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一起去釣魚

記得丈夫住院的時候 , 有一天朋友去看望 . 丈夫對朋友說就是因為我沒讓他去釣魚 , 才把身體搞壞了 . 這隻是當時的一句玩笑話 . 但多少有一絲絲內疚在我心裏 . 現在回想起來我卻是十二分的欠意 .

上星期天去圖書館 , 我在書架之間邊走邊瀏覽 , 無意間停留在動物和自然那一排圖書前 . 我隨手抽出一本書正是講怎樣釣魚的 . 書是新加波出版的 . 圖片很精美 , 風景也很迷人 . 每一種類的魚都有詳細的圖解 , 告訴你這種魚應該在哪裏釣 . 後麵還有很多魚餌 , 魚具 , 包括釣魚人穿什麽樣的衣服都有詳細的說明 . 翻看這本書就想, 要是丈夫在他一定會喜歡 . 或許我會賣一本這樣的書作為聖誕節禮物送給他 . 從丈夫離開以後我常常會有這種想法 . 這個社區圖書館剛剛開放不久 , 那天我獨自來借書 . 第一次進來 , 看著眼前嶄新的書架 , 各類的圖書 , 看著瀏覽 , 查閱 , 翻看圖書的人們 , 望著在窗邊讀書寫字的人和在機算機前上網的人 . 我禁不住又想 : 要是丈夫在多好 , 他再也沒有機會來這裏了 , 再也不能享受這一切了 . 我的喉嚨象堵了一大團棉花 , 眼淚就要流出來了 .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 好久好久情緒都在抑鬱中 . 那本釣魚的書就這麽攤在眼前 . 思緒卻跑到了河邊 .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 , 丈夫迷戀上了釣魚 . 說迷戀一點兒也不過分 . 因為興致高時他可以從清晨 4. 5 點鍾一直在河邊呆到下午 4. 5 點鍾 . 或是從下午 2. 3 點鍾一直到晚上 11. 12 點 . 這個城市有一條很大的河叫聖勞倫斯河 . 多少年來它都是供水 , 發電 , 運輸的主要渠道 . 它的功勞和事績寫在碑文上 , 就立在靠近河邊的公園裏 . 這個公園是從前兩年開始重建完善的 . 現在公園裏到處是花草和灌木 , 人工修建的桌椅沿著河邊數十步一組地排列開來 . 緊靠河邊有些地方還圍了起來 , 形成一個小小的保護環境區 . 從插在河邊的牌子上 , 你能知道這裏有什麽樣的候鳥棲息 , 水中有什麽樣的野鴨和烏龜生存 . 每年夏天都有義務工作者清理樹枝 , 打掃環境 . 他們還時不時提醒釣魚的人不要到圍起來的地方去 . 另外一些插在河邊的牌子 , 是告訴人們哪些地方可以釣魚 , 哪些地方允許獨木舟和機動艇下去 . 在我們最初來釣魚的時候 , 這裏還沒有那麽繁榮 , 到處都是野花野草 , 沒有多少人工布置的痕跡 , 頂多有幾塊大石頭擺在河邊全當裝飾 . 這裏確實是個釣魚的好地方 . 剛開始可能因為人少 , 釣魚常常有收獲 . 記得有一年 , 我站在河邊的石頭上探頭往河裏仔細看 . 發現石縫中有很多小魚遊來遊去 . 於是我趕緊跑到另一麵去拿魚竿 . 丈夫和兒子釣興正高 , 兩人誰也不願意換地方 . 我趕緊叫丈夫幫我弄好魚竿和魚餌 . 獨自返回原來發現魚的地方 . 象過去遊園會常玩的釣魚節目那樣 . 我看著石縫中的小魚努力地把蚯蚓遞到他們的嘴邊 . 結果一條接一條讓我把小魚全都釣上來了 . 沒上來的也被我這個釣魚能手給嚇跑了 . 我數了數塑料筒裏一共有七八條 . 這種魚很好看 , 鱗片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藍色的瑩光 . 隻是拿回家清洗的時候很困難 . 魚鱗魚翅硬得要命 , 一不小心就會刺傷手指 . 現在想來有些慘忍 . 人家活得好好的 . 卻要把他們引誘上來 , 還要拿回家炸著吃 . 不過話又說回來 , 人吃五穀雜糧 , 雞鴨魚蟹 , 哪一樣不是活得好好的卻被人吃掉 . 這也應該是大自然的食物鏈吧 . 隻是吃完了別忘記念念佛呦 . 那是我最喜歡的一次釣魚 . 尤其是那種熱切的期待和收獲的喜悅真是難以形容 . 整個身心都陶醉在全神貫注中 . 後來因為總是釣不到魚 , 我就慢慢失去了興趣 . 可每次去河邊我都要站在那裏看一看 , 小魚再也沒出現過 . 哎 , 真抱歉 , 小魚 , 是我破壞了你們美好的樂園 .

