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邑
中國新聞事業編年紀事
再訪廣島
【德】麥考·帕默 著
郎倫友 譯
第一章 第四節
1.4 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如果我們堅持認為在廣島實際上不是核爆炸，我們就必須提出一個關於這次破壞、關於輻射塵埃（盡管它可能很少）的取而代之的論證。還有在眾多受害者中的醫學發現也與暴露在強輻射的症狀大致類似。對於這些問題，中田【1】也進行了探討，他認為這個城市是被常規空襲摧毀的。
1.4.1 假核爆炸
中田探討了“閃光”的非核煙火的病例，盡管不是所有的見證人都看到了“閃光”，但在受害者的證詞中，“閃光”似乎比“梆”的響聲更多。他認為轟炸用的是閃光彈——可能是AN—M46型的。確實有不少目擊者把他們看到的比作是攝影師的閃光燈。正如豐田章男【12，第15頁】所寫的：
我看到的，更確切地說是感覺到，一道藍白色的光，就像攝影師點燃一盤鎂條一樣。
那道光雖然很強，但由這個閃光發出的光的強度肯定比真正的核爆炸要小得多。我們將會在10.2一節中看到。
“梆”的聲音可能不是由一次爆炸產生的，而是分別由幾個大炸彈在空中爆炸產生的。這個問題我們將在13.1.2一節裏進行更詳細的討論。
1.4.2 這兩個城市是被燃燒彈摧毀的
日本城市的房屋大多數是木結構的，因此在常規的空襲中，美國人主要依靠的是燃燒彈，根據美國戰略轟炸的調查，【13】包括“油凝膠”（凝固汽油彈）和鋁熱鎂炸彈。以後我們將會看到，所謂“原子”彈轟炸其實是用的凝固汽油彈，這種說法是有充分的證據支持的。盡管是分散的，但一些目擊者關於落到廣島和長崎的是凝固汽油彈的報告還是能夠找到的。我們將在13.2一節中進行討論，大多數炸彈可能是在空中爆炸的，隻有少量的落到了地麵。
1.4.3 反應堆廢料的分散產生了一些放射性塵埃
最後，中田假設有一些放射性——可能是反應堆的廢料——是由常規炸彈擴散開的。關於這種炸彈——被稱之為“髒彈”——曾經在新墨西哥州事先進行過試驗。本書第三章將展示反應堆廢料擴散的論點，比官方關於核爆炸的說法更符合公布的“小男孩”的放射性塵埃的研究結果。
1.4.4 用芥子氣冒充“輻射病”
凱勒【10】的報告說，許多廣島的受害者都患上了骨髓抑製症和其他疾病，不管是意外發現，還是在治療過程中觀察到，這些症狀普遍存在於暴露在強輻射的患者中。這些情況被許多醫學病例的研究和調查所證實。從諸如四十萬等人【6】的研究中極少發現擴散的放射性物質，這是無法解釋的觀察結果。
中田注意到了這個不一致，意識到關於輻射病的臨床報告大部分是編造的，而他關於髒彈的提法已經可以形成一些真實的病例。我原則上認同圍繞這個事件的許多研究是欺騙性的，我將在以後的章節中討論一些具體的病例。然而臨床報告數量巨大，來自太多的各自獨立的渠道，所以被忽略和遺忘，但實際上它們才能真正對毒氣的作用加以解釋。廣島目擊者的證詞裏充滿了有關毒氣和毒氣的影響的參考資料。經曆了廣島轟炸的目擊者中有105名是學齡兒童，他們的回憶被匯集起來，並由日本的一位教師長田新公開發表。【14】有13個孩子明確表示是毒氣或煙霧。（腳注9）他們中有一個孩子叫伊藤弘一，在寫下他的報告後不久死去。這份報告中有這樣一段陳述：
我媽媽和我當時感覺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後來我們開始感到沒有力氣，掉頭發，因為原子彈落下的時候我們呼吸了那種氣體。
