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楝花隨風 45 (一年的臨床實習)

(2021-12-23 21:25:02) 下一個

 

第四十五章 (一年的臨床實習)

 

     七月一號這天,屠兵和水又紅都早早起來,吃了一碗伴著牛奶的麥片,便一起出了門。水又紅趕地鐵去曼哈頓上班,屠兵要乘地鐵去布魯克林的州大醫院。這是屠兵去那裏作為PGY1(Postgraduate Year One 1)實習的第一天,他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站在擁擠的地鐵裏渾身冒汗。

    按照指示,他們要先到圖書館的一個大廳裏報到。

    他們這一屆有6位預科的PGY1和15位三年內科的PGY1,一大幫 “五顏六色”的年輕人站在那兒,聽著項目負責人(PD)外埠醫生(Webb) 簡要介紹著自己和他們的醫院。大概七八分鍾之後,外埠讓他們預科的和三年內科的分開,因為他們的排班情況不一樣。6位預科的PGY1站在一起,互相介紹著。除了屠兵,還有一位從中國來的,叫章新一,是要做麻醉的。有一位ABC叫李凱文(Kevin Li),他是要做皮膚科的。還有三位白人女子也都是要在這兒做皮膚科的。章新一大學畢業已有20多年,大兒子已在大學讀書,小兒子也已在讀高中。他看到屠兵,以為屠兵也是ABC或很小就來到美國,得知屠兵也是從中國讀完大學才來的,非常吃驚。李凱文和屠兵同歲,是這個學校的醫學畢業生。

    屠兵和章新一都西裝革履打著領帶,熱得渾身直冒汗,李凱文穿著深藍色的短袖醫院護理服,一身輕鬆,那三個白女人也都一身清涼。

    他們簡單聊了幾句。屠兵想起了開普蘭視頻和音頻講座裏的一位講師飛蛇 (Fisher) 醫生,據他自己所說,他是在這兒工作的內科醫生。飛蛇醫生是屠兵看過和聽過的最好的講解者,再枯燥的內容被他一講都生動有趣。屠兵問凱文他們會和飛蛇醫生一起工作嗎,凱文帥氣的臉露出了壞壞的笑,“他已不在這兒工作了。一年前他在科室裏掌摑了一位和他睡過覺的fellow的男朋友,被醫院勒令辭職。”原來這樣,看起來哪裏都有八卦新聞。

    總住院醫生尼克(Nike) 告訴了他們的工作排班情況,除了一個月的假期,一個月的選修外,他們每人有4個月的病房、三個月的門診、兩個月的ICU和一個月的夜班。他們主要在州大醫院和國王縣(King's County)醫院實習。

 

     屠兵的第一站是在縣醫院的病房。尼克把屠兵領到那裏,介紹給了那裏的帶教主治醫師卡姆(Kim)。卡姆是個韓國人,在這裏已經工作三十多年了。

    卡姆板著臉,沒有一絲笑容,看著西裝革履的屠兵,卡姆沒有握手,隻是冷冷地說:“你是來照顧病人的?或是要參加聚會的?”

    屠兵非常尷尬。卡姆讓屠兵去把他的西服外套掛在休息室,穿上白大褂,然後告訴他,有 6個病人需要他管。屠兵每天需要觀察病人,寫病程記錄,開化驗單,開藥,和負責其他任何與病人有關的事宜。

    簡要介紹了這6位病人後,卡姆立即就要屠兵去檢查病人。

    屠兵要檢查的第一位病人是個艾滋病患者,雖然治療後現在體內的病毒量已經非常低,但屠兵心裏還是有些陰影。他去這個病人病房前,戴上了手套。

    “停住。屠醫生,你學過醫嗎?”卡姆對屠兵大聲嗬斥,“給病人體檢不能戴手套,你體檢完後可以好好清潔你的手。另外,HIV是經皮膚轉播的嗎?”

