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初到美國的課餘時光）
屠兵正式開始了在布魯斯實驗室為期三周的輪轉。
這天，宋美齡厲聲訓斥著張愛玲。黑人技術員戴安（Diana) 說要去吃午飯，找個借口離開了，走時向屠兵擠了擠眼。屠兵會意，也說要去吃飯，但被宋美齡叫住：“屠兵，請你看著張愛玲把配錯的試劑再配一遍。這種錯誤不允許再發生。”說完，她自己走了。
屠兵看著這位衣著樸素的張愛玲，想著在中國她或許已到了事業的頂峰，現在在美國又得從頭兒開始，十分同情。
但走近張愛玲時，屠兵卻發現她一臉輕鬆。張愛玲對屠兵笑了笑，問：“你在中國工作過嗎？”
“沒有。”屠兵回答。
“你如果在中國工作過，就知道像宋美齡這樣的人太容易對付了。我是被那些當麵甜言蜜語，背後卻往死裏整你的人害得怕了。這也是我辭掉工作，來這裏培女兒讀書的原因。隻是呆在家裏太無聊，來這兒散散心。”
“我有時晚上也做一些中國股票交易，高興的話，我一個晚上掙的錢比宋美齡一年的薪水都高。”張愛玲說這話時，抬頭看了一下宋美齡那像鴿子籠一樣的用薄木板隔起來的“辦公室”，眼神裏滿是憐憫。
原來這樣。
張愛玲和屠兵又聊了一會，當她得知屠兵來自上海中科院時，即刻帶他去見了卜先力。卜先力中等個兒，白白淨淨，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卜先力和屠兵是在上海的同一個研究所畢業的，但因卜先力比屠兵早了6年，屠兵從未聽人說起過他。卜先力已在這兒呆了6年，換過三個導師。被美國老板無情地拋棄過兩次後，卜先力認識到還是中國老板有點人情味。他現在跟著從中國來的教授—— Dr. Wang。
卜先力把屠兵帶到人比較少的西餐廳，剛坐下沒說幾句話，卜先力就開始訴苦：“我是從農村來的，能走到這兒，你難以想象我有多不容易。前幾年我得了嚴重的神經衰弱，晚上總睡不著覺。” 卜先力說著，眼睛有些濕潤。
屠兵也是農村出來的，但絲毫沒覺得有什麽難。
“每次給家裏打電話，母親總是要錢。你說我們學生能有什麽錢。”
聽到這兒，屠兵想起姐姐們和哥哥總是給自己寄錢，頓時感到無比幸運，也開始同情起卜先力來。
卜先力說自己現在在練氣功，對自己幫助很大，問屠兵有沒有興趣。
“是法輪功嗎？”屠兵心想堅決不能去練法輪功，否則自己的祖國也回不去了。
“不是，不是。” 卜先力趕緊說。
哈森走後，屠兵課後一直一個人活動，很是無聊，便對卜先力說自己對氣功感興趣。
卜先力他們每周一三五晚上集體練功三次，屠兵因周一周三都有課，隻能周五去。
周五是在位於世貿大廈附近車豪驛的公司裏練功。他們趕到那裏時，屠兵看到車豪驛的公司占據了整個一棟樓的頂層。這是車豪驛大學畢業後自己成立的公司，銷售電腦和其它電子產品。
有點遲到了，其他人都正聽著播音打坐練功。卜先力找個位置便閉眼打坐，聽著指示做著動作，屠兵也找個位置蹲下，模仿著卜先力。
練功結束，他們來到車豪驛公司的午飯休息室，裏麵有一些飲料、餅幹、點心和水果。卜先力把屠兵介紹給了大夥。那天晚上，包過屠兵一共8個人。
車豪驛矮矮的個子，一張大方臉，紅光滿麵。他話不多，但很有禮貌。他對屠兵介紹說：“我們的師傅是發功撲滅過東北森林大火的大師。曾經有許多病人去聽他的帶功報告，當即就病好的無數。大師每年都會來紐約作一次報告，我們都期待著這一天。”
