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亂倫之家
羅馬的化療進行得很順利,除了惡心嘔吐外,沒有嚴重的副作用。過完節日,羅馬的保姆妮娜也回來了。墨蕊荌、艾瑞克、東京和妮娜輪流在醫院裏陪著羅馬,羅馬心情不錯,每天都會下床走一小會兒。
一個多星期之後,東京需要回耶魯上課了。臨走這天,東京到醫院和羅馬告別,羅馬抱著東京哭了起來。東京笑著捧住羅馬的臉說:“羅馬,你記得你曾經告訴過我你想成為英雄嗎?現在就是你實現夢想的時刻,你肯定可以打敗癌症,成為英雄的!”
走出病房,東京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她害怕被和她一起來的艾瑞克看見,趕緊去了一趟衛生間。
走出醫院,艾瑞克問東京羽玄什麽時候回耶魯,並說他可以捎上羽玄把他們兩一塊兒送到耶魯。
被這麽一問,東京才意識到,羽玄自從那天給她打了許多電話並留言之後,就沒有再打過電話。東京心裏突然有些莫名的失落,她支吾著,說羽玄可能有事兒,不用管他了。
其實,羽玄確實有事兒。
就在東京和裏奧一起吃晚飯的那個晚上,羽玄帶著相機來到他叔叔金皿基家裏,他要拍下叔叔一家四口的相,然後和他們家四口整合在一起,再把他爺爺奶奶加進去,製作一個全家福照片,作為三天後他爺爺金銀璽的生日禮物,給他爺爺一個驚喜。羽玄不知為何,他父親金俊基和叔叔金皿基都和他爺爺不和睦,從羽玄記事兒起,他們從來都沒有合過影。在羽玄眼裏,爺爺金銀璽儀表不凡,風趣幽默,對他這個孫子更是關懷備至。除了金銀璽一直想方設法讓他參與他們家的家族企業,令羽玄有點反感外,羽玄非常喜歡他的爺爺。
開門的是他叔叔家的保姆——一位胖胖的中年韓裔女子,聞聲出來迎接的是他嬸嬸權秀源、他七歲的堂妹玉娜和9歲的堂妹玉拉。權秀源個子不高,粗胳膊粗腿,非常壯實;她的臉是芒果形狀,看著有些怪異。玉娜和玉拉都是典型的東方美女胚子,和她們母親長的非常不一樣。羽玄的兩個堂妹都特別喜歡他,見他來了,立即圍過來,一人拉著一個胳膊不放。
權秀源召喚著保姆給羽玄端上水果、糕點和茶水。
金皿基在樓上一個休息室內看美式足球比賽,聽權秀源大聲叫著他,讓他下去,厭煩地咣當一聲把門關了。
羽玄說明來意後,權秀源上了樓。和金皿基一陣激烈爭吵之後,權秀源下來了,後麵跟著金皿基。金皿基高高的個子,細胳膊細腿,一張小白臉嫵媚得像個女人。他那染成棕黃色的頭發在前額別致地卷曲著。
金皿基站在樓梯口,看著羽玄,譏笑著說:“全家福照片?好主意!照片的標題會更妙:亂倫之家!父親也是姐夫!夫妻也是兄妹!”
“你這個廢物,住口!” 權秀源一邊對金皿基罵著,一邊趕緊把玉娜和玉拉拉到樓上她們的房間裏。
羽玄愣在那裏,不知金皿基在說什麽。
“羽玄,你已經是成年人了,不會不知道金家的秘密和你自己的身世吧?” 金皿基看著僵在那裏的羽玄,冷笑著說,“如果不知道,那我現在就告訴你吧。”
“金銀璽現在的老婆是我同母異父的姐姐,你的生母錢慧喬和你父親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也就是說你是我的同父異母的哥哥和同父異母的姐姐亂倫所生的孽種。” 金皿基說著,狂笑起來。
“你胡說!”羽玄渾身發抖。
“我胡說?如果這傳言不是真的,你那風華絕代的生母——大韓國首富錢家的大小姐怎麽會從38層高樓一躍而下呢?你父親怎麽會帶著你躲到日本呢?”