     屠兵趕緊退掉了手套。

    這個病人的名字叫如閆(Ryan),是個30多歲的黑人。看到他,屠兵嚇了一跳。屠兵從來沒有見過這麽醜陋的人,隻見他左眼下斜,右嘴角上挑,頭發稀稀落落,一身稀奇古怪的紋身,長滿膿瘡的棕黑的皮膚緊緊抱著骨頭,左腳還少了兩個腳趾頭。

    如閆這次是因為肺炎住院的,屠兵需要每天給他聽診肺髒。看著這位像是從墳土裏爬出來的病人,屠兵感覺非常不舒服。

    屠兵把聽診器放在如閆前胸給他做肺部聽診,如閆抓住屠兵掛在身上的工作卡,下流地笑著說:“MB, are you a money boy?"

    屠兵在中國讀了5年本科3年碩士,許多地方都把這些教育估價為美國的醫學博士(MD, Doctor of Medicine),但這個學校給他評估為MB (Bachelor of Medicine), 因此,他的工作卡上寫著MB和 PhD。

  看著如閆流著口水的鬼一樣的臉,屠兵一陣惡心。如閆又試圖把一隻手往屠兵的白大衣裏伸,屠兵實在忍無可忍,他推開如閆的手,回到護士站。

    聽屠兵說完後,卡姆又對屠兵大聲斥責:“要記住,你是個醫生,無論什麽事情發生,你都不能放棄你的病人。趕快回去,完成病人的體檢。”

    一位亞裔的護士程燕 (Cheyenne)看著木在那兒的屠兵和一旁怒目圓睜馬上就要爆發的卡姆,拉了一下屠兵,說:“我和你一起去。”

    “這是我們新來的屠醫生,他是你的主管醫生,請你像尊重卡姆醫生一樣尊重他。”程燕對如閆說。

    如閆上下打量著屠兵,口水還從他歪著的嘴角流著,不過收斂了很多。

   屠兵把所有工作做完,回到家,已是晚上8點多鍾。

   “屠醫生,第一天過得怎麽樣?”水又紅做好了一桌飯,見屠兵回來,興高采烈地問。

   看到水又紅這麽開心,屠兵一下子把在醫院裏發生的一切拋到了腦後。

   “還不錯。”屠兵淡淡地回了一下,不想再多說。

   那天夜裏,屠兵醒來好幾次,並一直出冷汗。

 

   第二天,屠兵處處小心,一切按照卡姆的指示。雖然屠兵感覺卡姆對自己還是非常不滿,但卡姆並沒有大聲斥責他,他有一點開心。晚上七點多鍾,他處理完當天的工作,走出病房樓時,碰到了值夜班的李凱文。屠兵告訴凱文,他管的冠心病病人麥馳(Mitch)那天上午有兩次心動過速,要凱文晚上多留意觀察。誰知正好卡姆經過這裏,聽到屠兵的話,大怒,“屠醫生,你有沒有受過HIPPA訓練?這是你討論病人的地方嗎?你家是不是很有錢?如果病人知道了,告我們,我們有可能要賠上百萬呢!”

    屠兵在讀PhD時就受過HIPPA的訓練,但從沒有當回事兒,從這天開始,他才意識到保護病人隱私的重要性。

    就這樣,屠兵每天戰戰兢兢地過了一個月。這天卡姆又因屠兵病程記錄上的幾個錯誤對他發了一通火,屠兵來到護士站,歎著氣說,什麽時候能不挨吵就好了。這時正好一位三年級的印度裔住院醫師寇穆(Komma) 經過這裏,她笑著對屠兵說:不要太當回事兒,除了她自己外,所以PGY1都被卡姆訓斥過。寇穆說完,給屠兵來了個擁抱,然後離去。

    這時,程燕回到護士站,看到屠兵一臉沮喪,得知他又被卡姆訓斥後,指著剛剛離去的寇穆說:“卡姆對所有PGY1都這樣,特別是這個寇穆,當年她在這裏的時候整天哭,差點退學。”原來這樣。屠兵心想這個寇穆也真有意思。

   跟著卡姆兩個月的實習結束了。在最後一天,卡姆臉上終於露出了笑,也給了屠兵很多肯定。屠兵的考核表上,卡姆全都給了優秀。

 

     每天忙著,很快幾個月過去了。屠兵開始了一個月的夜班,值夜班的一個醫院就一個PGY1,上麵有一個PGY3的住院醫師負責兩個醫院的疑難病例。幸運的話可以睡上幾個小時,忙的話會忙上一個通宵。

