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夜回家

聖誕節前朋友打來電話 , 邀請我們 25 日去她家吃晚飯 . 這裏多數買房子的人都在離市區稍遠一點兒的地方 . 一來房價比較便宜 , 二來居住麵積也相對大許多 . 我們住在市中心 . 從我家到朋友家坐地鐵 , 倒汽車大約要一個小時的時間 . 正好趕上節日 , 車次跟周末一樣相對要少些 . 25 日我和兒子出發晚了 , 到了朋友家 , 她的朋友們都上桌了 . 真是不好意思 , 沒有幫忙就坐下來就吃飯 . 難得老友相聚 . 朋友們談天說地 , 孩子們一邊吃一邊看動畫片 . 吃完飯 , 孩子們都跑到地下室去玩 . 因為朋友家安了衛星天線 , 電視裏正放著台灣的一個連續劇 . 於是一部分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剩下的人繼續在桌前東拉西扯 . 節日的夜晚 , 朋友家洋溢著溫馨和熱鬧的氣氛 . 時針很快指到了九點 . 由於還要趕路回家 , 所以我們先行向主人告退 . 朋友執意要送 . 因為他喝了酒 , 我告訴他們時間尚早 , 公車也很方便 . 所以我們還是自己回去好了 .

踏出門來 , 天下起了雨 . 我和兒子一溜兒小跑 . 腳邊濺起了積水 . 由於天氣寒冷, 小路上結了一層薄冰 . 兒子象在溜冰場上一樣滑著往前跑. 我則小心翼翼地看著腳下的路急走 . 要是丈夫在 , 我們現在一定是坐在他的車裏回家 . 抬頭看 , 雨在路燈下搭起了雨簾 . 過馬路的時候 , 有一輛公車特意停下來等我們. 司機看到我們不是搭這輛車 ,  又繼續向前去. 我們跑進遂道 , 我用圍巾掃著滿身滿臉的冰冷的雨水 . 長長的遂道裏空無一人 , 隻聽見我們的腳步聲 . 兒子對我說 : 如果遇到壞人 , 我就給他們來兩下功夫 . 我瞪了他一眼 , 告訴他不要自己嚇唬自己 . 我們按原路返回 . 走出遂道一看 , 不對 , 回去的車在另一邊的馬路上 . 因為是單行道 , 公車往返不在同一條線上 . 於是我們又下到遂道裏去 . 站在遂道的交叉口 , 右手是來的方向 , 隻有繼續往左邊走 . 遂道裏燈火通明 , 靜悄悄的 . 我想起兒子的話 , 還真有點兒膽顫心驚的 . 快走到出口的時候 , 猛然聽到兩聲咳嗽 . 回音在遂道中響起 . 我的心呼地一緊 , 快速地跳了起來 . 該不會是 ……. 我抓緊兒子 , 悄悄地走到出口 . 看見一位老者手提一個小禮品袋站在門口 . 我問他 , 汽車是不是朝地鐵方向去 . 他回答是的 . 我放下心來 . 兒子推開門 , 雨還在不停地下 . 好在車站就在遂道門口 , 站在裏麵等車正好避雨 . 兒子告訴我 , 他聞到好大的酒氣 . 我拽著兒子站在了離老人稍遠一點兒的地方 . 不一會兒 , 汽車就來了 .