釣者自有釣者的愛好 , 看者自有看者的樂趣 . 從此 , 我就變成了後者喜歡看了 . 一進公園 , 路分兩邊 . 正前方背對大門走不了幾步 , 是一個半環型的三 , 四級台階 . 拾級而下 , 聖勞倫斯河就橫在你的眼前 . 我總是搞不清東南西北 . 河水在我麵前從右向左川流不息 . 水聲之大 , 要你稍稍揍近對方大聲說話才能聽到 . 記得有一次周末傍晚九點多,我們和朋友從河邊往家走, 碰巧在河邊遇見一個從美國來旅遊的大學生 . 他剛剛在河邊搭好帳篷 . 我們和他聊了兩句 . 他說喜歡睡在這裏又省錢又刺激 . 和他道過晚安 , 我們朝大門口走去 . 我再回頭看 , 他那小小的帳篷已經融沒在墨色的河水和夜色中 . 好一個瀟灑的獨行俠 . 隻是這濤濤的水聲他能進入夢鄉嗎 ? 朋友和我都為他擔心 . 站在河邊抬眼望去 , 你可以看到對岸一座座房子星星點點地散落在樹林中 . 如果你有望遠鏡 , 可以看到有些房門口修有石階和小橋直通河邊 . 橋邊還有小船停泊在那裏 . 在寂靜而情朗的夏夜 , 或許會有彎彎的月亮在小橋旁邊吧 . 偶爾你也可以看到有人在房前屋後移動 . 請把你的望遠鏡慢慢往上移 , 看看樹梢上麵有什麽 . 幸運的話 , 你會看到象仙鶴那樣的大鳥在那裏盤旋 . 它們是候鳥隻有在夏天才能見到它們 . 這個秘密還是一個老太太告訴我的 . 那天她象個義工一樣抱著本書 , 拿著一個望遠鏡站在小路邊 . 自己邊觀察 , 邊逢人就遞過望遠鏡讓人看 , 還熱情地翻開書給過路的人講解 . 記得當時我還重複了好幾遍鳥的名字 , 不等出公園的門就忘記了 . 有幾次我也看到這種鳥飛到我們釣魚的地方. 她翩翩地落在離我們不遠處的石頭上, 象是害羞的少女優雅地站在那兒. 所有的人都望著她直到飛走 .

還有一個秘密是個拿數碼像機的老人告訴我的 . 夏天的時候 , 在兩旁的灌木叢裏 , 特別是一進門右手邊的灌木裏. 你伸長脖子 , 把頭探近灌木叢 , 睜大眼睛往裏看 , 你會發現叢林的樹枝上躲藏著剛出生不久的小鳥 . 他們一個個毛絨絨的 , 一動不動地蹲在樹枝上打盹 . 羽毛的顏色和樹枝一樣 . 如果你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 老人用他的數碼像機拍個不停 . 還得意的給我看了好幾張小鳥的特寫照片 . 這時候來了一支長著黑白羽毛的鳥 . 大小也就手掌長 . 他在我們頭上飛個不停 . 還焦躁不安地站在樹枝上亂叫 . 這時,老人又發現了一個好鏡頭 . 他 舉起像機正準備給小鳥來個大特寫 . 說時遲那時快 , 上邊那位英勇的父親象老鷹捉小雞一般一個俯衝下來 , 照準老人的頭頂狠狠地啄了一下 . 等我們回過神來 , 不由得彼此大笑起來 . 我們連忙退出了灌木叢 . 再看那個勇敢的父親還在那裏大聲地抱怨 . 我們這才明白為什麽附近的樹上總有這種鳥飛來飛去叫個不停 . 原來他們是在看護他們的小寶貝 . 哎 , 可憐天下父母心哪 .

