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正式開學的日子,陳丹瑩本以為會在337車站那遇到孫舒妍,她已打定主意對孫舒妍主動熱情,不求和她成為朋友,隻求和平共處。可是車到的時候,孫舒妍還沒有露麵,陳丹瑩坐在車上想孫舒妍肯定要遲到了,十五分鍾後才有下一班車。車開出兩站地後,天忽然暗了下來。這天變得比翻書還快,十幾分鍾前的時候還是陽光燦爛呢,難道第一天上課就要趕上雨嗎?似乎不是個好兆頭!陳丹瑩看著車窗外胡亂思想著。公交車開上米歇爾大街,她就集中精神,留意起外麵的景物,過了那片圍了擋板的施工地段,她就該準備下車了。
不幸的是,雨就在她下車的時候下起來了,風也跟著來了。雨不大,風也不大,將淅淅瀝瀝的雨吹起來,在這個冬日裏,冰涼雨絲打在臉上,針尖刺著一般的疼。陳丹瑩拉起圍巾更多的護住臉,可不知怎麽的,她這個北方姑娘竟想起了江南的杏花春雨,那是書上的杏花春雨,不由自主的,心中愉悅放到了臉上,她微笑著仰起臉,迎著冰涼的雨絲張開了嘴巴。身旁經過的一個阿拉伯男人橫了她一眼,她趕緊閉了嘴巴,老老實實地站在人行道的一側準備等麵前這輛蝸牛般的有軌電車駛過後見縫插針地過馬路。
米歇爾大街街道破落,大小車輛經過這裏索性也跟著破罐子破摔起來,野蠻地橫衝直撞。行人想過次馬路得眼觀六路,身形敏捷。陳丹瑩第一天來到這裏,就不喜歡這裏。東張西望一番後,她看準了時間衝到了馬路對麵。
陳丹瑩在那扇棕色的大門前按了兩下門鈴,開門的照例是胡先生。
與胡先生問過早安後陳丹瑩便隨著他往裏走。走廊裏回蕩著胡先生的塑料拖鞋打擊地麵的清脆聲響。陳丹瑩不由得多看了幾眼他腳上的拖鞋。
胡先生回頭對陳丹瑩說:“你今天第一個哦。”
陳丹瑩笑笑,隨胡先生走進辦公室聊了起來,胡先生拿了很多中文報紙給她看,大都是過期的,看報的目的,不是汲取信息,而是聊慰鄉情,所以沒人苛求新聞的時效性。
陳丹瑩把報紙翻得嘩嘩響,胡先生燒好了開水倒進陳丹瑩的杯子裏,又切了兩片檸檬放進她的杯子。
“每天早上喝點檸檬水是有好處的。”
胡先生沒說透什麽好處,陳丹瑩輕輕抿了一口,一股清新淡淡的酸,“嗯,好喝。”
孫舒妍果然遲到了。
大家正準備上課去的時候,孫舒妍急匆匆進來。張文娟沉著臉把簽到表扔給她,不高興地說:“第一天就遲到!”
孫舒妍沒理張文娟,在簽到表上隨便劃了幾筆拎包上樓。
陳丹瑩抱著新課本隨後也準備上樓,張文娟說:“小陳,我今天聽你的課,等你發完書開始講課的時候,我會在門口聽的。”
陳丹瑩點點頭。知道今天要聽她的課可還是禁不住心慌,帶著緊張的心情去教室,一到門口不禁呆住了。
這是怎麽樣的一間教室啊!除了“狹小局促”,想不到別的詞。陳丹瑩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學生們好奇地盯著她,她才笑笑走了進去。
小房間裏擺了18張桌椅就已顯得滿滿的,陳丹瑩又數了一遍花名冊,20名學生!“這怎麽夠坐呀!”她心想。四下張望著,尋找著可利用的空隙。趙梅路過探進頭來笑著問:“人都到齊了?”
“哦,還沒細數呢,看著差不多了。可是桌椅少了兩套。”
“沒事,讓他們擠擠,再說很少每次上課都全勤的。”
陳丹瑩不禁笑了,招了學生又盼著人家不來,這是什麽邏輯?
不幸的是趙梅沒有言中,這第一天開學,20名學生都到齊了,陳丹瑩不得不讓他們互相再擠擠。而她自己——,她目測著自己的講桌和黑板的距離,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嵌進去。站在空隙裏,陳丹瑩慶幸自己的苗條,但也不敢大意,小心地轉動身體準備板書。這時她才發現坐在第一排的小男孩在低聲哭泣。
陳丹瑩俯下身去,摸著他的頭問:“怎麽了?”
小男孩不說話,哭得更起勁。陳丹瑩無奈,在花名冊上找到小孩的名字――lukas。
“lukas,你怎麽了?不舒服嗎?跟老師說。”
Lukas一直哭。陳丹瑩費了很多口舌還是沒能讓lukas止住哭聲,她無奈地抬起頭,求助的目光在周圍幾個學生身上掃過。忽然她發現張文娟正站在門口。
“張老師。”陳丹瑩站起身,意欲朝她走過去。
張文娟擺擺手,探進來半個身子說:“準備上課吧,讓他哭一會兒就不哭了。”
陳丹瑩重又走到黑板前。
而lukas,果真像張文娟說得那樣,哭聲由大變小,後來成了無聲地啜泣,漸漸的,低了頭翻課本玩。
在lukas哭的這段時間裏,教室裏一直聲音嘈雜,學生們拿到新書好奇地議論起來,一時間教室裏非常熱鬧,陳丹瑩要大家安靜,說了兩遍無效,她“啪、啪”拍了兩掌,教室頓時鴉雀無聲,陳丹瑩剛要開口,坐在第一座的一個男生啪地一聲將書摔在桌子上:“太難了!”
陳丹瑩被這一聲嚇了一跳,她嚴厲地望向那個男生,可那男生根本沒看她,悠然玩著手裏的筆。陳丹瑩看著這一班的學生,暗自歎氣。這個班上最大的學生17歲,最小的6歲半,就是剛才一直哭著的lukas。課堂秩序正常了,陳丹瑩對大家說:“我們開始學第一課。大家翻開書。”
陳丹瑩把第一課的題目寫在黑板上,不時目光瞄向教室的門口。張文娟開始時探進身說了一句話後就不見了,這會兒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坐在了後門口。陳丹瑩一陣心慌意亂。她沒講過課,本來就有些自信不足,此時張文娟鄭重其事地坐在後麵聽課令她不敢直視。幸好陳丹瑩把教案放在了講桌上,不時能看上一眼,不至於忘詞冷場。
她讓學生們先從生字學起,第一課隻有六個生字,她逐一工工整整地寫在黑板上。然後教學生們拚音、筆順。
她努力忘記坐在後麵的張文娟,專心講課。帶著學生讀了幾遍黑板上的字,然後讓學生自由地讀,感覺他們該掌握了的時候,點名學生來試著讀,這時候她發現張文娟起身離開了。陳丹瑩終於鬆了一口氣,不管張文娟會給她一個什麽樣的結論,至少眼前這一關是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