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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緣係統 47 孤夜難眠

(2022-10-29 19:40:39) 下一個

第四十七章  孤夜難眠

 

   墨蕊荌的早孕反應非常輕微,她甚至都沒有感覺到有什麽不同。隻是知道自己懷孕之後,她不再節製飲食,飯量大增。

   阿什蘭知道墨蕊荌和艾瑞克忙,所以她經常來到他們家裏,給他們做飯,並提醒墨蕊荌吃維生素。墨蕊荌和艾瑞克都感覺很過意不去,畢竟阿什蘭上了年紀,又懷著孩子,他們覺得,阿什蘭更需要照顧。

   像所有第一次將要成為人父人母的夫妻一樣,墨蕊荌和艾瑞克為在診所裏聽到的胎兒心跳聲而興奮不已,為看到的胎兒B超圖像而激動萬分。每天晚上,艾瑞克都會把臉貼在墨蕊荌的肚子上,親吻一番。

   轉眼之間盛夏已經過了大半,胎兒的性別也知道了,是個男孩!

   在墨蕊荌心中,令她不能忘掉的男孩除了羅馬,還有她的弟弟——六歲就慘死的奧斯卡。由於她童年對父親西蒙的憎惡和抵觸,她總有意和父親以及繼母索菲保持距離,甚至她那可愛無辜的弟弟,她當時也不願多理。後來隨著年歲的增長,墨蕊荌漸漸意識到了她後媽的善良,也開始感激她後媽曾經對她的關愛,她常常後悔,覺得年幼的自己不應該那樣對待他們。她在閑暇時經常想起奧斯卡、索菲和西蒙。她真希望能再見上他們一麵,至少親口對他們說一聲謝謝和愛他們的話。

   人的情愫就是這樣,一旦發掘出來,在一種無法幹涉的狀態裏就會無盡地生長。墨蕊荌對奧斯卡的思念就是這樣,雖然沒有那麽強烈,但酸澀,沒有盡頭。這種思念和對羅馬的思念不同,墨蕊荌覺得她和艾瑞克對羅馬算是盡心盡力了,無怨無悔,記起來的都是美好的回憶。

    墨蕊荌和艾瑞克商量之後,決定用奧斯卡作為孩子的正名,羅馬作為孩子的中間名字。這樣,墨蕊荌覺得,她對弟弟的思念算是有了寄托。

 

   這是深秋的一個周六早晨,天高雲淡,空氣清爽。墨蕊荌和艾瑞克在家裏等著阿什蘭的電話。他們約好了要和阿什蘭、馬汀、愛潤和湯姆一起去中央公園野餐。

    十點鍾,愛潤突然打來電話,電話裏她顯得十分緊張。她說,阿什蘭住醫院了,他們不能去中央公園了。

    墨蕊荌一聽,心裏一驚,她那多日以來一直有的不詳的預感好像落到了實處。她和艾瑞克匆匆趕往醫院。

    阿什蘭躺在病床上,臉色有些蒼白。愛潤在床邊和阿什蘭說笑著,馬汀和湯姆在一邊站著,也時不時補上一句。

   見墨蕊荌和艾瑞克來了,阿什蘭趕緊說自己沒事兒,隻是早上有點頭暈,不小心摔了一下。她又指著肚子說:“醫生說了,外孫女兒一點事兒沒有。她現在還在肚子裏踢我呢。不過醫生建議要我多臥床休息。”

    阿什蘭又拉著愛潤的手說:“我可要珍惜這最後的三個月,不想讓她和我過早分開。”

   愛潤笑著說:“媽,放心吧,她肯定不願離開你。”

   見阿什蘭這樣,墨蕊荌才放了心。他們又聊了一會兒,離去。

 

   艾瑞克已是在讀博士的第四年,大多數攻讀MD和PhD雙學位的學生都需要6年時間。艾瑞克由於課題開始的早,他的PhD課題已經基本完成,醫學課程也大部分都修完,他計劃下一年畢業。但得知墨蕊荌懷孕後,他改變了主意,他不想把功課和學業抓得太緊,他想要多花一些時間陪陪墨蕊荌和孩子。

   艾瑞克取消了下午排得很晚的兩門課,這樣他可以早點回家做飯。墨蕊荌非常感激艾瑞克,她也總是盡量早一點回家,和艾瑞克一起做飯。

   這天,墨蕊荌下午不忙,她不到四點就趕回家裏。本想給艾瑞克一個驚喜,但令墨蕊荌大出意外的是,她發現艾瑞克坐在臥室的那張書桌前,神情哀傷,書桌上是幾大本他母親的影集。