我們上了車 , 找了個雙人位子我和兒子一起坐下 . 因為今天過聖誕節 , 車上的人不多 . 這時聽見身後傳來說話聲 . 回頭一看 , 也是一位老人 , 年齡大約五 , 六十歲的樣子 . 他好象是喝醉了. 他把自己的包放在原來坐的座位上 , 搖搖擺擺地移到後麵一排坐下 . 剛坐下又站起來 , 晃到車後門 , 然後抬起腳使勁踹了兩下車門 , 隨後一屁股坐在靠門口的位子上 . 一個女孩子大聲喝斥他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 老人醉眼朦朧地站起來指著女孩子說著什麽 , 他們兩個人的語調越來越高 . 女孩子警告老人不要看她的姐妹 , 還罵他是狗養的 . 老人也義怒氣衝衝的斥責女孩子不尊重他. 老人還自言自語地說他已經是女孩父親的年齡 , 怎麽可以這樣對待他 . 待老人坐下 , 女孩子又跳起來 . 女孩子一手拿著 CD 機 , 一手指著老者 . 兩人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 車廂裏的其他人麵麵相覷 . 靜靜地看著這場麵 , 聽著這爭吵 . 新上車的人莫名其妙地朝後看一看, 然後 事不關己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吃起了東西 . 還有一個年青人握著個小酒瓶上來坐在靠窗戶的位子上喝起酒來 . 汽車沉悶地向前跑著 . 我呆呆地看著車窗前的雨刷來來回回擺動, 雨水順著雨刷的推移不斷地流下來 . 雨點一次次不斷地頑強地撲向車窗 . 車在雨和雨刷不停地較量中前進 .耳邊的吵鬧聲還在繼續 . 又過了幾站隨著女孩最後一聲警告 , 車內恢複了平靜 . 女孩子下了車, 消失在雨夜中 . 老者蹣姍地走到他原來的座位上 , 拿起包嘟嘟噥噥的朝前門走去 . 又過了兩站老者也下了車 , 消失在風雨中 . 雨下得更大了 . 雨刷更急速地驅趕著撲天蓋地的雨水 . 望著窗外的落雨和雨中的燈火 , 想著這節日的夜晚還有人和我一樣在這公車上停留 . 每個人都揣著自己的心思 , 悄無聲息地坐在位子上 , 再過 一會兒就要各奔東西了 . 這一刻的聚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 幾家哀怨幾家怒 . 想起傍晚去朋友家的時候 , 在地鐵站等車 . 因為外麵寒冷 , 也是站在地鐵門口等車 . 看著三三兩兩進進出出的人群 . 我猜想著他們是急急忙忙回家 , 還是象我們一樣去朋友家聚會 . 在我和兒子身後不遠處 , 有個年青人盤腿坐在地上 . 手裏舉著一塊紙板 , 上麵寫的什麽沒不清楚 . 大概是無家可歸求人相助吧 . 他的背包 , 帽子 , 衣服胡亂地堆在他周圍 . 來去匆匆的人們好象沒有注意到他 , 更不用說給錢了 . 隻有象我們暫時在此停留的人才回把閑散的目光投過去 . 又過了一會兒 , 來了兩個年青人 , 同樣也是衣冠不整 , 身背行囊 . 他們彼此寒喧著, 其中 一個人無意中用腳碰到放在地上的背包 . 那裏麵動了動 . 兒子眼尖他告訴我書包裏麵是一支小鼠 . 我仔細看了半天 , 才發現一個灰不溜秋的小腦袋縮在背包裏 . 待那個坐在地上的年青人收拾好行李 , 他們三人一同向地鐵站方向走去 . 望著他們的背影 , 我的心情稍稍輕鬆了一下 . 我不知道他們的家在哪裏 , 他們的父母是否知道他們在外漂泊 . 在這節日的夜晚如果不能回家 , 起碼有這樣的朋友在一起同甘共苦地渡過也是心慰 . 孤獨寂寞到心死是人世間最悲慘的事 . 記得我曾讀到報紙上報道過有的老年人死去多日才在住處被人發現 . 不知道一個人這樣地結束生命的時候 , 他或她會想些什麽 . 人是在多少親人和父母的嗬護下來到這個世界上 , 怎麽可以就這樣絕望地孤獨地離開呢 . 不知道那時那刻他們的親人在哪裏 , 他們的兒女又在哪裏 . 好一個節日的風雨夜 , 我望著車外的雨 , 燈火 , 房屋 , 街道 , 城市發呆 . 我在這風雨夜中 ---- 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