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燕子, 是我們對她的昵稱. 論年齡她也是一隻接近四十歲的燕子了. 燕子是我以前單位一起工作的一位同事. 她不同我在一個科, 但那時候每天中午吃過飯沒事幹, 我們就常常聚到她們科裏打牌. 這樣一來二去我們也就混熟了. 燕子長相一般, 可以說不好看. 我想這是她愛人(那時候還不時興叫老公)同她離婚的原因之一. 可燕子有一顆無比善良的心. 如果她對誰好恨不能把心都掏給人家. 對大多數人來誰, 燕子這個特點算不上優點, 甚至是有些愚木.

燕子的故事我從她自己嘴裏不知聽了多少遍. 燕子和她的愛人是在北大荒建設兵團認識的. 那時候兩個人處對象, 總是躲躲閃閃, 生怕被周圍的人發現. 可兩個人又想盡方法往一起湊. 兩個戀人就這樣同甘共苦互相幫助地度過了他們最美好也是最難忘的青春生活. 每次聽到這兒我都對她的愛情羨慕不已. 燕子也總是洋溢著一臉幸福的微笑. 插隊三年以後, 燕子和她的愛人雙雙回到城裏. 兩個人又先後在同一家工廠上了班. 生活穩定下來, 燕子同他的愛人結了婚. 從那時起, 燕子就發誓她會一輩守候她所愛的人. 愛, 讓燕子到了忘我的地步. 燕子在工廠上三班倒, 可她無論什麽時候走, 總是把愛人要吃的要帶的飯準備好. 她無論什麽是候回來, 總是先向愛人問寒問暖. 燕子在家裏從不讓她愛人幹一點點活. 那時候她愛人喜歡照像. 燕子就把攢下來的錢全為她愛人買了照像器材和攝影資料. 燕子心甘情願地為她愛人做每一件事. 燕子覺得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那時候, 她愛人也總是在親朋好友麵前誇獎燕子能幹, 體貼, 是個好妻子. 唯一讓燕子遺憾的是結婚五,六年她還沒有懷孕. 燕子很想為她所愛的人生個孩子. 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 燕子愛人考上了人大攝影班. 那是一個專業的學習班. 據燕子說從那個學習班畢業的後來大多數人都混出了名堂. 燕子愛人也在畢業後在一家報社當了記者. 一個是記者, 一個是工人. 兩人彼此間的距離越來越大, 走到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就在她愛人遇上第三者的時候, 燕子還在極力地挽救他們的婚姻. 可那已經不是一盆洗腳水就能解決的問題了.

聽到這裏, 我總覺得悲哀. 女人為家庭犧牲了很多, 可她們得到了什麽呢. 燕子搞不明白她錯在了哪裏. 她是不是應該在乎一下她自己呢, 或是努力地去考取個什麽大學上上呢. 實際上燕子在她愛人上學以後已經感受了自己的危機. 她憑著自己的努力也考了個電大學會計. 可這些並不能阻止什麽.

燕子永遠忘不了那個陰雨天, 她獨自一個人離開了他們曾經共有的家. 自從燕子和她愛人結婚以後他們一直住在公婆家裏. 後來燕子的公婆落實政策, 又分了一套房子. 但因為燕子愛人是長子, 公婆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 正趕上燕子愛人的弟弟結婚, 於是就把房子給了燕子愛人的弟弟. 燕子在公婆家從沒跟公婆紅過臉. 燕子總是盡心盡力地讓二老滿意. 燕子回過頭看看那個溫暖的家朦朧的在她眼裏. 現在她什麽也沒有了, 隻有一支她結婚從娘家帶來的皮箱還在身邊. 淚水混著雨水從她的臉上流下來, 燕子覺得很冷. 她感到自己馬上就要失去知覺了, 可燕子清楚地知道她沒同她愛人打招呼就離開了. 燕子是在她愛人上班以後走出門的. 燕子隻想就這樣悄悄地從他愛人的眼中消失. 實際上燕子在他愛人的眼裏已經不重要了. 愛人對她沒有了感覺. 燕子從他愛人的言談話語中聽出他的冷漠. 燕子很依戀這個家, 她很想留下來. 可他愛人已開始無情地驅趕她了. 就連她的公婆平時對她點頭微笑, 現在也對她不冷不熱的了. 燕子意識到家已不屬於她了. 她現在又回付了單身. 可她並不是以前那個快樂的燕子了. 燕子就在大街上站著許久, 她真想就這樣一直站著直到死. 可燕子牽掛著她那年邁的父母, 還有那楞頭楞腦的弟弟和她最疼愛的沒出嫁妹妹. 燕子舍不得就這樣走了, 她真是放心不下. 她要給父母養老送終, 看著弟妹都結了婚, 她才能安心. 燕子記不起那天她是怎麽回到家的. 她隻記得到家以後她就發起了高燒. 一連三天燕子臥床不起. 燕子覺得她很對不起父母親. 她自己都這麽大歲數了, 還總是叫父母操心.