   已經好幾年了,艾瑞克沒有一點他母親的消息,每次他說起自己的母親,打算聯係他母親的想法,墨蕊荌都趕緊勸阻。墨蕊荌總是說,為了他母親塔利亞的健康考慮,最好不要去打擾她。後來,艾瑞克很少在墨蕊荌麵前提起過他的母親。但墨蕊荌知道,艾瑞克還是深深地思念著他的母親。是呀,誰會能忘記自己的母親?但墨蕊荌清楚地記著島瑞斯臨終之前說過的話,她心裏時常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她害怕有一天艾瑞克會蹈島瑞斯的覆轍。

   見墨蕊荌回來,艾瑞克吃了一驚,他趕緊收起那幾本影集,臉上顯出笑容說:“親愛的,今天怎麽回來的這麽早,我還沒有開始做飯呢。想吃什麽?”

   墨蕊荌猶豫了一下,可能是由於內心的恐懼,她最後還是放棄了打算和艾瑞克聊一聊他母親的想法。

    墨蕊荌裝作什麽都沒有看到一樣,應了艾瑞克一聲,說自己今天不忙,然後去換衣服。換完衣服後,和艾瑞克一起做晚飯。吃過晚飯,兩人聽著音樂,在涼台上坐了一會兒。天氣已經轉涼,他們知道冬天馬上就要來了。

   因為阿什蘭的產科醫生要求她臥床休息,墨蕊荌也不再能經常見到阿什蘭了,不過她們兩幾乎三天兩頭兒通電話,聊天和分享各自懷孕的感受。懷孕七八個月的阿什蘭雙腿浮腫,晚上經常睡不好覺。畢竟是年輕,並且一直堅持健身,懷孕中期的墨蕊荌還沒有感到太多不便。

 

   在非同尋常的期盼中,這一年的節日季節姍姍而來,因為感恩節那天阿什蘭在醫院裏做保守觀察,他們沒有在一起慶祝。聖誕時,他們在阿什蘭的家裏一起慶祝了這個節日。當然扛著大肚子的母女倆是這個聚會的焦點,她們在一起照了很多照片。

 

   因為已經足月,破水和孩子的降生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所以愛潤和湯姆一直在阿什蘭身邊守著,等著那一天的來臨。

   元月十三號的早晨,墨蕊荌和艾瑞克還沒有起床,愛潤便打來電話,哭著告訴墨蕊荌,阿什蘭生了。墨蕊荌以為愛潤是因為孩子激動的,趕緊說恭喜的話。可接下來愛潤說的話卻讓她無法接受。

   “母親現在還在醫院裏搶救,醫生說她多個髒器羊水栓塞,病情危急。都是我把母親害了!都是我把母親害了!”愛潤說著不停地責罵自己。

   墨蕊荌和艾瑞克趕到醫院時,馬汀、愛潤、湯姆和艾拉都在,他們的眼圈都紅紅的,一臉憔悴。馬汀看到墨蕊荌說:“阿什蘭一直在堅持著,我想她是在等你。”

   墨蕊荌趕緊走到阿什蘭的床邊,她看到阿什蘭的臉蒼白得像一朵經霜的茉莉花。墨蕊荌趕緊跪在地上,拉住阿什蘭的手。這時的阿什蘭隻有一息尚存,聽到墨蕊荌的叫聲,她艱難地睜開了眼,看著墨蕊荌,用微弱的聲音叫了一聲“楓葉”,然後閉上了眼睛,也停止了心跳和呼吸。

   楓葉是墨蕊荌的小名,因為墨蕊荌出生時,阿什蘭家窗前的一棵楓樹楓葉紅的正濃,所以阿什蘭給她取了這個名字,但除了失憶前的阿什蘭,很少有人知道。

   聽到母親叫自己的小名,墨蕊荌知道,她的母親阿什蘭在臨終的一刻,恢複了失去的記憶。

   一向堅強沉穩的墨蕊荌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她拉著母親的手,放聲哭起來。

   墨蕊荌怎麽也想不清楚,她花了數年的時間,不惜與前男友斷絕關係,也不害怕坐牢,堅持用她屍檢過的屍體的腦組織做實驗,想破解人類記憶的密碼,找回母親失去的記憶,沒有成功,然而母親失去的記憶竟然在再一次的腦損傷時自己恢複了!但這一刻也成了她們的永別。

    哭泣著的墨蕊荌突然感到從後麵抱著她的艾瑞克渾身在顫抖,她轉臉看到艾瑞克一臉的恐懼,趕緊收住哭聲,在母親額頭上親了一下,立起身,用紙巾擦了擦眼,問愛潤孩子呢,她想看看孩子。

   提到孩子,一臉淚痕的愛潤立即有了笑容。“孩子7磅半,非常健康!”

