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童年

時間剛剛到早上五點鍾，強媽就走進屋推醒了強。強閉著眼睛坐起來。他知道是該起床的時侯了，可他還是不願意睜開眼睛。他坐在床邊極力地回憶著剛剛的夢境。強正同小夥伴們在河裏遊泳，好象一條魚在咬他的腳。強剛剛潛到水底下想要看一看到底是不是一條大魚。這時強媽就搖醒了他。強伸出手來摸著自己的腳趾頭，琢磨著那種感覺。分明是一條大魚。哎，真可惜。"要是媽再晚一點兒叫我該有多好。"強這樣想著。強媽更用力地推了推他。強晃晃腦袋努力使自己清醒過來。他快速穿好衣服，一邊往外走，一邊用手把腳上的鞋勾上。強走進做飯的西屋，裏邊黑乎乎的。強媽從碗櫃中取出昨天剩的一大塊餅子，一掰兩半順手遞給了強一半。“出去當心點兒，別老打瞌睡。”強媽叮囑著, 走了出去。強哼了一聲，走到水缸旁順手舀了一碗水喝了下去。他把半個餅子揣到懷裏來到了院子裏。

強家的房子是強父母結婚的時候蓋的。強爸和強媽就象燕子搭窩一樣一木一草的把房子建了起來。新房坐落在老屋基上。東麵是廁所，牛棚，豬圈，雞窩。北麵有三間大屋。屋前伸展出一個大大的屋簷。簷下擺著一張長方型的大木桌。周圍放著幾把長條凳。全家人就在這裏吃飯，閑聊。來串門的人也是坐在這裏很少進屋去。西邊還有一間屋，接下來就是做飯和堆柴草的房間。進出的大門就挨著做飯的小屋旁邊。正屋的對麵是一個小院落。靠牆開出了一小塊地，種著些應時的蔬菜。兩邊把角還種著兩棵小桔樹。兩棵樹之間牽了根繩子用來涼曬衣服。小院正中央用青石板鋪地。一到夏天，強大哥就喜歡在青石板上潑幾桶水。傍晚拿小板凳往院子裏一坐，感覺清清爽爽的。從屋頂上那整根樹做的木梁子就可以看出強爸強媽蓋此房是計劃了百年大計的。強的父親解放前窮得連一件衣服都穿不上。長大後隻好在鄉保當個小兵混口飯吃。強爸經常在強的麵前提起解放的好處。強爸不隻一次地說: "要不是毛主席, 他早就餓死了。"強媽是個精明能幹的人。原來還當過婦女隊長。後來因為不識字就不幹了。強爸和強媽同心協力支撐著這個家。強家雖不富裕，但日子也還過得去。夫妻倆還安安妥妥地把患肺結核的強奶奶養了老，送了終。

強剛站到院子裏，強媽已經把水牛從牛棚牽了出來。強接過繩子，拍拍水牛的頭，牽著它往門口走去。初夏的早晨，寒意襲人。小村莊靜悄悄地躲在霧色中。強牽著水牛沿著自家門前的小河溝向山坡上走去。強從記事起，就知道了生活的艱辛。父母親忙碌的身影深深地印在他的腦子裏。強今年六歲了。從去年開始他就跟哥哥一起去放牛。強在家排行老四。大哥，大姐比他大 11 ， 12 歲。二姐比她大兩歲。他還有一個兩歲的弟弟。二姐要幫媽照顧弟弟。大哥，大姐要幫爸下地幹活。所以從今年起強就獨立去放牛了。水牛是耕種時的主要勞動力。分產到戶前, 水牛是由生產隊統一喂養。分田到戶後, 一般幾戶人家擁有一頭水牛，由每戶輪流負責照看和喂養。大家都知道這水牛待漫不得。從入夏一開始, 水牛就要一天到晚在地裏幹活。特別是雙搶時節(搶受稻子,搶種麥子)一刻也不能耽誤,過了節氣,來年就沒得吃了。這時的水牛是最辛苦的。人們還可以輪流歇一歇,可水牛從來不停工。夏天因為山坡上有的是草，所以每天都去放牛。到冬天，強媽偶爾會煮些半生不熟的大米來犒勞它。因為天冷, 冬天還要在牛棚裏鋪很多稻草幫它取暖。

強騎在牛背上兩個眼皮直打架。他迷迷糊糊又想起了那條大魚。強經常是想著想著就在牛背上睡著了。一睡著就從牛背上滾下來。有時強的腦袋會碰在石頭上。為此強的頭上留下了七八個童年的印記。白天因為從牛背上翻滾下來受了驚嚇，晚上強會莫名其妙地大哭大叫，吵得一家人無法入睡。就這樣強一直放牛放到他 11 歲離開家去上初中。至此以後強一看到水牛就生厭。