    有好幾個晚上屠兵都和他們的總住院醫師尼克搭檔。他們也聊了一些家常。尼克來自加勒比海的一個小島國,棕色的皮膚,有棱有角的臉,一頭卷發,看起來酷酷的,身邊經常有不同女子跟隨。他說他父親先後娶過好幾個妻子,他和他那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關係都很好,而且那些兄弟姊妹和他母親關係也很好。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有錢了回去給他母親建造一個大花園。她有一個女兒已經11歲了,由他女朋友帶著,他會和他那個女朋友再生一個小孩。屠兵心想,尼克這個父親當得可真容易。

    這天晚上,有一個剛做完血漿替換治療的病人,需要屠兵密切觀察。屠兵知道這個病人,她是一位30多歲的黑人,有兩個孩子。她患有風濕性關節炎,她這次入院主要是由於血小板低和頭疼,後來發現腎功能下降、外周血裏有許多紅細胞碎片,最後診斷是TTP,是由於血漿中一種抑製血凝的因子的缺乏引起的彌漫性細小血管微血栓造成的多器官疾病。

   這種病非常凶險,需要立即換血漿治療。

   屠兵讓護士每隔15分鍾測一下體溫,量一下血壓。在一個小時後,血壓有些下降,屠兵趕緊去看了病人,問病人有什麽不舒服,並做了體檢。因為病人很胖,心肺的體檢都很困難,屠兵沒有發現明顯異常。因為沒有發燒,屠兵有些大意,想著再觀察一會兒再說。

   接著,護士量了血壓後又告訴屠兵,血壓又下降了一點,屠兵有些慌了,趕緊給尼克打電話求助,尼克正在忙著另一個重病人,他聽了屠兵的描述後,讓屠兵給病人升壓藥,再觀察一下。

    又半個小時過去了,血壓繼續下降,病人開始出現呼吸急促,屠兵趕緊給病人吸氧,並要尼克趕過來幫忙。看著病情嚴重,他們趕緊給值班的主治醫師吳德(WOOD)打電話,吳德吩咐他們趕緊給病人拍X光片,並說自己馬上往醫院趕。X光顯示雙肺水腫,病人得了輸血相關的急性肺損傷 (TRALI, Transfusion-related acute lung injury)。這是由輸血者血漿裏的抗體介導的一種很嚴重的輸血反應,即使及時治療,死亡率也超過50%。 他們趕緊給病人上呼吸機,但已經太晚了。呼吸機還沒有完全連接好,病人的心跳已經停了。他們立即行使心肺複蘇術,但沒有成功。

    吳德趕來後,看到心跳已經停止的病人,一向以好脾氣著稱的他大聲斥責屠兵,“為什麽你沒有早一點想到這個並發症?”

    屠兵說:“我也想到了,TRALI病人一般都有發燒,但這個病人沒有。”

    “死搬教條,沒有病人是照著教科書生病的。” 吳德氣呼呼地走了。

    屠兵一直沒有忘記過這個病人,他內心對這個病人的愧疚一直激勵著他努力學習臨床知識和技能。

  

    一年時間就要過完了,他們預科的6個人就要各奔東西。這天不是太忙,章新一約屠兵一起吃午飯。剛坐進醫院的餐廳,章新一的BB機就響了,章新一看了一下BB機,並未去回電話。過了一會兒,他的BB機又響了。原來是他妻子在呼他,章新一拿出手機敷衍地給他妻子回了電話,說自己在吃飯。屠兵聽到那頭好像在問和誰在一起吃飯。章新一說了聲同事便掛了。

    “你說女人真奇怪,剛來美國那會兒,我們倆都做博士後,一個西海岸,一個東海岸,一年也就見一次麵,也沒有見她多想我。現在倒好,她好像每時每刻都得知道我在哪兒,和什麽人在一起。”章新一厭煩地說。

  屠兵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尷尬地笑了笑,說:“你現在跟以前可不一樣了,現在是美國人最敬慕的醫生。嫂子當然對你這個又帥又有才的老公不放心了。”

   “嗨,有什麽不一樣。我倒很喜歡我以前在那家生物製藥公司的工作。都是她整天逼著我考Board。”

    屠兵趕緊轉了話題,問起麻醉科住院醫師的訓練情況。

   章新一在賓大做的麻醉科住院醫生,做完後回中國去了北京一家外資醫院,和他妻子離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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