   看著美麗得像一件藝術品一樣的嬰兒,墨蕊荌臉上也有了笑容。

   “我和湯姆決定給她取名阿什蘭。”愛潤說著,眼裏又流出了淚。

   “好名字!好名字!”艾瑞克已經恢複了常態,他對著愛潤和湯姆又說了幾句恭賀的話。

 

   兩天之後,阿什蘭的葬禮在唐人街的一家教堂裏舉行。教堂不大,裏麵的裝飾也不排場,但處處都體現出是為阿什蘭舉辦的:背景音樂是阿什蘭最喜歡的《春天》,擺放的鮮花是阿什蘭最喜歡的白菊花,門口散發的小冊子上有阿什蘭的照片和她的生平簡介。

    愛潤在葬禮上幾度崩潰,失聲痛哭了好幾次,不過她還是堅持著把她寫好的稿子讀完。在最後,她說阿什蘭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母親,是她的榜樣,阿什蘭會永遠活在她的心中。

    湯姆和艾拉說了許多阿什蘭生活中的趣事,逗得大家不斷發笑。墨蕊荌也想說一些笑話,可怎麽也想不出,最後她說起阿什蘭失憶前後的一些趣事,雖然觀眾都在笑,墨蕊荌卻越說越悲,最後沒有忍住,哭了起來,艾瑞克趕緊上台把墨蕊荌扶了下來。平靜下來的墨蕊荌看到艾瑞克也滿眼淚光。她知道,她所講的內容肯定也刺激到了艾瑞克。

    其他親朋好友也紛紛上台分享和阿什蘭交往的一些故事,有的喜,有的悲,但都充滿了對阿什蘭美麗善良一生的喜愛和敬仰。

    阿什蘭安葬在皇後區的一個墓地,離她的父親不遠。

    看著阿什蘭的棺柩漸漸深入地下,墨蕊荌有些恍惚,這個場景她好像已經看到過好多次,多得她有些懷疑這是不是真的。

    回到家裏,大概是晚上7點多鍾,墨蕊荌感覺十分困倦,她脫去外罩,沒有洗漱,便躺在床上睡著了。艾瑞克幫她脫去襪子和褲子,又給她蓋好毛毯,她全然不知。

    淩晨墨蕊荌醒來,發現艾瑞克不在身邊,她一看表,才5點多種。她以為艾瑞克在衛生間,但她抬眼望去,衛生間那邊黑乎乎的,她叫了一聲艾瑞克,沒有回應。

   墨蕊荌起身,打開燈,發現通向洗漱間的門上有張字條。

“親愛的,我走了。在我回來之前,露西會照顧你。請原諒我沒有事先告訴你,但我實在沒有辦法再這樣撐下去。我一定要在我們孩子出世之前,見到我的母親,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告訴她我的科研成果。請相信我,我很快就會回來。我到那裏後,立即給你打電話或發信息。愛你!艾瑞克。”

   墨蕊荌眼前一黑,差點栽到在地上。一時間她感覺天旋地轉。

   墨蕊荌知道,是自己母親的死刺激到了艾瑞克。她能理解艾瑞克,她也不埋怨艾瑞克,但她一直牢記著島瑞斯臨終時說過的話,對艾瑞克的希臘之行充滿了恐懼。

   墨蕊荌設法把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盡力往好的方向想——艾瑞克不會有事兒的!他很快就會回來!也許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他的母親塔利亞和他的弟弟亞曆山大!

   七點鍾, 露西按時來了。她是一位亞裔專門照顧孕婦的保姆,看著精明能幹,是他們最近剛雇來的,在艾瑞克忙時,來幫忙的。

    “你先生的心真的好細,他不僅把我需要做的事情列的詳詳細細,還電話裏足足給我交代了20分鍾。”露西用有著口音的英文說著,把她給墨蕊荌準備好的早飯端到墨蕊荌床前。

    墨蕊荌哪有心思吃飯,她勉強吃了一個雞蛋,吃了幾塊香腸,便打發了早餐。

   露西見她這樣,笑著說:“老公不在了,應該多吃點才對。 我懷孕時,我老公總是和我搶飯吃。”