我認識燕子, 就是在她病好了以後沒多久. 燕子托關係調到了我們單位. 我猜想大概是那一場大病把燕子的腦神經燒出了毛病. 剛來時, 人們看她還好好的, 就是給人很絮叨的感覺. 燕子不斷地說著她的愛情故事. 不停地誇獎著她愛人. 她象祥林嫂那樣逢人就講. 最後大家都聽得有些不耐煩了. 隻要她一張口, 大家就敢緊把話岔開. 那個時候, 最時興下飯館, 還要找個理由讓公家請客. 我們每次上飯館, 燕子必陪大夥喝酒, 逢喝必醉, 逢醉必哭, 逢哭必笑. 每回燕子都是由人扶著東倒西歪地回單位或是回家. 燕子告訴我們她如何如何笨, 連個愛人都守不住. 她還說她如何如何傻, 不知道怎樣做配上她愛人. 燕子的這種情形越演越烈, 最後已不是酒精的作用了. 處長拿她沒辦法, 後來隻好把她調到我們單位的食堂去了. 過了一些時間, 燕子弟弟要結婚了, 燕子不想在娘家住了. 她想搬出來給弟弟騰個位置. 還算仁義, 單位領導在集體宿舍分給她一個床位.

我們每次去食堂打飯, 燕子總是茫然地看著我們直到旁邊有人提醒她. 我感覺燕子心裏很苦, 她總想找人訴說. 可是因為我們不在一個科了, 所以慢慢地我們同燕子的交往越來越少. 我們隻是偶爾去她的宿舍看望過她兩次. 燕子的話明顯的少了. 她變得很安靜, 隻是呆呆地盯在某個地方, 眼睛一動不動.

又過了一年, 聽說燕子找了個比自己大十歲的男人把自己嫁掉了. 好象燕子這回嫁得不錯. 那個男的人老實, 還是個工程師. 隻是男人有兩個孩子. 男孩才六, 七歲對燕子還可以. 女孩子已經十二歲了. 女孩子學習很好,就是性格怪張. 容不下燕子這個後媽. 女孩子還經常挑唆弟弟一起來對付燕子. 氣得燕子經常掉眼淚. 有一次, 我在路上碰上燕子, 同她聊了幾句, 有問起她的婚後生活. 燕子說她很同情那姐弟倆, 因為那個工程師是喪妻後娶的她. 燕子對我苦苦一笑, 她告訴我她會努力地當好後媽.

後來, 我很久沒見到燕子了. 有人說她病了. 再後來, 我就離開了那個單位. 等我出國的時候, 朋友告訴我燕子已調到別的地方去了. 聽說她又離婚了. 上一次回國, 同原來單位的同事聚會. 我們偶然提起燕子. 同事告訴我說, 燕子已經不在了, 好象得了子宮癌.

我聽了後很替燕子難過. 燕子一生都在追求愛與被愛. 可她一生都沒得到滿足. 如果認命, 這就是她的命. 臨死不知燕子是怎麽想的, 在愛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