何時安置在南天門上,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此後,北平被日寇占領,成為淪陷區。抗戰8年,父親仍個人行醫,維持一家的生活,他也失去了遊山玩水的雅興和條件。相繼的是解放戰爭,解放後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我父親也由私人開業轉到中醫研究院,在高幹和國際友人診室工作。他經常被請去給中央領導人看病,還曾被指定為第八次黨代會的醫生。總之,他的醫術受到了器重,因此醫務很忙。40年代後期他患肺心病,仍堅持工作。1968年故去。
摩空閣匾額一事,過去許多年,他沒有再提起過,我們對此事也淡忘了。一直到他故去的前一年,1967年秋天,我兒子大椎與同學準備去泰山一遊。臨行前,他去看望我父親。我父親聽到他要去泰山,和他談了關於南天門上匾額的事。根據兒子的回憶,當時我父親對他說,過去曾刻過一個漢白玉匾,上麵寫著“摩空閣”三個隸書字,落款是民國二十五年王易門,掛在南天門上。此外,他還在泰山“舍身崖”處的一塊石頭上刻了一段文字,勸世人不要迷信。因為當時有些人為了給父母或其他親人治病,用自己的生命去換親人的生命,從崖邊跳下去,以為這樣親人就可以康複。事隔三十幾年,不知這些還在不在。我父親當時還在一張紙上給他畫了一個草圖,告訴他,從一天門到中天門到快活三裏,到雲梯,直到南天門的上山路線。下山後,可去黑龍潭和王母宮。並讓他去看看馮玉祥將軍墓。
他到泰山後,看到了南天門,發現掛匾的地方懸掛著一張毛主席像,那塊漢白玉匾就在毛主席像的後麵,完好無損。 他拍了兩張照片,留作紀念。當時泰山已被紅衛兵砸得亂七八糟,他在泰山極頂,沒有找到“舍身崖”和那塊刻著勸世人不要舍身的石頭。他回來以後, 將看到的情況告訴了我父親,使他能在生前得知此匾高高嵌在摩空閣上,他雖未親臨其境,也應心安了。
父親去世以後,1979年、1981年和1985年,我侄女、女兒等都曾與同學遊泰山,她們先後分別看到“摩空閣”三個字為暗紅色的(1979年)以及塗上金色(1981)的漢白玉匾仍醒目地嵌在南天門的閣樓上。
1994年4月我有機會參加了北京大學老幹部處組織的“泰山、曲阜旅遊”。當時我已75歲,我堅持要去泰山頂峰的主要目的就是去“看望”南天門上的“摩空閣”及其匾額。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嵌在南天門閣樓上的“摩空閣”匾額。我還用望遠鏡清楚地看到該匾及其右下角刻的父親王易門的名字。57年過去了,父兄都已作古,難忘的歲月恍如隔世,重現眼前,悲喜交集,極目仰望, 激動的淚水奪眶難抑。
這就是我所知道的我父親和泰山南天門“摩空閣”及其匾額的故事。我寫下這段往事,用以紀念我的父親王易門和兄長王和。
2001.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