   墨蕊荌想著她是在開玩笑,所以也笑了一下,沒再說話。

   這天墨蕊荌在家辦公,一整天她都沒有離開過她的手機,她時時期盼著,能收到艾瑞克的來電或者他發的信息。

   但到了晚上,墨蕊荌也沒有收到一點信息。她試著撥打艾瑞克的電話,一直顯示對方無法接通。

   墨蕊荌給島若打了個電話,島若也嚇了一跳,但她知道墨蕊荌的情況,一直安慰墨蕊荌,說艾瑞克不會有事兒。

   最後墨蕊荌報了警,但警方說,像這種涉及其他國家的案例,至少要超過三天才能立案。

    又有兩天過去了,還是一點信息也沒有。紐約警方最終立了案,並聯係到了希臘警方。根據希臘警方提供的信息,艾瑞克到達雅典飛機場時是下午1點多,從飛機場出來之後,他們便再無其他更多的關於艾瑞克的行蹤。

 

    一天一天,一星期一星期過去了,依然沒有一點艾瑞克的消息。

    冬天的夜晚又長又冷,墨蕊荌一個一個地煎熬著。

    已是二月底,但紐約沒有一點春的跡象。

   這天墨蕊荌早上醒來,才淩晨4點多鍾,室內和窗外都漆黑一片,她再也睡不著。她挺著8個月的肚子,起身打開了燈。

   臥室裏的一切一下子被照得通亮。

   墨蕊荌去了趟廁所,又去廚房裏接了一杯水,坐在臥室裏的沙發上。寬敞的臥室隻有她一個人,她感覺有點像是又回到了八年以前。隻是她腹中的胎動令她清楚地意識到這八年裏發生的一切。

     

   墨蕊荌喝了幾口水,打開電視,搜到國際新聞頻道。自從艾瑞克走後,墨蕊荌常常收看這個頻道,她總是希望著能在這裏,看到關於艾瑞克的新聞。

   電視裏播出的是中東的混亂局勢、英國皇室的動態、南非的大地震... ...正當墨蕊荌感覺無聊,想關掉電視時,一則新聞卻令她心頭一顫。

   “意大利皇室成員、美國著名房地產大亨奧爾夫家族的繼承人之一裏昂在洛杉磯一次賽車比賽中死亡,年僅26歲。”

   一位穿著紅色風衣的女記者不緊不慢地解說著。一個鏡頭是燃燒著的賽車,另一個鏡頭是哭得像淚人一樣的弗洛倫薩和卡斯帕夫妻。他們夫妻都麵容憔悴、儀容邋遢,再也找不出一點王子和王妃的架勢。

   此時,在拉斯維加斯即飲家的豪宅裏,東京一個人正坐在寬大的客廳裏,得意地笑著。

   “爹地,媽咪,巴黎,羽玄,你們在天堂裏安息吧!我要讓害死你們的人活著,生不如死地活著!”

   她的笑聲陰森恐怖,聽著令人脊骨發涼。在她麵前的桌子上,她的兩根肉色的仿真矽膠手指和一杯紅色的香檳,在豪華吊燈的照耀下,在明鏡一樣的桌麵上投射出一個怪影,像是一隻泣血的怪獸。

   想到東京,墨蕊荌的心像被針紮著,酸楚難受。

   墨蕊荌穿著為孕婦特製的睡衣,走出臥室,走在空空的公寓裏。她沿著客廳裏的樓梯來到上層的大客廳。

 

   這個客廳的東牆上有一扇窗戶。墨蕊荌來到窗邊,拉開窗簾。

   東方的天空有幾片碩大的烏雲,在紫藍色微微發亮的天際上飄動,看著令人壓抑。

   墨蕊荌剛歎了口氣,卻見紫藍色的天際閃爍出幾道紅光,那幾片烏雲好像是被鑲上了金邊,又像是被燒著了火。

   很快,東方的天際便雲蒸霞蔚起來。絳紫、墨藍、橘黃和火紅摻和在一起,煞是壯觀!

   朝霞透過玻璃窗照在牆上墨蕊荌的一幅肖像畫。

   在霞光裏,墨蕊荌明豔、高貴、目光堅毅。

   在東方的天空裏,火紅和金黃漸漸成了主色調,一輪朝陽升了起來,帶著萬道金光。那幾片烏雲好像已被燃盡,成了灰燼,被風吹散,再也找不見蹤影。

    一陣強烈的胎動,墨蕊荌感到了自己體內一股強大的生命力。她看著火球一樣的朝陽,知道春天就要來了。

 

   墨蕊荌回頭凝望著籠罩在朝陽裏的牆上的艾瑞克的放大的照片,心中不由得升起一個強大的信念:艾瑞克還活著!他是一個好丈夫,也會是一個好父親!他會回到自己身邊,和她一起把孩子撫養成人,並會繼續和她一起探索他們鍾愛的邊緣係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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