還有一次的景象是我自己發現的 . 那天丈夫和兒子正忙著垂釣 . 我閑來無事 , 自己在小路上遛躂 . 我東張西望的, 總想發現點兒新東西 . 正找著 , 抬頭一看 , 發現一顆樹高高的樹杈之間有一團毛絨絨的東西 . 因為太高看也看不清楚 . 象個帽子又象個大鳥窩 . 我急急忙忙去取望遠鏡 . 等我用望遠鏡仔細觀察 . 發現他曲卷在樹杈間 , 隻有尾巴和屁股衝著我 . 由於對麵是河 , 所以隻能從這個方向觀察 . 我不知他是個什麽東西 , 一直站在那兒研究 . 那麽高的樹 , 光禿禿的樹幹 , 睡覺的地方又不象他的家 . 他的個頭要比鬆鼠大 6, 7 倍 . 從他的胖屁股來看好象很笨重 . 不知他為什麽跑到那上麵去睡覺 . 我也象那天那個老太太一樣 , 逢人便指給他們看我的偉大發現 . 沒人說得出他是什麽 . 我在那裏總想等他醒了轉過身來 , 看一看他的廬山真麵目 . 可一直到我們回家 , 他還在那裏呼呼大睡 .

還有幾次看興大至 , 從圖書館借來七八本介紹草木的書帶到河邊 . 想照書觀察 , 認識一下這裏的植物 . 結果忙活了一下午 , 也沒找到一棵和書上一模一樣的植物 . 隻發現一 , 兩種葉子近似的植物 . 我還借過幾本中草藥的書 , 夢想在河邊能發現什麽珍奇異草 . 也是忙活了一下午 , 隻采了一大塑料袋蒲公英回家 . 我采的蒲公英葉子又肥又大 , 拿回家洗了又洗放在烤箱裏烘幹 . 看書上說蒲公英敗火 , 我想當茶葉衝水喝 . 結果等我沏好了 , 號召半天也沒人響應 . 我隻好自己喝 . 蒲公英的水沒有什麽特別的味道 , 稍有一點點兒草味罷了 . 我也隻喝了一次 , 到現在葉子還在壁櫥裏存著呢 .

多數時候 , 我是坐在河邊看丈夫和兒子釣魚 . 在這裏經常能碰見從國內來探親的人 . 有個父親就住在附近 . 一到周末就一個人跑來釣魚 . 一邊欣賞自然景色 , 一邊釣魚真是最好的享受 . 但釣魚的人往往是一門心思想著釣魚 . 他們的眼睛總是盯在水麵那小小的地方 . 不象我 , 看花草 , 看鳥 , 看野鴨 , 還看人 . 記得印象最深的是看一位女士釣魚 . 我一來到河邊就被她吸引住了 . 看樣子她好象是個日本人 , 四十來歲的樣子 ,她帶一頂寬邊圓形的白帽子 , 還圍了一條絲巾 . 身上穿的象馬術騎師一樣的衣服 , 又灑脫又幹練 . 她手拿魚竿站河邊, 微風吹動著她的絲巾和頭發 . 她的臉上有一種高傲和 成熟的韻味 . 流動的河水襯托著她那優雅的姿勢 . 這樣的情景好象在那部電影中看到過 . 我坐在河邊的椅子上一直看著她釣魚 . 直到兒子叫我才走開 . 後來在我回家時 , 再向河邊望去她已經不在那裏了 . 看來一個有魅力的女人是讓人賞心悅目的 .

在河邊你還會看到河中劃橡皮舟和開機動艇的人 , 尤其是那機動艇的表演真是令人激動 . 那是一種人和速度的較量 . 單人的機動艇就象小孩子玩的 scooter 那樣 . 人站在上邊 , 小艇擦著水麵箭也似地向前躥 . 有時速度太快 , 人掌握不好平橫就會摔下來 . 又要跑得快又要不掉下來 , 那就要看誰水平高了 . 人們自娛自樂, 一到周末你看釣魚的 騎車的 , 滑旱冰的 , 打球的 , 野餐的 , 好不熱鬧 . 我們的生活充滿了陽光 .

