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夜色中

夜深了. 魯曉一個人走在路上. 她的心沉靜得就如同這夜色一樣. 還記得前兩天爸媽從日本打來電話關心的訊問她. 最後還特意叮囑她照顧好妹妹. 魯曉從床上起來穿好衣服. 看了看熟睡中的妹妹, 輕輕地幫她把被角掖好, 她悄悄地走出來把房門鎖好. 魯曉穿過一棟棟居民樓. 昏黃的路燈折射著她的身影. 那撕心裂肺的感覺又一次向她襲來. 雖然家人那那樣無微不至地關心她. 可她還是從心底裏覺得痛. 夜色暗淡得看不見月光. 一隻小飛蟲莽莽撞撞地飛到她的臉上. 她無意識地舉起手在眼前揮了揮. 思緒在腦海裏翻飛. 在這個大院裏, 魯曉已經生活了二十九年. 在爸媽的眼裏魯曉一直是個乖乖女. 學習又努力又刻苦. 從小學到中學年年都是三好學生. 她捧回來的獎狀貼滿了牆. 可就是那年高考她落了榜. 魯曉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把那份通知書遞到父母麵前. 也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走出了家門, 任憑媽在身後喊她的名字. 那一次對魯曉來說天真得塌了下來. 多少天她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屋裏, 飯吃不下, 覺睡不著. 她甚至不願意再走出家門. 她害怕朋友, 同學, 鄰居問起來. 魯曉真的想就此消失永無煩惱.沒有辦法集中精力, 她連補習班也上不了. 爸媽托人在院圖書館給她找了一份工作. 在當時畢業就等於失業的情況下, 那也是一個讓人羨慕的好工作. 可魯曉老是覺得比別人矮三分. 她看著院裏三五成群的大學生, 心裏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她想自己應該是抱著一摞書把借書證遞過去的那個大學生. 怎麽就變成了每天麵對大學生為他們服務的工作人員. 每天上班她總覺得自己應該走進那棟高高的教學大樓, 應該坐在教室裏而不是在圖書館裏. 下班回家的路上, 她也會對著宿舍樓前的廣場和運動場發呆. 看著那有說有笑的一群人和她擦肩而過, 她覺得自己本該是他們中的一員. 魯曉不明白命運為什麽老跟她過不去. 她知道自己長得不漂亮. 黑黑的皮膚, 濃濃的眼眉, 撅撅的嘴唇. 看起來沒有一點女孩子的嬌媚. 倒顯出幾分表麵上的剛意. 其實她知道自己就象蝸牛的觸角一樣柔弱和敏感. 魯曉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傷痛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 她經常會神不守舍地站在那裏. 害得借書和還書的人要叫她好幾遍. 魯曉覺得很自責. 她是個追求完美的人. 她對自己有些失望.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 一看見那個身影. 魯曉就覺得心速有些異樣. 尤其是他轉身衝她點頭微笑的那一刹那, 她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嘴巴張著但說不出話. 魯曉覺得自己的樣子一定很傻. 他不是自己在心中描繪無數次的白媽王子嗎, 魯曉在心裏想著. 白白淨淨的一副書生像, 溫溫而雅的舉止, 賓賓有禮的態度. 他那一舉手一投足都讓魯曉心跳不止. 他是圖書館新分來的大學生. 因為工作關係魯曉經常同他見麵. 有時還在一起聊聊天. 就這樣魯曉忘記了那群從她麵前走過的大學生, 忘記了她想往的校園生活, 也忘記了出神. 隻要那身影一出現, 她就覺得無比的快樂. 那種幸福是她以前從不未體會到的. 魯曉每天都會在那個時候來上班因為她知道十有八九會碰到他. 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 魯曉居然哼起了歌. 這種感覺真好. 她不敢有什麽奢望, 隻要能看到他的身影. 可魯曉萬萬沒想到她的夢這麽快就醒了. 這一天她收到一封信. 她預感到要發生什麽事. 她拿信的手有些顫抖. 信紙上的字跡開始在她眼前模糊: 魯曉, 非常感謝這一年來你對我的關心. 你是一個好女孩. 我忠心祝你幸福快樂. 魯曉用心地讀著每一個字. 淚水把墨跡畫成一個個圈圈. 魯曉覺得整個世界在她眼前消失了. 後來魯曉聽同事說他調到別的單位去了. 魯曉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她隻覺得僅有的一點快樂都不能奢望. 所有的一切該結束了. 在一個悶熱的下午, 她躺在床上什麽也不想. 她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瓶藥一口氣全部服了下去. 魯曉對自己的勇敢很滿意. 她更給自己找了個更滿意的理由: 我累了, 我想休息了. 她微笑地閉上眼睛. 雖然覺得很難受, 但魯曉覺得比那撕心裂肺的痛苦要好許多. 朦朧中, 是誰驚擾了她的美夢. 是誰在她周圍大喊大叫. 她張張嘴想對那聲音說: 別吵, 我正在睡覺. 可他們還在她耳邊哭鬧.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我在哪裏? 魯曉努力地想睜開眼睛. 她覺得頭象是被人砍了一斧頭就要裂開了. 白白的床單, 白白的牆, 白白的衣服, 白白的臉. 魯曉覺得自己仿佛進了天堂. 那穿白衣的分明是天使的模樣. 怎麽還看見了爸媽和妹妹. 難道他們也進了天堂. 魯曉睜大眼睛看清爸媽和妹妹圍在她床邊. 她有些不明白她怎麽從天堂又回到了人間. 媽眼裏噙滿了淚水. 魯曉轉過臉去不想看. 她的心又劇烈地疼起來. 她不敢正視媽的眼睛. 那裏邊分明是訊問和疑惑. 可她不想回答. 從那以後, 她走到哪, 媽就跟到哪. 魯曉覺得心在痛可她臉上還要微笑. 她漸漸學會了把痛苦和感情隱藏起來. 哪怕是爸媽她也不流露半點. 沒有人能真正懂得她. 她也不希望別人了解她. 魯曉象木乃伊一樣把自己層層包好. 她按照媽的意思報考了夜大. 不用媽再陪了. 魯曉白天上班, 晚上去上課.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平平淡淡的過著. 可她內心的痛苦並沒有隨著時間推移而有絲毫的減輕. 有時候魯曉覺得她就要在那痛苦中死去. 魯曉忍受著不對任何人講. 當過去的一切走遠. 她試著接受他. 魯曉從心裏感激他. 他是那樣的優秀. 研究生剛畢業就找到了滿意的工作. 對魯曉也是無微不至地關心和愛護. 魯曉告訴他自己的傷痛. 他發誓不再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曲. 魯曉覺得這份愛沉甸甸她承受不起. 每當想到這, 她就痛苦得難以自拔. 魯曉覺得很對不起他因為她自己不能夠把全身心給他. 魯曉覺得很辜負他因為她陷在痛苦深淵難以自拔. 她沒想到這麽多年以後那個身影還在她眼前浮現. 魯曉知道這一次她真的是該解脫了. 她穿過大院, 走出小門. 魯曉抬頭看看, 夜更深了, 馬路上沒有一個行人. 兩條鐵軌在燈光下發出幽藍的光. 她下決心徹底結束那無法承受的傷痛. 她不要再醒來. 因為她無法麵對那一雙噙淚的眼睛. 夏夜的風撫摸著她的臉脥. 魯曉感到一種超脫的快樂. 遠處隱隱傳來火車的汽笛聲, 魯曉跨過鐵軌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