“閉嘴,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他還是個孩子!”跑下樓來的權秀源聽到這話,忍無可忍,衝到金皿基跟前,就是一記耳光。
“你這個賤人,竟敢打我?” 金皿基說著,一把把權秀源推翻在地。“你這個賤人,賴在這裏不走,還對金銀璽兩口和這個孽種這麽好,不就是貪戀我們家的錢財嗎?”
權秀源爬起身對著金皿基又是一記耳光,“你這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寄生蟲!你這麽恨你父親,你走啊?趕緊給我滾!”
“我貪戀你們家的錢財?笑話。沒有我們權家,哪有你們金家?哪有他們錢家?”
這一對夫婦的叫罵聲在羽玄耳朵裏越來越遠。
羽玄眼前發黑,耳邊不斷回響著:兄妹亂倫的孽種!兄妹亂倫的孽種!兄妹亂倫的孽種!兄妹亂倫的孽種!... ...
這個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震得他耳朵發聾,震得他感覺天旋地轉,他丟掉手裏的相機,掉頭衝出叔叔家的大門。
羽玄在街上奔跑著,耳邊回蕩的依然是那震耳欲聾的“亂倫的孽種!”
羽玄一直認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人。他有一個幸福有愛的家,父親慈祥沉穩,母親溫柔善良,妹妹聰明伶俐。他到處都受人喜愛,更是常被人誇為仙氣飄飄的美少年,一直被周圍的女孩子所追捧。沒有想到自己竟有這麽一個汙穢的出身。羽玄真希望這時能天崩地裂,他可以鑽進地縫裏,永遠在這個世界消失。
羽玄叔叔家和他爺爺家的豪宅都位於東河邊上,相距不遠,羽玄很快便跑回爺爺家裏。
開門的是爺爺家的年輕英俊的門衛李敏鎬,他伸手去幫羽玄脫外罩,被羽玄一下子使勁兒推開,李敏鎬沒有防備,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羽玄衝進他住的房間,把門反鎖上,靠在牆上,渾身緊繃著,像要立刻爆炸一樣。
“不可能,這不可能。”
羽玄想著,立即拿出手機,撥通了他父親金俊基的電話。
“兒子,我好想你!” 金俊基一聽是羽玄,親切地喊著。
“我生母是不是跳樓自殺了?” 羽玄大吼著問。
見金俊基沒有回答,羽玄又提高了聲量大吼:“我生母是不是跳樓自殺了?”
對方還是沉默。這種沉默像是一顆子彈射入了羽玄的身體,他搖晃著歇斯底裏地大吼:“你和她是不是兄妹?”
對方還是沉默。羽玄感覺又一顆子彈射入了他的身體,他癱坐在地上,使勁兒把手機摔到桌子下麵。
羽玄像要窒息一樣地喘著粗氣,在淚光裏,他看到對麵牆上一麵鏡子裏的自己,這張常常被人誇作像天使一樣美的臉這時在羽玄眼裏醜陋得令他恐怖,他隨手抓起身邊的一瓶法國勃朗蒂紅酒向鏡子砸去。鏡子碎在地上的紅葡萄酒裏,像是血泊裏漂浮的彈片。
羽玄起身衝向洗浴室,他打開超大土耳其式浴缸的水龍頭,看著清亮透明的水灌入潔白的浴缸裏,羽玄像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吸引著,他俯身一頭載入了水中。
當羽玄恢複意識、清醒過來時,已是兩天之後在醫院的病房裏。他頸部有個切口,插著管子,連著呼吸機。他下體插著尿管,右臂打著靜脈點滴。許多個不同顏色的導線一端連著他的胸部和手指,另一端連著監測儀。他的爺爺金銀璽坐在床邊,一臉憔悴。羽玄睜眼看到爺爺,立即又把眼睛閉上,他不想再看到這個人。
見羽玄醒了,金銀璽好像一下子又恢複了活力,已經67歲的他說話時的腔調和架勢都像個年輕小夥子。
“羽玄,你不要聽那個畜生胡說。”
“全是謠言!唯一真的是你的父親深愛著你的生母錢慧喬,慧喬也深愛著你的父親。他們當時是大韓國民人人羨慕的情侶,他們的結合也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的絕配。就是因為太好了,有人才會嫉妒,才會造謠,才會陷害。”
“我和你外婆洪金寶在她成為著名演員之前有過交往,但她嫁給你外公錢憲成之後,就很少往來。那些傳言全是無中生有,是妒忌我們金錢兩家的結合。”
“全是由於嫉妒!全是謠言!那些人還說你的奶奶樸素妍和皿基的母親房泰賢的死都與我有關,說我謀殺了她們。你說這會是真的嗎?”
