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丈夫是個不甘寂寞的人. 隻要他在家, 我家電話就忙個不停. 如果再稍稍有點精力, 那就該東家跑西家串了. 後來因為身體不好, 最後兩三個月他幾乎天天一放下碗筷就給他家打電話. 一通話就是一兩個小時. 我這個人相對比較安靜. 情緒上也容易受別人的傳染. 現在更是如此. 看到人家快樂, 我也會快樂許多. 不然好象也想不起有什麽好高興的事. 每年春節是丈夫最高興和最繁忙的時候. 他總是沒完沒了地給家裏, 朋友和他的同學打電話. 往往打完電話許久都沉浸在興奮之中. 今年春節問候的任務就隻有我來完成了. 年三十的通話也顯得憂傷. 畢竟是經曆著中年喪夫, 老年喪子的最大的悲哀. 聽著電話那一邊他母親哽咽的叮嚀, 我話未出口早已滿眼含淚了. 有時我想是不是上帝對我特別厚愛, 讓我經受如此的曆練. 我放下電話, 憂憂的情緒還是不能平複. 這種感覺, 使我想起十年前丈夫年三十回家的事情. 說起來我們這個小家還是到這兒來才正式開始家庭生活的. 剛結婚的時候, 因為丈夫單位住房緊張, 我們一直沒有自己的房子. 後來爭取半天才得到了一個臨時住處. 那是個暖房實驗平房. 朝陽的一麵是暖房, 背陰的一邊是辦公室. 因為辦公的人都搬進了新大樓. 所以這些辦公室就分給了暫時沒有房子的年青人. 因為僧多粥少, 本是一層的平房上麵又搭建了一層. 上上下下一共住了十多家. 因為住的條件差, 兒子一直住在娘家. 我則是每星期兩次兩邊來回跑. 結果搞得我們自己的家倒象個旅店. 結婚第二年也是年三十, 大概是丈夫想家心切或是看到我們一家團團圓圓熱熱鬧鬧的, 當晚丈夫突然決定回他四川老家去. 而且說走就走. 我懷抱著兒子, 跟著他走出大院門口. 馬路上行人不多, 可能都回家過年去了. 我抱著兒子站在馬路的一側, 目送他穿過馬路. 汽車擋住了我的視線. 等我再想看他時, 他已經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在我的記憶中我們有很多次這樣的送別. 不管多長時間我總能等到他回來. 可這一次確是天上人間兩茫茫, 故人不回家了. 我以前總感覺丈夫對家的感覺比我強烈. 我從小到三十幾歲就一直沒有離開過父母親. 剛參加工作的時候, 每次到單位的大學生宿舍去玩, 都會好羨慕他們可以自由自在地一個人生活. 還記得我上學的時候, 有一次參加學農勞動, 我們在外邊住了一個晚上. 全班同學在一起好不熱鬧. 還有一次, 我還以四海為家的人自居, 對兩個大男人諷刺了一番. 那時我還沒有結婚, 因為前一年獻血, 第二年享受先進工作者待遇有二十多天假. 爸的單位正好那年夏天有個工作考察小組要去南方. 說是工作考察, 無非是五, 六個人借此機會出去旅遊一番. 正好我有假又沒事. 於是就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我們一行人從北京到南京, 再走武漢, 然後逆水而上坐遊輪到重慶, 再遊成都, 再上西安回北京. 那一趟玩得非常過癮. 所到之處吃, 住不愁, 車接車送. 對我這個玩心重的人再好不過了. 在坐輪船在長江上航行的時候, 我同爸的兩個同事靠在船欄杆上閑聊. 渾濁的江水永無止靜地奔流著, 兩岸緩緩起伏的梯田從我們的視線中向後遊走. 偶爾可以看到岸邊有人影晃動. 一, 兩個打魚人站在岸邊. 就這樣一兩天在江上漂, 無所事事. 聊著聊著, 兩個人幾乎一口同聲地說: 還真有些想家了. 我當時還狠狠地諷刺他們兩個大男人沒出息. 至今還記得自己那副好兒女誌在四方的神情. 沒想到命運就這樣同我開玩笑. 從沒家到有家, 再到失去什麽. 這一切都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其中滋味隻有留待我後半生慢慢品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