使用的是毒氣的可能性很早就由都築正男博士提出來了。他是美日醫學科學家“聯合委員會”的日方主要成員，負責召集會議，調查轟炸事件的後果。曆史學家西村賽【15】引用了都築1945年的文章：
那顆原子彈爆炸後，立即就有一些氣體擴散開來，看上去像帶刺激性氣味的白煙。許多報告說，吸入這種氣體引起了嚴重的咽喉疼痛或窒息性的疼痛。
根據西村介紹，都築關於毒氣問題的看法引起了美國軍方審查人員的注意，他們為了使“公眾保持平靜”，把他的手稿中以下內容刪除了：
從多方麵分析，可以想象某種類似毒氣的東西是伴隨爆炸產生的，這不難推測，也許有的戰爭受害者就是死於這些毒氣。目前我們沒有線索證明它是不是特意設計成類似毒氣的放射性物質。如果有機會，我想向美國就這個問題提出質疑。
還是根據西村的介紹，都築在六年後的另一份報告中仍然重申他的看法：
------所有的人都有吸入一種難以形容的惡臭氣體的經曆。這種臭氣可能會被認為是城市的臭味，被爆炸產生的狂風擴散的；一部分可能是由放射性作用於空氣而產生的電解質。這種所謂的氣體到底是什麽，並沒有弄清楚，但它對人體的侵害不是不可認識的。
都築關於那種氣體的放射性的成因的猜測基本上是合理的：穿透空氣的電離輻射的確能產生辛辣的攻擊性的氣體，例如臭氧和氮氧化物。但是假設並不是真的發生了核爆炸，我們就能夠排除這種可能性，那就是說任何有毒氣體的出現肯定是在空襲中以成品的形式投下的。值得注意的是，從廣島發出報道的第一位獨立記者，那個澳大利亞人威爾弗雷德·伯切特【16】（腳注10）也提出了毒氣的問題：
我的鼻子聞到了一種我以前從未聞到過的怪味。它好像是某種硫磺製品，但又不完全像。當我經過仍然在陰燃的火場或人們還在尋找屍體的廢墟時，就會聞到這種怪味；在所有的東西都被遺棄的地方也能聞到。
事件過了四個星期後，那種氣味仍然困擾著人們：
所以在今天，廣島的人們在走過他們曾經引以自豪的城市的淒慘廢墟時，都用紗布口罩捂上嘴和鼻子。
接受伯切特采訪的日本人都把這種氣體與放射性混為一談：
他們相信，它（那種氣味）是因為裂變的鈾原子釋放的放射性浸潤過的土壤仍然在散發著毒氣的緣故。
他們關於這種氣體的來源的猜想肯定是錯誤的，因為核彈的輻射和塵埃不可能產生這樣持續的煙霧。（腳注11）當然這不應該讓我們誤以為他們的看法完全不可信；沒有人在炎熱的夏季裏毫無理由地戴著口罩辛苦地工作。那是什麽氣體完全符合這種場麵呢？
可能性最大的選項就是硫芥子氣。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它被用作一種化學武器，而且在近年被伊拉克用於對伊朗的戰爭。硫芥子氣在人體內的反應很像輻射的急性和慢性反應。尤其是對骨髓、毛囊和其他快速增長的組織的損傷，芥子氣與輻射很相像；這個共同性在當時就已經得到了很好的理解。【17】（腳注12）
作為一種含油的流體，芥子氣隨著時間慢慢蒸發；它的氣味類似於“大蒜、臭雞蛋或油烤的蔬菜”的氣味，【19】有時也被說成是硫磺味。它能夠在自然環境中存留相當長的時間，【20】這就能說清楚伯切特在九月初訪問廣島時為什麽仍然注意到了它的臭味和影響。
1.4.5 美軍對使用芥子氣的準備
美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庫存有芥子氣，並在他們自己的士兵中進行過試驗。（腳注13）