金銀璽不停地說著,時而慷慨,時而激昂。但從他的話語裏,聽不出一絲對這三位死去的女人的哀傷。
羽玄想捂上自己的耳朵,但在針頭、管子和導線的束縛下,他動彈不得。
“ 羽玄,你會沒事的!”一個女人的聲音。
羽玄聽得出這是他的奶奶林稀鳥——金銀璽曾經的繼女。
“你爺爺說得對,不要聽信那些烏七八糟的謠言。讓那些妒忌的人妒忌去吧,造謠的人造謠去吧,我們自己知道事實真相就行。我和你爺爺在一起就是因為我們深深愛著對方。”說著林稀鳥抱住金銀璽吻著,發出咂咂的聲音。
羽玄雖然不是特別喜歡他這位妖豔的奶奶,也沒有特別反感過,但此刻他對林稀鳥真是有點忍無可忍,他希望眼前的這一對男女趕緊滾開,他也希望自己永遠不要再醒過來。
不幸的是,羽玄在一天之後,又蘇醒了過來。這一次,他睜眼看到的是他剛從東京趕來的母親美貞子。美貞子看起來很瘦弱,但一張清秀的臉上,目光炯炯。美貞子跪在羽玄的床頭,正用手撫摸著羽玄的臉。
看到美貞子,羽玄一下子哭了起來,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流。
“孩子,千萬不要做這種傻事。” 美貞子一邊說著,一邊幫羽玄拭著淚。
這位看起來弱弱的女子,是從地獄一樣的童年裏走出來的,她的心早已練就得像鐵一樣剛強。她3歲時便死了父親,從11歲開始便被繼父蹂躪,直到17歲,她從橫濱逃到東京,在一個基督教會的幫助下,才脫離了繼父的魔掌。
“羽玄,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在我17歲之前,我也試圖自殺過好多次。現在想起來,那種做法真是愚蠢。如果那時真的死了,我也就不會遇到你父親和你,也不會有你妹妹。” 美貞子笑著說著,一隻手整理著羽玄的頭發。
在羽玄心目中,他母親一直都是快樂的,積極的,聽母親這麽說,他有些詫異。他喉部插著管子,說不出話,但他迫切想從他母親口中知道,關於金家的傳言有多少是真的。
美貞子好像明白羽玄所想一樣,她起身弓腰在羽玄額頭親了一下說:“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貪婪、欲望、嫉妒、仇恨和欺詐。流言蜚語到處都是,它們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願意去相信。我們的人生是從出生那一刻開始的,但抓在我們手裏的人生是從我們有能力改變我們命運的那一刻開始的。你說我們有必要糾結我們出生之前的故事嗎?”
羽玄覺得他母親說的也有道理,但他現在就是沒法忘掉金皿基所說的話。
此時和美貞子一起來紐約的金俊基正在金皿基家裏。金俊基也是高個子,但是他與金皿基風格完全不同。金俊基虎背熊腰,胡子拉碴,一副鄰家大叔模樣。見金俊基氣勢洶洶地趕來,權秀源知道形勢不妙,趕緊帶著玉娜和玉拉出門去朋友家了。
金皿基也想往外跑,但早被金俊基抓住按在地上。金俊基低吼著,像猛虎一樣,左一掌,右一掌不停地扇著金皿基那像女人一樣細嫩的臉。
金皿基哭喊著權秀源的名字,說快來救他,像個孩子一樣。
他們家的保姆趴在門口看著,偷偷笑著。
金俊基不知道打了多久,直到兩臂發麻,看到金皿基鼻口竄血,沒有一點動靜,方才住手。
這時,金皿基家的保姆趕緊跑過來,平靜地看著金皿基,對金俊基說:“他死了!”然後,她俯在金俊基耳旁小聲說了一大串話,說完後立即跑進廚房拿來一瓶酒,抓住金皿基的頭發,把他的頭揪起來,把酒往他嘴裏灌。金俊基呆呆地看著保姆和金皿基,嘴角露出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