強從小就是一個很有心計的孩子。他看著整日勞碌的父母，暗暗下決心一定要離開小村莊到城裏去。正因為有這樣的心誌，強從上學開始就很用功很刻苦地學習。強在班上個頭最矮，年齡最小，可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放署假時，強喜歡把牛趕到水塘裏。水牛最怕熱。到了夏天，它上午吃飽了，下午還要出來泡個澡。在水中，水牛可以呆上兩三個小時。它一會兒浮在水麵上，一會兒沉下去冒幾個泡泡。它不明白眼前這個小男孩為什麽總是一幅神情凝重的樣子，總是在草坡上或是小河邊看書。在上學的日子，強每天五點起來放一個小時的牛，然後回家吃早飯，吃完飯再去上學。晚上，強和兄弟姐妹們在燈下看書寫字。母親坐在床的另一邊織補。強永遠也忘不了他的父親在揪繩索，編籃筐時那晃動在牆上的身影。一盞小右燈照著一個溫馨的家。強的父母雖然不識字，但總是嚴格地監督他們學習。誰要是拿出多的時間來看書就可以少幹農活。強總是很爭氣，讓苦難中的父母親覺得寬心。

強家的小村莊坐落在四川盆地和丘陵的交界處。四周的山巒起伏綿延，站在山坡上可以望見底窪處那一片片綠油油的稻田和那一戶戶炊煙嫋嫋的農家。強經常在小山上同夥伴們一起砍樹根。生產隊把樹砍完後，留下來的樹根就成了農家孩子們爭搶的目標。因為樹根並不多, 所以要眼急手快, 來晚了的一般隻能在小山上撿點樹枝,樹葉之類的。砍下來的樹根是冬天最好的柴火。有一次，因為隊長不讓砍而沒收了強的斧頭。強還同小夥伴到隊長家門前叫罵。還有一次強在山上發現了一個樹根, 正準備大幹一場。手起斧柄還在手裏，斧頭卻飛了出去。幸虧沒傷到人。強自己修了半天還是裝不上，最後垂頭喪氣地背著空竹筐回了家。

強的學校離村子不遠，但因為要上晚自習所以有時要一個人回家。強天生膽小，最怕走夜路。白天從家到學校不覺得什麽。黑暗中那一段路就顯得空曠而漫長。夏夜，月兒掛在樹梢上，滿天的星星亮晶晶地閃爍著。不知名的蟲兒和著蛙聲此起彼伏地鳴唱著。在這寂靜而優美的夜晚，強正沒命地跑過一片墳地。同路的小夥伴經常不上晚自習。強可是從來沒偷過懶，無論刮風下雨總是按時去上課。這時，強哪有心情欣賞什麽月色，聽什麽蛙鳴。真象是後麵有一個小鬼在追趕他似的，強一直跑到能看到自家燈火時才放慢了腳步。有一次強去同學家玩。回來的路上，他居然在水車旁的石凳上睡著了。等強醒來，天已經暗了。周圍是靜悄悄的田野，隻聽到水車那有節奏的沉悶的聲音。強如同在夢中一樣，不知自己在那裏睡了多久。強再仔細一看，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如果強不小心從石凳上滾落下去非讓大水車碾成肉醬不可。強抓起書包一口氣跑回了家。家，在強的記憶中永遠是那麽溫馨那麽美好。

強的童年是苦色的，可也有快樂。強家後麵是一條大河。夏天，強經常同小夥伴們到河裏去遊泳。在水裏，強象泥蚯一樣玩藏貓貓。有時強會同大哥一起去網魚。在水流窄的河裏，一邊插一根木棍。棍上綁一節網子，把網子繃緊，棍子插牢。強和大哥就坐下來等著魚兒遊過來被網子截住。有一回，強和大哥整整網了一大桶魚。提回家，貓兒狗兒吃小魚，家裏人吃大魚。上上下下九口子美美地吃了一大頓。

等田裏長出嫩嫩的豆夾，強最喜歡順手摘了剝來吃。那一次不知是哪個壞小子出的主意, 強他們瞄準了誰家地裏長出的大冬瓜。他們用小刀切開一小塊，小男孩兒尿點尿在裏麵。然後再把口封好，讓它繼續長。

冬天，強和小夥伴們一人揣一個小瓶瓶。瓶裏養著一種和蛹差不多的蟲子。平時隻須放點米粒或是撒點白糖喂喂它。等到大夥聚齊了，每人從懷裏把小瓶瓶掏出來比一比誰養的蟲蟲大。強還喜歡折小紙船放在自家門前的小河裏。看著小紙船順著水流漂走。強一直追逐著那支小紙船直到小河繞過山梁，小紙船漂遠為止。強的童年就象那小紙船一樣迅速地漂遠不見了。那小河還在，可那童年是那樣的遙遠 - 在強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