1943年，一大批美國軍人和平民在意大利的港口城市巴裏被毒氣殺死。（腳注14）當時德國人發動空襲，把大量的航空炸彈投向一艘美國的軍用運輸船，釋放的是毒氣。當冒充核爆炸的計劃剛剛形成的時候，軍方官員對這場災難是記憶猶新的。（腳注15）
盡管芥子氣在許多方麵與那些輻射作用相似，但兩者之間還是不相同的。核爆炸主要是以γ-射線和中子的形式產生輻射，這兩種輻射都有高度的穿透性，因此對體內快速增長的組織有顯著的影響；它損害骨髓的劑量遠低於會嚴重損害皮膚、肺髒以至腸道的劑量。相反，芥子氣必須是通過皮膚或肺粘膜和腸道粘膜（這些器官是僅次於骨髓的第二種易感組織）進入人體的。在這個過程中，這些器官將出現明顯的受到損傷的早期症狀。你也許讀到過類似下麵的報道，那就再看看約翰·赫西的【7】：
有些人的眼眉被燒光了，皮膚從他們的臉上和手上脫落下來。------他伸手抓住一個女人的手，但她手上的皮膚像大手套似的脫落了。
當標準的說法把這種損傷解釋為是由那顆炸彈的高強輻射造成的熱“閃燒”時，它們確實不符合那些描述；它們倒是與軍醫亞曆山大【22】對在巴裏的芥子氣受害者的那些描述驚人的相似：
在許多情況下，大麵積的淺層表皮從深層皮膚上分離開來，並且被撕裂。------病理學家們不止一次地發現，這些皮層在處理屍體時被清除了。------淺層皮膚被剝離時，常常把表麵的毛發也隨之帶走了。
其他一些內科醫生【27，28】也有類似的描述。這種特異的皮膚損傷是把芥子氣中毒與真正的輻射病區分開來的一種體征；還有其他體征，可能不那麽顯著，但它們同樣是具體的和關鍵性的。以後我們將會看到在廣島的臨床報告和病理學報告中，包含有大量的證據。這些報告明白地指向了硫芥子氣或一種非常相似的毒氣，而不是輻射，成為了廣島受害者的“輻射病”的病因。
亞曆山大進一步注意到：
熱燒傷很容易與化學燒傷區分開來。有少量的病例除了是芥子氣的傷害外，還受到了輕微的熱燒傷。
在廣島和長崎的受害者中肯定存在熱燒傷，因為那些木屋燃燒了起來，在人們的周圍倒塌了。然而，許多燒傷可能是由凝固汽油彈或類似的燃燒彈造成的；這個問題將在第九章裏進行更詳細的討論。
概括地說，本書關於廣島和長崎所發生的事件的觀點與中田【1】是相同的，但增加了與暴露在強輻射中的受害者的症狀類似的芥子氣的內容。
【腳注】
9， 在第13.4.2一節中還有幾段引文。
10，這份報告最初發表在1945年9月5日的《每日快報》上，署名彼得·伯切特。
11，如上所述，在核爆炸中可能產生一些臭氧和氮氧化物，但它們是短命的。
12，具有這樣性質的物質有時被稱作放射性模擬物【18】；輻射和擬輻射化合物對細胞的毒性作用被用於癌症和白血病的治療。
13， 根據《危險的老兵》一書，有60 000多軍人參與了“芥子氣和路易氏氣對健康的影響”的項目【20】；在這個項目的後果調查中，受訪的257人中，隻有12個人回答說沒有不利於健康的影響。
14， 亞曆山大，在巴裏監督芥子氣受害者治療的醫官，他寫道：有83個軍人因中毒死在醫院裏。【21】而且他還表示，全部死亡人數可能更多（例如他聲稱那艘船上所有接觸到硫芥子氣的人都被毒死了）。平民死亡的人數可能還要多很多。【22，23】
15，令人關注的是，根據布羅迪【24】關於反應堆發展問題的研究，裂變產物在軍事上的應用，以及芥子氣的毒性研究，1940年代初期都是集中在芝加哥大學的。在這些研究項目中，有的是芥子氣的效果和核裂變產物對肺組織的作用，通過動物實驗進行了並行的比較。【25】
作者麥考·帕默，醫學博士，加拿大滑鐵盧大學化學係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