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年的十二月六日:清晨,德國中西部依然籠罩在黑色的天宇下。學生宿舍七層樓上靠近走廊頂頭的一個房間裏,悠揚的樂曲聲突然沒頭沒腦地響了起來,劃破了室內的寂靜。我閉著眼睛在黑暗中摸到鬧鍾式收音機的停止鍵按下。想著剛剛七點,便安心地繼續縮在被窩裏享受著裏麵的溫暖。
四周十分安靜,德國的房屋建造結實,隔音效果極好。諾大的學生宿舍裏人們出出進進的頻率相當高,但是卻難得聽到什麽聲音。當幾年以後,我在加拿大的家裏不得不忍受著鄰居衝馬桶的水聲,任憑樓下過往行人的談話傳入耳膜時,我開始懷念德國的那份安寧和寂靜。
眼下的我卻對這份安靜有著十分的不滿。太安靜了,生活好象失去了活力。年輕人居住的學生宿舍也跟個老年公寓似的,靜得連掉根針下來都聽得到。看看收音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七點半了,從鬧鍾響算起,半個小時過去了。我這才嘟囔著,十分不情願地離開熱被窩。今天早上的課程從八點半開始,學校離學生宿舍有三,四站遠的距離,乘公車需要大約十幾分鍾。
匆匆地洗漱完畢,用過簡單的早餐,我背上書包,手裏抱著一個厚厚的文件夾,拉開了房門。一隻腳剛要邁出去,突然好象被什麽力量推了一下,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門口的踏腳墊被一個巨大的紙盒淹沒了,紙盒的表麵裝飾著聖誕節的圖案,繁星點點,著紅衣紅帽的聖誕老人,尖頂的掛滿禮物的聖誕樹。。。。。寬寬的彩帶在紙盒的中間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聯想到德國近日來發生的幾起燒毀外國人房屋的事件,我頭腦中第一個反應便是“炸彈”來了。然而轉念一想,什麽人會來學生宿舍裏放置炸彈呢?而且又有誰知道我這個房間裏住的一定是外國人呢? 或許這是什麽人和自己開玩笑吧!這樣想著,一顆砰砰跳動的心開始平靜下來。我俯下身用空著的另一隻手去抓起紙盒。紙盒並不重,放在耳邊聽聽,並沒有傳來電影裏看到的那種定時炸彈特有的滴答聲。我側過手臂看看手腕上的手表,時針已經指向八點零五分,還有三分鍾樓下的公車就要來了。如果要想知道紙盒裏麵藏的是什麽,就得錯過這班車了,無疑上課肯定要遲到了。無奈之際,我將紙盒拎進了房間裏。然後帶上門急急地去趕車了。
此時,城市已經從睡夢中蘇醒。盡管人行道上看不到什麽人,奔跑的車輛也隻是靜靜地流走著,但是每輛車所發出的亮光漸漸撕破了黑暗的天空;遠遠近近的窗口也都閃爍著點點燈火,這些都昭示著新的一天的來臨。今天和昨天有什麽不同呢?那個彩盒代表了什麽意思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中午我去學生食堂吃午飯,意外地發現大門口處站著一位聖誕老人。紅色的外套滾著毛絨絨的白邊兒裹著他單薄的身體顯得過於寬鬆了點,頭上的尖頂帽和下半部臉上遮著的白胡須將整個頭臉都掩藏了起來,連眉毛上也粘著白色的假眉,隻有一雙含著微笑的藍色大眼睛暴露在外。一看就知道是哪個學生娃裝扮的。
他的懷裏抱著一個柳條編織的籃子,裏麵是一個個做成娃娃形狀的麵包,每個走進食堂的人都從他的手裏得到一個“娃娃”。我好奇地打量著手裏的麵包,娃娃的臉圓圓的,眼睛,鼻子和嘴都用葡萄仁做成,黑黑的,嘴角調皮地向上翹著,衝著我微笑。我也樂了,舍不得把這麽可愛的“孩子”吃到肚子裏。
想起早上門口遭遇的“炸彈”,再看看手裏含笑的“娃娃”,我忽然明白了。這段時間忙著上課,竟然忘記了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聖誕老人節”(Nikolaustag)
傳說在公元四世紀的Myra(土耳其Antalya 省的一個小鎮)生活著主教Nikolaus。他的樂善好施聞名天下,而且他尤其關愛孩子們。公元342年的十二月六日,Nikolaus去世。後來每年的這一天人們都會紀念他。
到了公元十七世紀慢慢形成了一個風俗,Nikolaus開始走進千家萬戶,孩子們在十二月六日的前夜便將靴子,鞋子擺放在門口,等待著Nikolaus將糖果和禮物裝進去。Nikolaus穿著一件寬大的紅色風衣,戴著紅頂帽子,留著長長的白色胡須。
他一隻手上提著鞭子,用來懲罰壞孩子;另一手上則拿著大口袋,裏麵裝滿糖果和禮物送給可愛的孩子們。每一次他都會首先拿出一本厚厚的書來,從中找出每個孩子的名字,然後大聲讀給這個孩子聽他曾經的做了什麽好事和壞事。大多數情況下,每個孩子都能得到一些禮物。
晚上當我回到宿舍時,天色已經很晚了。看到放置在地上的紙盒,我不禁蹲下身,小心地拆掉上麵的包裝,輕輕打開盒蓋,隻見裏麵放著一棵塑料製的聖誕樹,還有一長串的小燈,以及用來懸掛在聖誕樹上的形形色色的裝飾品;除了這些之外,我還在盒子裏發現了聖誕果脯蛋糕,聖誕烤餅和各種堅果。
一張小小的聖誕卡片埋藏在盒底,上麵一行清秀的德文映入了我的眼簾:“Froehliche Weihnachten!von Nikolaus,06.12.19xx”。
真的是Nikolaus來過了,雖然我忘記了在門口擺上我的靴子和鞋。看著聖誕卡片上那娟秀的字體,我不覺啞然失笑。我的Nikolaus來自小城的另一頭,她曾勸說我按照德國人的習慣在基督降臨節到來的時候在房間裏擺上並裝飾好聖誕樹,而我一直推說自己沒有時間,更重要的是在內心深處我還不能接受基督。
看來勸說不如行動,好家夥,她竟然扮演了一次“聖誕老人”的角色。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茫茫的黑暗中,頂著風雪從城市的那一頭來到我這頭。。。。
那天晚上我的窗戶也和其他人家一樣變得色彩繽紛,一棵小小的聖誕樹閃著彩色的光安詳地站立在在房間的一角。
謝謝你還記得我這個大孩子,我的“聖誕老人(NIKOLA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