學過5年醫學的屠兵像是在聽一個笑話。
這時旁邊的卜先力也補充說：“這種功力是真的，有科學實驗為證。我回去把最近發表的關於氣功的研究論文發給你。”
還有這樣的研究，屠兵甚是好奇。
和卜先力好像不怎麽和睦的一個高個子叫凡進舉。凡進舉瘦得好像隻剩下了骨頭，一身西服寬寬鬆鬆地在他身上晃動著。看著凡進舉，屠兵想起了自己家鄉倉叔做的稻草人，好像一風就能吹倒的樣子。卜先力和凡進舉沒有一絲交流，好像都刻意回避著對方。
凡進舉35歲，已來美國多年，現在仍在實驗室工作。他出生於廣西一個小縣城，以全縣第一名考入清華大學。他自己說他是他們大學宿舍裏唯一一個小地方長大的，因此受盡了歧視。說這話時，屠兵聽到凡進舉的牙齒咯嘣嘣地響。很明顯，凡進舉還對那段經曆充滿了恨。
屠兵想著自己也有同樣的遭遇，但自己的感受卻和他的不一樣。
一個40來歲的女人叫斯小芳，穿著大紅的夾克衫，臉映得像桔子一樣。她一直未嫁。她曾先後到過日本和德國做研究，現在在Dr Wang 的實驗室做實驗，和卜先力一個實驗室。
有一對母女，女兒20多歲的樣子，叫草菲薇，看著很清純，像個大學生。她是做IT 的。母親50多歲的樣子，叫木撫疏，身材依然苗條，穿著也很講究。
還有一名女子叫安嫻慈，屠兵看到她時有點吃驚。除了她的眼睛好像是單眼皮，和水又紅的不同外，她整體看起來太像水又紅了，也是不折不扣的大美女。安嫻慈笑容溫暖，語言親切，看到誰都好像是多年的朋友一般，這和水又紅又完全相反。安嫻慈是從台灣來的，現在在NYU 讀書。
他們相互聊了一會兒，到晚上九點鍾時，大家散去。
因卜先力、斯小芳和屠兵住的相近，他們一起乘公交車回去。
卜先力找到了一個空位置坐下。屠兵和斯小芳站在一起。
“啊，叫兵，好個文革的名字。” 斯小芳說著，咯咯笑了。
屠兵也跟著尬笑了兩聲，不知怎麽應答。
“唉兵，你想去加拿大秋遊嗎？那裏的楓葉很美！”
“想啊。”屠兵隨口答道。
“你真的願意和一個比你年齡大得多的女子一起旅遊？”
屠兵不知斯小芳何意，覺得她的問題怪異。
“啊，什麽？為什麽不。”屠兵隨口答著。
“真的，你願意和像你大姐或阿姨一樣大的女子一起出去旅遊？”
屠兵覺得她的問題越來越離奇。幹脆不再多想，她問什麽都說是的。
斯小芳似乎有點激動。他們到站下車後，斯小芳還想再聊，屠兵想著要和水又紅寫信，便說自己有事兒得走了。
來到研究生休息室，打開自己的郵件，屠兵就看到了卜先力發給自己的一篇文章。
出於好奇，屠兵立即打開看了起來。文章是證明氣功的功力可以促進細胞生長，阻止細胞死亡，延緩細胞衰老。論文設計合理，對照清楚，數據完整，屠兵看來看去也沒有發現破綻。隻是那發過功的試劑和沒發過功的試劑，像是一團謎霧，那一堆一堆的數據都建立在這團謎霧裏。
屠兵甚是奇怪竟有學術期刊能接受並發表這樣的文章。屠兵當即又搜索這個期刊的信息，令屠兵驚愕的是，這個刊物竟是一個被許多檢索工具收錄的正兒八經的學術期刊。
屠兵的腦子像是被一盆熱水洗了一下，焦躁難受。
想著卜先力和凡進舉那皮包骨頭的樣子和期待著大師來給自己增加功力的虔誠的眼神，屠兵突然有一種恐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