丈夫最值得炫耀的是前年他釣了一條 32 磅重的大鯉魚 . 那天星期六一大早 5 點多他就爬起來自己跑到河邊去了. 等到上午11點多, 我正在櫥房收拾東西, 就聽見他在樓下大聲喊叫. 他興奮地在底下連說帶比劃叫我和兒子那個大桶下去還要最大的. 看到他的表情, 我想起了相聲裏說的那個要糖餅的二子爸爸, 當他買回魚來時, 也是這樣叫二子媽媽拿大木盆來裝魚. 我們都以為他在開玩笑, 還在上麵磨蹭. 等我和兒子下去時, 他已經把隔壁樓的老鄉也喊了下來. 等我們跑到車後箱看, 果真是一條又大又肥的鯉魚. 大家興奮地把大魚放在樓前草地上, 用水把它衝洗幹淨. 我們圍著大魚照了好幾張像才把它拿回家. 那個周末, 我們三家人吃了一頓火鍋魚片, 還沒把那條大魚消滅完. 

每次丈夫開車去釣魚時, 我總是同兒子說: 你爸對這條路最熟, 閉著眼睛都能到. 後來, 因為他在河邊呆的時間越來越長, 我們集體活動的次數就少了. 記得有一次, 星期六下午去釣魚. 我們剛出停車場, 就看到停車場旁邊的那條小河圍得滿滿的全是人. 當時, 我真是吃驚不小. 自從來此釣魚, 我還從沒見過這麽多釣魚的人. 等一打聽才知道今天上午, 這個河裏放了幾車魚, 是專門為釣魚人準備的. 聽說上午來的還能釣到. 現在好象沒人釣到魚了. 其實我看大多數人並不真正在釣魚. 你看, 他們有的人在河岸放好了躺椅, 有的人還支起了帳篷. 河岸的草坡上以家為單位鋪好地盤, 擺滿吃喝, 享受起野餐來. 丈夫和兒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位置. 開始興致十足地垂釣起來. 這時我也在小樹下找了個好地方. 我坐在傘型的小樹底下, 透過垂落的枝條看著人們. 有一種隔岸觀火的感覺. 外麵的世界很熱鬧, 難得我這裏麵靜悄悄. 可惜樹太小, 蔭涼不夠多. 不一會兒, 我就被大太陽烤得受不了. 我收拾起吃喝, 拿著書, 抱著毯子準備搬家. 我在離河岸稍遠的地方轉了半天也沒找到好地方, 最後索性在人行道旁的草地上躺下來. 我把書往臉上一蓋, 就睡起午覺來. 耳邊時不時傳來腳步聲和人們的說笑聲. 我覺得很得意因為自己很有膽量. 不必抬頭, 我就可以看到藍天白雲. 我可以想也可以不想. 看著天上飛翔的鳥兒, 好象自己也長出了翅膀.

對丈夫釣魚的意見是, 他總把他的蚯蚓盒子放在冰箱裏. 雖然他每次都用報紙包好, 可我每次打開冰箱都覺得別扭. 我家丈夫釣魚也鬧出了不少笑話. 有一次, 他看到專業人士穿著橡膠鞋褲站在河裏釣魚. 他也來了勁頭, 把牛仔褲一挽, 穿著旅遊鞋就下了河, 而且越走越遠. 任憑我在岸上大喊大叫威脅加警告, 他全然不怕. 最後, 他竟和專業人士並排站立, 還假模假樣地甩竿釣起魚來. 氣得我在岸邊直跺腳. 結果一條魚也沒釣著, 弄得滿身濕漉漉打著寒戰回家了. 還有一次, 他聽說用小魚能釣到大魚. 於是就把剛剛釣來的小魚穿好鉤. 使勁往河裏一甩, 這下可好, 連小魚帶魚鉤還有魚墜子全部甩到河裏喂大魚去了. 又甩又丟. 他搞了兩次, 這才垂頭喪氣地罷了手. 我常常說, 你買蚯蚓的錢足夠買魚吃了. 他告訴我: 關鍵不在魚.

釣魚給我們家帶來了很多樂趣, 也給我留下了很多回憶. 魚竿還在, 釣魚的人不知去了哪裏. 如果可以, 親愛的, 讓我們一起去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